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
君在远方盼到心慌山海苍茫触景情伤
我在远方花落心残
生亦何欢死也难安
君在远方想起过往
心薄裘寒泪眼凝霜
我在远方惜君如常
天上人间蝶舞成双
暴牙龙开口要25万,这对目前的焰子哥哥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但他好像胸有成竹似的,他说,连华父亲的酒店是四星级的,他可以找连叔叔借钱替晓风还债。但他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却苶然沮丧地栽进那张破沙发里,我想应该是借钱不顺利,果然,他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测:“连叔叔说最近在开分店,分店店长是新人,缺乏管理经验,亏了本,他们自己都没资金周转了。”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慰他:“没关系啊,我们就再等一等吧。骆炀说,舞厅里有人照顾晓风,不会让他吃亏。而且现在晓风一看到你,就愿意离开舞厅,我们已经进了一大步啊。”
焰子哥哥激昂地说:“小韵,对于晓风,我纯粹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弟,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你不觉得,你把他带出来,却又离弃他,对他很残忍吗?我见识过晓风的固执,见识过他对你的坚持,那种坚持简直就是蚍蜉撼树,其心不灭啊!”我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明明不一样,却仍然替晓风说话,“你带他出来然后离弃他,和你从来没去找过他,有什么分别呢?晓风现在唯一的亲人都长年躺在病床上,不能说话不能睁眼,同一个死人有什么分别呢?他很可怜很无助,焰子哥哥,他需要你。”
“他没亲人,那我就做他的亲人喽!”焰子哥哥显然对我的话极度不满,所以他疯狂抗议:“我不知道你推三阻四想把我强‘塞’给他,是为什么?这样我就幸福了?他就幸福了?你就伟大了?小韵啊,我和晓风的事你让我自己解决,你不要左右我的想法,好不好?”
我还想跟他辩驳,手机响起,是大熊打来的。电话那边的他说:“小韵啊,明天我要去贵州了,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你去贵州做什么?”
“我去做医学研究课题。你来滨江路吧,我们在嘉陵江边,白亮和小康都在呢……把邱焰也叫上吧,大家都好久没看到他了。”
焰子哥哥问我:“大熊不是到美国留学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这个问题让我无限伤感。我想说,不都因为你吗,留下一封离书,就躲到天涯海角,大熊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陪着我像疯子一样满世界找你。最终,我还是将这样的怨怼克制下去,口是心非地回答:“他前段时间回来的。”
焰子哥哥一边关好门窗,一边追问:“那小白和小康呢,他们两个现在还好吧,很恩爱吧?”
我叹惜道:“据我所知,不怎么好。他们之间总爱争吵,白亮是个孩子脾气,爱闹,可康乃文喜欢斯文安静的,受不了白亮的臭脾气。”
我们在磁器口西门下车,还在龙隐门,就远远看到大熊他们正坐在江边的露天火锅店里。穿白色衣服,最抢眼的那个家伙,是白亮,穿黑色立领衫的那个戴眼镜的男孩,是康乃文,而那个穿灰色卫衣的,是大熊。
焰子哥哥突然停在路口,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很紧张。我笑道:“既不是相亲,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都是老朋友,你紧张什么啊?”
焰子哥哥挠头抓耳:“他们会不会怪我啊?”
“他们怪你什么?”
“怪我……怪我离开你啊……”
我沉默了,不知怎样回答他。
白亮眼睛最尖,远远就看到我们俩个,像蝴蝶一样飞过来,一面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拥抱我,一面神色夸张地说:“我亲爱的韵公子,你总算来啦!你看你,面如桃花,眉眼含春,跟之前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啊,难怪,原来是某人回到身边了呀……”
我推开他,焰子哥哥的脸羞臊得通红,我说:“白娘子,是不是很久没享受我的终极大刑,皮又发痒了啊?”
我还没下手呢,他便连连求饶,继而窜到焰子哥哥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他:“你这个负心汉,说走就走,太没有担当了,换了我是他,早就一脚把你踹开了,你还有脸回来?”
焰子哥哥又羞又愧,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在接受批评。白亮还没训完,冷不防一个拳头砸到焰子哥哥的鼻子上,白亮吓得立刻闭嘴,胆怯地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大熊。
两注鼻血喷涌而出,焰子哥哥咬着牙关忍着剧痛,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手忙脚乱地把他拖到嘉陵江边,替他清洗满脸的血渍。
大熊跟过来,怒不可遏地骂着:“你这个懦夫,你还回来做什么?你知道小韵找你找得多苦吗?颠沛流离,走南闯北,你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他在外面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吗……”
“大熊,住口!”我怕他激动之下将那些我不愿意重提的事情说出来,便打断他的话,“不辞而别是我妈的意思,跟他没有关系。再说,他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大熊眼睛里填满悲伤的色彩,他敛住愠怒,勉强笑了一个,说:“是,回来就好。快去那边坐吧,就等着你们开锅呢。”
本应和谐的气氛,却因为刚才大熊那一拳,而变得异常尴尬。康乃文本来就沉默寡言,沉默得近乎内向。只有白亮这家伙最不识趣,“叽叽喳喳”像只小鸟。看来康乃文喜欢那篇几米漫画,是有原由的,白亮的确应该是他生命中,等待在云端的那只小鸟。
大熊把菜加到锅里,对焰子哥哥说:“对不起。”
焰子哥哥笑着摇摇头:“没事,应该的。”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相视一笑,尴尬的气氛,就这样化开了。大熊郑重地向我们宣布:“我选择的研究课题是麻风病,虽然目前的医学已经空前发达,人类已经克服了多种不治之症,但麻风病仍然是一种困扰边陲山寨的恶疾,对患者来说,可怕的不是医疗资源的匮乏,而是人们心里对麻风病人的排斥与歧视和患者自身的自卑与讳疾忌医。对于麻风病人来说,面容的摧毁、身体的残缺,远远抵不过世人的偏见和鄙弃。其实麻风病并不可怕,防治及时,就能痊愈。我要做的,就是调查中国边远地区的麻风病现况,然后写一份报告交给学校。”
对于麻风病,我曾在一个电视访谈中见识过,提起来人心惶惶。2003年的“非典”固然可怕,但也只是肆虐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而麻风病伴随了人类几千年,虽然对症有药,但至今没有根除,所以我不免为大熊担忧。大熊好像看出我心里的忧虑,说:“你放心,我现在是半个医生,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资金全部由杜阿姨的‘星辰’红十字会提供,医药和设备都很齐全,你不要担心。”
焰子哥哥听到“杜阿姨”这三个字,显然心血来潮,他央求大熊:“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熊一口拒绝:“你好不容易回到小韵身边,难道又想离开他?况且你没有医学知识,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焰子哥哥态度诚恳:“大熊,我了解过麻风病的,那并不是不治之症,做好预防工作,就不会被传染的,再说了,有你在呢,我怕什么?其实对面这种病,缺乏的不是医学经验,而是进山的勇气。”
我试图劝解他们:“大熊,你换个课题吧,病有千千万万种,你非要冒险接触麻风病吗?你做艾滋病调查也好啊。我在电视上见过得麻风病的人,肢残体缺,容貌俱毁,真的很可怕的。”
大熊去意已决,但他显然不同意焰子哥哥跟他一块儿去,所以他用恐吓的语气说:“我要去的地方,在贵州六盘水一个偏远的山沟里,那里没有通讯信号,与外界完全隔绝。那是一个有60多年病史的麻风村,20世纪50年代,倍受歧视的麻风病幸存者被迫逃到那里,结成村落,几年之后,麻风病卷土重来,村里的人饱受病痛之苦。到现在为止,没有哪个医生敢进山救助他们。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报导之后,我决定去那里,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他们。”
“大熊啊,你还是考虑考虑吧。”我说,“你不是说你现在是我哥吗,那我是你的亲人,我的意见你要接受啊。难道你忘了我妈对你说过什么吗——她说我没有哥哥了,所以认你做侄儿,以后你就是我哥……”
一言不发的康乃文开口了:“江韵,你省点儿力气,别劝他了。这头大熊就是一头牛,温顺的时候很乖,可是犟起来,谁都拗不过他,就连他爸都拿他没办法。他请我们来是饯行的,不是来听反对意见的。”
我恍惚看见康乃文眼睛里闪着泪花,我知道他们是铁杆兄弟,他一定像我一样,舍不得大熊铤而走险。
大熊说:“就这样定了,邱焰你不能跟我去。我不想多照顾一个人。”
焰子哥哥哀求道:“大熊,你让我跟你去吧,我妈总是对我说,她的一生作恶多端,他的儿子刚一出世,她就弃他而去,一口母乳都没让他吃。每晚她一入梦,就看到血光,她总是梦见自己抑郁而终。她教我要广行善事,减轻她的罪孽。这次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要为她积德,我要让她不再做恶梦。大熊,你让我跟你去吧。”
白亮胁迫他:“姓邱的,你要是再丢下小韵不管,我跟你没完!”
我乞求他:“其实杜阿姨哪有大恶,那只是她的心理作用。做善事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要冒险的。”
焰子哥哥眼里噙着泪花:“不,你不知道。我妈说过,她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就是监守自盗。有件事情她一直瞒着你,你小姑不能跟骆炀在一起,其实罪魁祸首就是我妈。1997年,他们到河南郑州演出,他们住的,正好是连叔叔和我妈的酒店。他们同居的事情,被我妈发现,于是她给你奶奶写信告秘,你奶奶想尽一切办法企图赶走骆炀。但她没想到,一夜风流已成债,你小姑怀了骆炀的孩子,她带着身孕和骆炀一起参加一场全国性的川剧选拔比赛,结果骆炀获得出国巡演的机会;而你小姑则落选,被一位比赛评委看中,她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便委曲求全,嫁给了那个评委——他就是现在的市委副书记,你的姑父。”
焰子哥哥这番话道出了许多我不知道的陈年往事,我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紧握着我的手,接着说:“所以你小姑才恨我妈入骨,所以骆炀才诬告那个红十字基金是黑款——他们都是在报复她。”
我幡然大悟,原来骆炀诬蔑“星辰”红十字会,不是冲大熊而来,而是冲杜墨梅而来。
焰子哥哥看我百般纠结,说:“你瞧,你现在也改变对我妈的看法了吧。其实我妈并不是有意针对他们两个,她只是想报答你奶奶——我对你说过的,当年是你奶奶协助她逃离巫山的。我妈有一个宏伟的计划,那就是做一万件好事,我是她儿子,我有责任帮助她完成这个计划。”
我只好妥协:“那好吧,我不再阻拦你。但是有个条件,让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大熊和焰子哥哥异口同声地反对。
我死活不依:“想撇下我,没那么容易。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你。”
大熊说:“如果兰姨从美国打电话回来找你,你不在,怎么办?听话,你就留在重庆,等她的消息。你放心,我毕竟是学医的,我会替你保护邱焰,我会毫发无损地把他带回来。”
宴会结束之后,大熊故意落在后面,对我说:“小韵,伤害我弟弟的罪犯已经落网了,原来他是一个惯犯,他侵犯过的男童,不止我弟弟一个。我听取了你的意见,公开调查,我们带着小森去指认罪犯,小森终于争了一口气。”
“是吗?”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却让我有点紧张,“那人渣是谁啊?”
“一个42岁的男的,姓余。”
他的答案让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来真的不是骆炀做的。“你弟弟的情况怎么样?他还是不肯见人吗?”
大熊欣然笑道:“他已经好多了,那几个心理辅导师挺厉害的,小森现在可以一个人上学放学了。”
离开江边之后,我们特意经过以前的茶楼,如今它已经不是茶楼了,门上贴着一纸“拆”条,那面我妈亲手刺绣的三舟旗,落寞地躺在地上,小篆体的“兰舟茶楼”,覆满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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