第27节
话音未落,山顶有人?影晃动。“是?谁!”
斥候急道?:“是?戎人?,糟了大人?,我们遇埋伏了!”
林风眠瞳孔一震,这么巧?对上?卫允那几乎将她生吞的双眼。
一时间哑口?无言,转瞬功夫,巨石自头顶滚落,哨兵呜呼哀嚎中四散撤退。
卫允咬齿:“混帐,你这女子究竟是?谁?看剑!”
电光火石间,林风眠避开两招,她轻功极佳,舍马而去。
“功夫不错,只可惜不是?卫某对手。”
“看剑!”
缠斗中,巨石却停了,将士们从遮掩下走出,皆朝她走来。林风眠心道?不好,这下要被围攻了。
卫允却停顿下来,思忖着收了剑,眉骤横,喝道?:“不是?埋伏!往山顶攻!”
石不成阵,显是?临时发现他们的行踪,才?就地取材,往山下抛的。
能在短短时间,迅速做出判断,卫允果然不是?等闲。
而他们还不知道?,此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观察之下。
“太子,他们上?来了。”
青衣男子居高临下,覆手自草木丛生里走至嶙峋绝壁的边沿,颇有耐性。
低首敛眸间,对方的人?数、兵器、排兵布阵,也就尽收眼底了,冲杀声渐近,饶有兴味道?:“放箭……”
这是?他们等了三?日的成果,饵已广撒,就待收网。
在万箭齐发的瞬间,下方那人?忽地凝眉转身,即便套在肥大的战袍里,面上?还蒙了汗巾,一对秀目,却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
李勖猛地朝前迈了一大步,一身闲姿态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紧张,一开口?,声音竟也有了一丝颤意:“等一等!”
司马葳急道?:“怎么了?”
“不要放箭,下去与他们对峙,怀疑是?自己人?。”
“可他们明明穿着……”司马葳一顿,也对,自己不也是?穿着戎人?的衣裳?
与此同时,李勖俯身冲下山,径直绕到林风眠身边,不顾她尚来不及收回的攻势,握着她的拳头用力?一带,将人?抻到自己跟前,将那汗巾一拉,小?脸就露了出来。
粉妆玉琢的小?脸,此刻说不出的严肃,怔了一怔,她叫道?:“殿下?怎么是?你?”
“这话留着回答我。”
李勖眉头拧紧,心中无名?火气上?涌,提起她的束腰横着将人?扯上?马来,一奔,就奔出了这山。
“知道?有多危险,还这么蛮干?”他训斥。
层峦叠嶂,白云幽幽,可她附身,看不到,慌乱中整理思绪:“戎人?不会罢休的,一定还有埋伏。”
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卫允出兵的,看了眼她手里捏的剑,也就有了眉目。
这个姿势实在是?不舒服,她脚下踢打几下。“不是?挺能耐?”
“坐好了。”
提着戎甲,将人?摆正,又一次发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时已想好籍口?:“兄长得到的消息,无凭无据没办法呈报陛下,派属下借兵亦没有符节,只能借你的剑一用。”
“所以我来了。”
他道?:“我着人?送你回去。”
“不行……”她急道?,可又不知如何对他说,自己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凝着她一张一合的薄唇,李勖半晌无言,知她有所隐瞒,可想到究竟是?为自己涉险,暂且都罢了,双脚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去哪儿?”
“回山里,你带卫允来对了,司马葳探查到敌人?行踪,数量远在我军前锋之上?,上?谷营最擅游战,有他们在,把握会大。”
总算做对一件事?,林风眠轻呼:“让我回自己的马上?。”
然而李勖始终一言未发,她重复:“殿下,让我回自己的马。”
他轻笑“马儿太快了,停不下来怎么办。”
借口?也要找个好点的,林风眠心道?,那不是?你用鞭子抽的么?
可未敢反驳,回到山中,骨架几近颠散,李勖手一松,她忙不迭跳下马来。
前头上?谷营和北府军相认,寒暄未办,尽数隐匿,以待敌人?自投罗网,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群山环抱,下一刻,也许就能将人?吞了。
这时斥候来禀:“回太子,初探戎人?本已在数里之外,可是?再探发现有战斗痕迹,不知何人?与之交锋,我们的人?上?前轻点,死得都是?戎人?。”
“都尉来时可做了部?署?”
“不是?下官……”卫允心虚道?,“实则下官方才?没有全然??信姑娘的话,不敢用再多人?冒险。”
要事?在身,李勖寡言,不过一声轻笑:“不怪你,着实是?这丫头太冲动了,再探。”
草木萋萋,朔风里林风眠双颊绯红,他回望她一眼,不无爱怜,淡淡说了句任何人?都不是?很懂的话:“但愿你不要后悔来罢。”
半炷香时辰,斥候又至,下马不多一句废话:“是?齐国人?,他们为我军扫除障碍。”
“齐国人?这么好心?”面对卫允的嗔怪,司马葳只是?道?,“现下齐人?与大梁是?盟军了,卫大人?往后要收收口?。”
“是?了,是?下官疏忽。”
而林风眠终于明白李勖话有所指,不由后退数步,乖觉回到马上?。
李勖将一切尽收眼底。
玄色马,玄色旗,乃北齐独有标志。朔漠里豪闯惯了,错过太多明艳色泽,到头来,还是?一抹煞黑能与身后的山融为一体。
与大梁军队的「巍巍壮观」给人?的观感不同,北齐的部?队一经转山而出,扑面而至的杀气腾腾。
两股军队在营前会师,野草在他们足下也变得遒劲许多。
这姑且可以称之史上?最盛大的会盟,一方是?南梁未来之君,一方乃北齐新汗。
同样的年纪轻轻,同样的气度不凡。
穆简成此刻凝着李勖的脸,一晃前世岁月昭昭,成王败寇,败寇成王,现如今竟是?平起平坐论春秋。
琢磨着,李勖先开了口?:“穆汗诚意不假。”
他笑容不减:“这无需太子再做考证。”
李勖未做分辨,平静道?:“汗王并?非蛰伏之人?,一反常态,割利也要亲梁,有所图谋就更加昭然若揭,只是?有我在一日,大梁的疆域与大梁的人?,就不要多想了。”
一句「蛰伏」,说得淡然至极,大梁的人?,万千百姓亦或独一人?尔?亦未指明。
只是?李勖没有点名?,种种情绪却已向穆简成涌来,这般心境,像千军万马碾碎草原,他一压再压,可当?见?到与她相关的人?,仍旧忍不住喷薄而出。
耐着胸口?至痛,话锋一转,端地含而不露:“戎人?还会再来。”
“恩……”李勖微一点首,道?,“早做打算。”
言谈间,穆简成的目光在李勖身后一闪,又镇定下来,伸手示意道?:“入营详谈。”
二?人?带领诸将入帐布战,临进门儿前,司马葳和呼延奔打了个照面,为敌时针锋相对,为友也不见?得相让分毫,俱是?副「莫惹老爷」的神情。
“你先……”
“不,你先。”司马葳道?。
“好,我先。”
司马葳又道?:“还是?我先。”
横声横气坐了,舆图一展,沙盘一推,便聚精会神起来。
林风眠独自回到营帐,换了身干净衣裳,洗去一身风沙,坐到榻上?,仍觉手脚冰冷。
想不到,穆简成也来了。
提起他,林风眠已经没有前世那种痛恨的感觉,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如普通人?一般的存在。
曾对他执着过,眷恋过,放下了,徒留一段苦涩的回忆,无端想起也会怆然。
夜色已深,前营才?散了会,各归各帐,寂静的很,这是?抵达阵地的第一天,士兵还无需苦中作乐的放纵。
在黑暗中静坐良久,林风眠起身,卷起窗布,任由月光撒入,落到几上?与镜前,朦胧里,仿如置身林府闺房,可外面狂风呼啸,分明不是?京师的风月。
这到底不是?闺房啊,她沉沉吸了一口?气,推门走出。
穆简成的帐外此刻没有守军,空旷得就好似里面没有住人?,而那时而扑闪几下的烛火和伏于案前的身影昭示,他在里面。
林风眠了然于胸,揭帘走了进去。
“我一直在等你。”他仍旧端坐,??到动静,只是?举目看了过来,睫毛微颤,不易察觉。
“我知道?。”
“我们相识这么久,我任何表情你都能捕捉,而我也一样,风眠,我一眼认出了你。”
他忍不住会心一笑,也分不清究竟是?为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还是?单纯因为见?到了她。
白日里还是?那个抽刀舔血的杀神,此刻墨发松散,手持狼毫,说不出的温和气质。
风眠来见?自己,代?表她终于不抵触他,那么她是?否愿意同自己回北齐去?
想到这里,穆简成忍不住再一次莞尔。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冷肃道?,“直接说吧,你想对北府军做什么?”
穆简成眼光忽地一寒,语气是?极悲凉了:“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
林风眠皱了皱眉头:“不然呢?”
“不然呢?”穆简成细细品味着这三?个字,舌尖苦涩,这就是?再厌恶不过了吧。
林风眠等他回答。
他陡然自座位站起,竟一步跨到她的面前,甲胄冰冷,人?更寒,林风眠后退一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