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阮伊箬许久不曾深入到京城热闹的地界去游荡了,借着今儿天气凉爽,决定抛开一切事务,拉着燕藜好好的去招摇一番。然而又不愿因为两人在京城过于熟识的面孔破坏了此次的好兴致,阮伊箬灵机一动,扯着燕藜闪进了暗楼。再由暗楼的后门出来时,阮伊箬与燕藜已是换了一副面孔。
两人皆是一袭白衫,从背后看去,依旧翩然如仙,临风玉树;然而视线转到前面,却是那种平凡得扔在人堆中也没人愿意看第二眼的模样。
阮伊箬与燕藜对望一眼之后,不由得大笑起来。心里无不是感叹着韩笑易容的功夫已经到了出臻化境的地步。
两人慢摇着折扇,自命潇洒的、以散步的速度往京城相对热闹、又离怡宁山庄不是太远的玄武街走去。
今儿的阮伊箬,兴致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少了平日里与燕藜一起时,旁人对他们的指手划脚,驻足观望,觉着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这不,她一会在卖绣品的地方看看,一会又在胭脂水粉摊子上望望,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对什么事物都新奇的孩子。
燕藜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满目温柔的道:“你要是喜欢这些东西,明儿我让人把京城玲珑坊最好的胭脂水粉全数买下来,送予你便是。”
阮伊箬白了他一眼,道:“稀罕!我只是随便看看,你别破坏兴致好不好?况且你什么时候见我买这些东西了?娴儿从溯原带来的那些个胭脂,并不比京城的差。”
“那倒是!我还是觉得你着男装最好了,省得我被醋给淹死。”燕藜附在阮伊箬的耳畔说着,动作暧昧至极。
这一举动,惹得旁人一阵愣怔。然而有了逍遥王的前车之鉴,大伙对这种事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只是在心里感叹:当真是世风日下,男风盛行!
“你小子再这样,当心回了山庄让你面壁思过!”阮伊箬怒瞪着他,恶狠狠的说。
燕藜敛袍,优雅的一拜,道:“公子饶了程然吧,程然再也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阮伊箬得瑟的道。
辗转又来到个玉石摊上,一支造型别致、簪头逞“z”字形的玉簪映入阮伊箬的眼帘,情不自禁的拿在手上观望起来。不是很名贵的玉,却因为独特的造型而甚是夺人眼球。
摊主一见二人的穿着,知道是个大户,当即谄笑着走向二人游说起来。
“公子,你看这玉簪的材质,这雕工,这簪型,样样皆属一流,不是一流的雕刻师傅是做不出来的。”
摊主口沫横飞,滔滔不绝,直把这玉簪夸得“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阮伊箬好心情的等着他说完,才问道:“那你这簪子得多少银钱?”
摊主伸出五个手指扬了扬。
“哦,五两银子,那倒不贵,程然,付钱。”
“公子,你这是开玩笑呢?”摊主苦哈哈的道:“我说的是五百两!”
“嘎?!”阮伊箬惊讶的瞪着眼,道:“老板,你这不是在蒙我吧?你看公子我像是不识货的人吗?”
却在这时,阮伊箬身后伸出一只手,一把将玉簪夺了过去,财大气粗的道:“老板,五百两就五百两,小姐我要了。”
“原来是魏家孙小姐。”摊主看来了个“识货”的,忙撇开阮伊箬,迎到哪女子跟前。
嘎?!嘎嘎?!敢从我手上抢东西?也太不自量力了!貌似刚才摊主叫她“魏小姐”,还是个本家的说?阮伊箬惊得不行,和燕藜同时转头望过去,顿时双双瞪大眼睛,嘴巴堪堪能放进一只鸭蛋。
为何?因为眼前这自称小姐的人长得那叫一个“惊艳”,当世无人能及。
只见此女大饼脸,八字眉,绿豆眼,朝天鼻,香肠嘴,满脸的麻子,身形像只水桶,配上一身大红大绿的装扮,还真是含蓄得可以!再跟她身后清丽的丫头一对比,那更是一个“惊”字了得!
让燕藜差一点儿惊吓过度,几近摇摇欲坠,慌忙拉住阮伊箬的胳膊,才不至于倒下去。
魏小姐瞪着燕藜粗声粗气的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嘎?!”二人又是一惊,好象此女还是自信十足的那种?
“咳咳,魏小姐是吧?我兄弟二人确实是给小姐的‘美貌’给‘惊艳’得不行,是以才会如此失态,还望小姐海涵。”阮伊箬扇子一合,抱拳说来。
女子一听这话,本就朝天的鼻孔更是直竖向天上了。
“那是当然,我们小姐可是要嫁逍遥王的。”丫头睥睨的道。
嘎嘎嘎?!阮伊箬再度惊吓过度的望着一脸茫然的燕藜,转而坏笑着以眼神示意道:哈哈,你完了。
燕藜极力忍住要呕吐的感觉,紧蹙着双眉,苦哈哈的看着阮伊箬。
“咳咳”阮伊箬收回思绪,淡笑着问道:“看来小姐来头很大嘛!不知道小姐出自那户名门大阀?”
这时,周遭路人见这边有事态发生,不由停止前行,围观了过来。
还真是有什么用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但见那丫头环视了一下围观的众人,亦是鼻孔朝天的嗤道:“你听好了,司金中郎将魏宗庭便是我们小姐的祖父,大司马阮文渊也得叫我们老爷一声岳父大人!”
甫一听见魏宗庭这个名字,阮伊箬心里“咯噔”了一下,再一听见阮文渊的岳父,险些站立不稳。燕藜眼疾手快的一把搀扶住她,眼里满是担忧的看着她。
哈,哈哈!魏宗庭!我倒是把你给忘记了!你等着,不日我便寻你去!阮伊箬心中思定,眼中一抹阴戾之色闪过。
“怎么样,吓着了吧?”丫头得瑟的说。
阮伊箬丢给燕藜一个叫他放心的眼神,继而恢复常态,看着那丫头,淡笑道:“公子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实在是冒昧了!”
丫头高傲的一仰头,嗤笑道:“知道就好,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什么样子,跟我们小姐搭讪,也不觉得鲜花插牛粪上。”
那小姐听了这话,故作矜持的以丝绢掩嘴轻笑了起来。
“呃?”阮伊箬再度看了看那魏小姐,故意朗声道:“她要是鲜花,牛都不敢拉屎了!”
“噗哧——”
一听这话,原本围观的人还顾虑眼前这女子是官家小姐,可看着她那憋得通红、如同一只烂柿子的脸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燕藜本是想极力隐忍的,但是看见阮伊箬说了这样一番话,却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亦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
“你……你你你……”那魏小姐再是无法忍受旁人的嗤笑,颤着手指指着阮伊箬的鼻尖,“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下文来。
“你什么你?”阮伊箬刷地打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起来,嘴里不屑的道:“长的丑不是你的罪过,但是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就你这副尊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再看看你这身形,整个一个粪桶,还要龋觎逍遥王妃的位置,我劝你赶快扯跟头发吊死,或者找块豆腐撞死,从新投胎来过,看有没有机会变得稍微像个人一点!”
这这这,这也太恶毒了吧?
众人包括燕藜在内,无不是被阮伊箬这番恶毒的、独树一帜的话语惊得瞪大双眼。
那魏小姐恼羞成怒的对着身旁的丫头叫道:“小珠儿,他敢如此说本小姐,给我掌他的嘴。”
那被唤着小珠儿的丫头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阮伊箬,再望着自家小姐,犹豫的问道:“小姐,真要打?要不咱们回府去叫大牛他们来收拾他吧。”
魏小姐点了下小珠儿的额头,恶狠狠的道:“你还真是‘猪’啊!去叫大牛他们来,这两人早跑了,到哪里去收拾他?你给不给我掌他嘴?你今儿要是不掌他的嘴,本小姐十天不给你饭吃!”
“我……”小珠儿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大着胆子跨步到阮伊箬跟前,一只纤手便挥了上去。
阮伊箬讥诮的笑着,也不躲开。
然就在她的手快接近阮伊箬的脸颊时,身侧的燕藜举起手中扇子,快速的敲到那小珠儿的手腕上。
但听见“咔嚓”一声,那小珠儿愣怔的将手举到眼前一瞧,手腕已肿的像只猪蹄,以肘臂之力晃了晃,但见那小手软趴趴的耷拉着,顾不上呼痛,便昏倒在地上。
“起来,装什么死啊?”那魏小姐说着还踹了小珠儿两脚,确定真的是昏过去了,才怒瞪着燕藜道:“你敢打我的人,真是不想活了!你且等着,本小姐回去叫人来。”
旁人再次捧腹大笑了起来,原本还以为这小姐丑是丑,以刚才训那小丫头的一番话来看,应该有些脑子的,这会竟也愚钝的想去叫人,哪个傻瓜才会等着你叫人来收拾呢。
“慢着!”阮伊箬冷冷的叫道:“你要走可以,把簪子留下!本公子看中的东西,岂容你带走?”
魏小姐听了这话,扬着手中的簪子,得意的道:“你想要?不给!除非你给本小姐跪下,叫本小姐一声‘姑奶奶’,本小姐将簪子送你也未尝不可!”
“嗤!”阮伊箬耻笑道:“我敢叫你,只怕你担不起!”
说着轻易的夺过她手中的簪子,伸着手,举过头顶。
那魏小姐跳着脚去抢,却因为身体笨重,怎么也够不着。
阮伊箬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得瑟的道:“你想要?不给!除非你给本公子跪下,叫本公子一声‘大爷’,本公子将簪子送你也未尝不可!”
“休想!本小姐可是司金中郎将最疼爱的孙女,怎么可能叫你‘大爷’?”魏小姐说着,抓住阮伊箬的手臂就往下扯拉。
“你不是已经叫了吗?!”阮伊箬邪肆的一笑,握着簪子的手一松,那玉簪掉在地上,顿时断成四段。
“哈哈哈,大家都别想要了!”那魏小姐霎时像个球一样的蹦跳着拍着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摊主见好好的玉簪断成几截,苦着脸叫道:“公子……”
“别哭,赔你便是!五百两是吧,本公子给你六百六十两。”阮伊箬说着接过燕藜递过来的千两银票,折成三等份,撕掉三分之一,将剩下的三分之二递给摊主道:“剩下六两,不用找了。”
摊主接过大半张银票,巴望着阮伊箬手上的小半张银票,谄媚的叫道:“公子——”
阮伊箬将手中小半张银票撕了个粉碎,冷冷的道:“不想死就走开!你这簪子最多值十两,想讹本公子,门都没有!给本公子记住了,生意人,得守好自己的本分,别妄想以这样的手段来发家!”
“我们走!”阮伊箬说着拉过燕藜的手,拨开人群,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回头阴戾的看着那魏小姐道:“你回去转告魏宗庭,本公子过段时间定去取他的人头!”
说完与燕藜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那受惊吓的魏小姐与围观百姓站在原地。
太子燕欣与那柳彦,终于赶在拜月节的前一天回到了京城。
一入京城,太子便与柳彦作别,等不及稍事歇息,风-尘仆仆赶到毓秀宫。
甫一见面,不待太子见礼,皇后便责备道:“欣儿,你都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母后私自召你回京已是违逆,你这会应该先去见你父皇才是!”
太子燕欣躬身而立,谦卑的道:“母后教训的是。”
“唉!”皇后阮文蕊叹了口气道:“罢了,母后这许久没见着你,亦是想念得紧,权且和母后谈谈心。”
阮文蕊说着屏退一应婢女宫侍,扯过燕欣的手,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寝房,在台桌前坐了下来,亲自为他斟了杯茶。
太子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这才开口问道:“母后,此次去邓州才两日,您何以急着将我召回?”
阮文蕊神色凝重的道:“这大燕的天就要变了。”
太子大惊,问道:“何以会如此?”
“都是母后的错!”阮文蕊隐隐有些自责:“明儿十五,你父皇在琉璃岛为燕藜那小子选贤纳妃,母后因为看不惯你父皇对那小东西偏宠,一时气不过,便动了杀机,却不料被燕藜那小子反噬一口,母后的凤召阁接近五百人马,如今只剩下老刀及三个手下,再有就是去传信叫你回来的两人。”
阮文蕊接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部道来,只听得个太子瞠目结舌。
“如今燕藜那小子手下势力强悍的很,较之以前,更是得你父王的宠,经常将他传至宫中,名义上是对弈,暗地里不知道在商议什么大事。这次诛杀燕藜的事件,他们怕是已猜到是母后所为,这样下去,母后怕是地位不保了。”
“燕藜那小子暗地里竟是培植了这样一股势力?”太子握着茶杯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显得有些苍白,转而呐呐的道:“母后,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是让父皇提防咱们吗?儿臣本就不招父皇欢喜,这下子岂不是更生厌恶儿臣了?”
“哼,怕他作甚?母后早窥视到你司马舅舅有篡位之心,大不了大家翻脸。就算把这皇位拱手让给你舅舅,也好过将来那老东西将之传给燕藜那小子。”阮文蕊狠厉的说。
“母后!儿臣不甘心!”燕欣咬着嘴唇,阴柔的说。
他这太子都做了二十二年了,他可不想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
阮文蕊轻拍着太子手背,安抚道:“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你放心,目前还看不出你父皇有这心思。一旦他有了这想法,母后定会排除万难,护你上位!必要时,借助你舅舅之手,将你父王……”阮文蕊说着,决绝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何况咱们还有京畿营的五万人马作后盾!到时候等你舅舅成事,咱们再打着保皇的旗号,一举将你舅舅歼灭,这样,就没人能威胁到你了!”
太子听得胆战心惊,但是却不敢表露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母后表面上温和,好相处,暗地里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但是他还真没想到自己的母后竟是如此的狠绝。
太子疑惑的问道:“母后,京畿营怎可受你调遣?”
阮文蕊神色不自然的道:“这个你别管!这事,你万不可泄露出去!就算是柳彦,也不要告之他半点。据母后了解,他明面上和你相处甚好,其实却是你舅舅的人。就连他父亲柳义龙,在朝堂上和你舅舅唱着反调,暗地里却有着道不明的关系!”
“竟然是这样?母后,你确定你的消息无误?”太子真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这些事。
那柳彦,和他关系铁得不行,怎么会是舅舅的人?
“柳彦的妻子,是母后一个故人的女儿,她传出来的消息,怎么会有误?”阮文蕊状似淡然的说:“柳彦可告诉过你,他是青决的师兄?”
太子又是一惊,瞪着眼问道:“母后,此话当真?柳彦都不会功夫,怎么可能是青决的师兄?”
阮文蕊摇了摇头,淡笑道:“呵,看来是没告诉过你了!所以,相信母后,柳彦此人并不可信,别傻头傻脑的将什么事情都告诉他。”
太子心情低落到极点,晃动着手中的茶杯,似是喃喃自语的道:“如此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
阮文蕊伸手抚着他的脸道:“欣儿,这世上,除了自己的娘亲是一心为着自己的孩儿打算的外,其他的人和事,都是虚假的!”
“母后……”此时的太子,放下了平日的阴鸷,那看着阮文蕊的眼神,清澈的如同一个三岁孩子的眸子。
“别担心,一切有母后为你担着!”阮文蕊温和的点了点头,转而道:“那孩儿回来了,到时候或许不用咱们去对付你舅舅。”
“你是说宁采臣?”太子错愕的道:“不对,应该是那小表妹。”
“是的。你舅舅杀了她的娘亲,她当年说过,不出五年,她定会回来找你舅舅索命,还要以阮家全部人的性命来祭祀她的娘亲。”阮文蕊说到这,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开心,语气也不由轻快了许多:“现如今才四年多时间就回来了,必定是有了万全的把握。你二表哥和邓州的事件,说不定就是她做的。”
太子再次深受惊吓,眼睛不由张得老大,问道:“她真有这么厉害?原本我还以为大楚的事只不过是空穴来风,以这样看来,定然是真的了!”
“嗯。”阮文蕊定定的道:“你待会去觐见你父皇,他必定会问起你邓州的事查探得怎么样了,到时候你看他脸色作答,必要时把这事推到宁采臣身上即可!”
“是。”太子说着站起身,道:“如此儿臣就去见父皇了。”
阮文蕊挥了挥手,道:“去吧。”
走出毓秀宫的大门,太子燕欣又折了回去。
有一件事,他要问清他的母后,不然他怕什么时候屏不住,去问那个并不是多爱他的父皇!
阮文蕊正在宫婢的服侍下,准备午睡,见太子又折了回来,挥退宫婢,理好衣襟,问道:“欣儿,还有何事?”
太子就站在她的寝室门口,沉吟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母后,您说父皇为什么会这么偏爱燕藜?”
阮文蕊就站在床榻前,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少顷,正了正色,道:“因为燕藜的母妃是他钟爱的女子。”
这或许是他料到的原因,但是就只是这样吗?
“父皇怎么会喜欢上魏王叔的妃子?”
阮文蕊狠了狠心,似下定决心的道:“他的母妃程紫鸳在还不是魏王妃的时候,与你的父皇爱得难分难舍、如火如荼,那时,你不过才三岁,还没有封太子,当时我考虑到这样的女子进宫势必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和你的前途,是以便对程紫鸳动了杀机。你父皇他有所察觉,却因为没有证据和忌惮我阮家的势力,并未把我怎么样。后来,他大约是想到那程紫鸳不适合在宫中生活,便没有再坚持,还把她让给了同样爱着程紫鸳的魏王。自燕藜出生后,你父皇就喜欢他得紧,程紫鸳逝世后,就更加的宠他。”
原来是这样啊!自己的母后还真是敢作敢为!
“母后,两个人既是爱得难分难舍,又何以会将她送人?”太子问出自己的疑问,看着自己的母后亦是疑惑的神色,接着道:“还有,燕藜再怎么说也只是父皇王弟的孩儿,又为何宠他多过于我们这些个亲生孩儿?除非——”
阮文蕊听了自个儿子的分析,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愣怔的看着太子燕欣的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心中豁然清明,她知道自个孩儿那没说完的话,代表的是何意思!
除非,除非他本身就是燕景辳的孩儿!自己为何从没想到这一层?
“母后?”燕欣看着阮文蕊魂不守舍的样子,试探着叫了一声。
“呃?”阮文蕊这才回过神来,喃喃的道:“还真是有这个可能!”
“如此,这江山,还真有可能会传给他了!”太子郁结的说。
阮文蕊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险些站立不稳,忙扶着床栏,摆了摆手,道:“这些你别管,由母后来处理!你快去你父皇那吧,不然他又要多想了!”
“是。”
正午的天,日头晒得皮肤火辣辣的疼。
燕欣眯缝着眼,看向那日头,顿觉人一阵晕眩,赶忙闭上眼睛才好过了些。
父皇,就算燕藜是你的孩儿,你就应该偏宠他吗?我也是你的孩儿啊!还有这座皇宫大院里的那些个皇弟皇妹们,他们都是你的孩儿啊!就因为我们的母妃不是你喜爱的女子,你就连带的也不把我们这些孩儿放在心上?儿臣不甘心,不甘心啊!
过了好一会,燕欣才扯过一个宫侍,问清文景帝的位置后,便朝御书房走去。
辗转来到御书房门前,看见李德海公公站在门口打着瞌睡,也不急着叫醒他为自己通传。就这样站在烈日下,望着阳光普照的玉砌雕栏的御书房,燕欣心头思绪万千。
那紧闭的朱漆大门里面,那个为了国家社稷劳心劳力的人,就是他的父皇,这一点,是值得大燕每一个臣民敬佩的。只是作为一个父亲,不,是作为他和这宫中众多皇子的父亲,他太不够格了!
李德海公公猛地一个激灵,抹了把嘴角流出的酣口水,才注意到烈日下的黄橙橙的一抹身影,赶忙跪了下去,尖声道:“老奴失态了,太子殿下责罚。”
燕欣走到李德海跟前,一把搀扶起他,努力扯出一丝微笑,道:“公公服侍父皇几十年如一日,真是辛苦了,本太子哪里还忍心责罚?”
“这都是老奴该做的,能够服侍皇上,是老奴前世修来的福气。”李德海不卑不亢的道:“殿下是要见皇上吧?老奴为您通传去。”
燕欣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李德海进去一会便出来,叫了太子进去。
突然从强光下进入相对较暗的殿宇里,燕欣的眼睛有一瞬不能适应。以至于看那个坐在庞大的书桌前的明黄身影,亦是有些模糊的。
亦步亦趋的走向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见了礼,得了文景帝的允,这才站起来,侍立在一侧,半低着头,等着他发话。
文景帝看着眼前的太子,那微低的眼眸里面,似乎少了些阴肆,多了丝清明,而他今日见自己的态度也比以往好了不少。这是文景帝从来没见过的,让他觉得太子突然好似懂事了很多。莫非,受了什么打击?
太子见自个的父皇久久不发话,偷偷打量了文景帝一眼,却因此而四目相撞,忙不迭的低下头去。
这一举动,更加加深了文景帝的猜测,半晌,才问道:“邓州的事查清楚了?”
“儿臣无能,并未能查清楚。”燕欣老老实实的道出。
文景帝并不感到意外,定是那女人私自传懿令召他回来的,是以也并未加以责备,只是淡淡的问道:“听说柳少府也去了邓州?”
倒是文景帝淡然的态度令燕欣感到了一些意外,不由大方的抬起头,看着文景帝的眼睛,道:“是的,儿臣回程的路上无意中碰上了他,他告之儿臣是去了邓州,而后便一道回了京城。”
文景帝试探的问道:“哦?他跟朕抱病,说是在家休养,真不知他此去邓州意欲为何?”
燕欣心中一惊,看来柳彦还真是为舅舅办事的啊!如此,柳彦,你可别怪本太子!你们权且去斗吧!心中思定,状似老实的道:“儿臣不知!不过依儿臣猜测,定是去查探邓州官员遇害一案。”
“哦,知道了。”文景帝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依旧淡然的道:“欣儿,你如此来回奔波,且回你自己的寝殿好好歇息吧。”
“是。”
在柳彦与太子燕欣回京的同时,小五也飞鸽传书,传了消息回暗楼。
小越拿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怡宁山庄。
阮伊箬赶忙把小越迎到自己的书房,着小越坐下,并为他倒了杯茶,才接过纸笺展开来,只见上面写道:柳到了邓州,便接见了邓州州牧蔡成文的从官罗世修,只是试探了下他的为人,便没了下文。没两日,京城去了一人,告之计划有变,就在邓州逗留了两日,不曾与太子遭遇,两人是在饶州碰头一道回京。
“必定是因为我们将邓州的事散布得满城皆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阮伊箬淡笑道:“如此一来,我便能猜透柳彦身后那人隐瞒邓州事件不报的原因了!”
君越看着阮伊箬清丽的脸颊,依旧改不了爱脸红的毛病,呐呐的问道:“是何原因?”
阮伊箬负手在书房里踱着步子,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忽而莞尔一笑,道:“邓州离京城甚远,他们想隐瞒了这消息,私自安排自己的人手全数接替那些个被割头的官员,好继续为他谋事!”
君越觉着甚有道理,微微点了点头,问道:“那可曾探出柳彦到底是哪方的人?”
“因为燕欣并未在邓州与之碰头,是以倒看不出来柳彦到底是不是燕欣的人!”阮伊箬轻咬着唇,思忖道:“不过依我看,这柳彦多半是阮文渊的人。”
“我也有同感。”君越蹙眉问道:“只是这事一旦暴露,阮文渊就得担上欺君之罪,他何以会以阮家一门几百口人的性命做赌注,这般的冒天下之大不韪?话说那柳彦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官拜九卿,其父又位列三公之一,他又何以会受阮文渊差使?”
听了这话,阮伊箬停止踱步,抚着光洁的下巴,亦陷入沉思。半晌才道:“除非柳家是受了要挟,或者是两家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也只有做如是想了!”
阮伊箬猛地摇了摇头,道:“想这许多作甚?我们只要知道柳家与阮文渊一路就是了,只要他二家是一路,那就是我和燕藜对付的对象!不过,那阮文渊要是知道是我破坏了他的好事,特定恨不得立马将我送去见阎王!哈哈哈!”
恰在这时,燕藜从城里赶了来,老远就听到阮伊箬得意的笑声,不由施了轻功,三两下蹿到书房,道:“宁儿,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个样子?只是你觉不觉得,你这笑声有些恐怖?”
“恐怖就对了!最好是阮文渊听见了,气得半死才好!”阮伊箬睨了他一眼,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扔给他一块锦帕,问道:“看你跑得满头汗,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燕藜接过锦帕抹了把汗,再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才砸吧着嘴,道:“刚才皇帝伯伯传出消息,说是太子觐见之时告之,太子在邓州并未与柳彦碰头,只是半道上遇见,之前并不知道柳彦到过邓州。”
“呵呵,这倒是和小五送来的消息相吻合。”阮伊箬将手中纸笺递给燕藜。
燕藜一看,欣喜的道:“如此便能看出柳彦不是在为太子办事了,既是这样,再加上他隐瞒自身功夫的事,那么他定是阮文渊的人!”
“是的,我们早猜到了。”阮伊箬在一侧坐了下来,微闭着双眸,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击着高几的桌面,少顷,突然睁开眼,望着燕藜,道:“我几乎有些肯定阮文渊私造武器、四处敛财的事,并不是为了他朝助太子上位了。”
燕藜听了这话并不惊讶,接过阮伊箬的话头,道:“而是为了他自己篡位作准备!”
“当真是狼子野心啊!如今京城的这池水,不用我去搅,也快浑了,等过了明日,咱再为他推波助澜一把!”阮伊箬仰望着站在跟前的燕藜,嘴角漾起一抹讥诮的笑:“说不定那女人和她那大哥并不齐心啦!”
“呵。”燕藜想着那两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不由促狭的道:“我倒真想看看他俩谁更狠一些呢。”
“会有那么一天的。”阮伊箬敛目淡淡的说。
“公子,明日便是拜月佳节,我们可要跟随?”君越侧头看着阮伊箬问道。
“去,怎么不去?今次不去,只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去的。”阮伊箬斜睨着燕藜,挑眉道:“咱们可都是托了逍遥王爷的福才能去一趟琉璃岛,干嘛不好生去玩儿?你们男子明儿跟着燕藜,由燕藜带你们去琉璃岛,我与娴儿、小七和十九跟着那些官家小姐一起坐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