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抚摸怀里的黑球,对这想去解酒情郎的傻女鬼说:“看到么,这就是你为之粉身碎骨的郎君,原来,这就是元稹口中的爱啊,值不值一枚铜板?”女鬼到此刻犹执迷不悟:“不是的,元郎他不是……”
女鬼碎碎念叨元稹的好,说元稹才华过人,因不屑官场才从未参加科考,否则定是头名状元。元稹颜如舜华,俊美风流,九州之内,四海之外无人能及。元稹重义痴情,他娶的每一位夫人都是照着从小长大的青梅碧螺找的,只是那些女人承受不起元稹的命格,是以新婚暴毙。元稹自责不已,深深怀念,给每一位夫人都写了感人肺腑的诗……
在她看来,元稹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是九州四海最最最完美无瑕的男子。
魏宁和回她两个字:“呵呵。”衍圣宗最完美的大师兄都不敢以完美自居,一个人渣居然成了完美的代表。
后来,实在被女鬼痴情打动,又回她两个字: “闭嘴。”
女鬼委委屈屈闭上嘴巴,鬼知道这么个瘦弱少年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鬼气啊。
大厅战斗激烈,房倒屋倾。魏宁和皱着眉头退出战圈,转身回到黄花梨木椅上。
小女鬼忧心忡忡看着战斗中的两人,“白衣人很厉害,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会伤害到元郎的。”
魏宁和敷衍:“真厉害,女鬼早被擒拿了。”
“不,白衣修士没有出击,他在让着碧螺姐姐。”
“哦?” 魏宁和认真去观察战斗中的一人一鬼……还别说,真是这样。
“阿宁,此地阴气太重,保护好自己。”苏隽抽空分出一缕心神,看向魏宁和这边。龙侯剑当即明白主人心意,挺身而上,紧紧贴着魏宁和,散发浅浅烈阳之息,寸步不离,将一切邪祟阻挡在外。
谁也没注意到,元稹一边摇晃着摄魂铃,一边悄无声息来到魏宁和不远处。
元稹紧紧盯着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的少年。而此刻少年正在全心全意观战,没注意到他。
他知道,这个小修士也就嘴厉害,其实没有修为,没有武力,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病秧子。没了白衣修士保护,她就是个普通人。
一捏,就碎。
但就是这病秧子,仗着白衣修士,在他面前放肆,屡次三番坏他好事,哼,看他怎么收拾他。
元稹嘴角扯起一抹怪异微笑,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小铁盒,小心翼翼打开铁盖,仅开一条缝,身上温度陡然冰凉。
“去吧,吸干他的血,吃光他的肉,你将无比强大。去吧。”
这是他仅次于碧螺外最心爱的法宝了,凶煞阴毒,性情狠辣,他平时都舍不得用啊。
铁盒打开那一瞬间,怨气汹涌钻出。
一道黑影携裹雷霆之势冲向魏宁和。
苏隽脸上浮现出波动,大喊:“阿宁!”
元稹吓一跳,转而得意大笑,平庸脸上甚至狰狞一片。果不其然啊,人都有软肋,白衣修士的软肋就是他这个废物病秧子弟弟。
抓住敌人弱点,元稹手舞足蹈:“我的碧螺死了,你的阿宁也要死了哈哈哈!”
黑影直奔魏宁和而来。
第43章 厉鬼过往
元稹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笑。
苏隽目光凌厉, 袖子一挥,数道利刃划破长空。
元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死死钉在门外树干上。瞪大眼睛, 又一道利刃飞来, 闪烁冰冷的光。
元稹惨叫。
利刃贴着发丝,穿破玉冠, 钉在头皮顶上。
苏隽冷冷投来一眼, 这一眼威慑力十足,元稹险些吓破胆,冷汗如瀑。
“傲个什么。等你弟弟变成鬼,也可以像我一样,把心爱的人养起来, 全都养起来, 日夜陪伴,她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听话,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不会违背你的命令……只是恐怕你要与捉鬼诛邪的大事背道而驰了,或者也可以大义灭亲——”元稹好容易才平复心绪,面容扭曲地下诅咒。
“不一定哦。”门内一道脆生生的嗓音炸响耳边。
元稹愕然, 艰难地抬头去看, 映入眼前的一幕,让他脸上血色尽退:“不、不可能。”
大厅门口, 魏宁和一手抓着疯狂挣扎的女鬼,娇小身子倚在黄花梨木椅中,幽幽地笑。
周身鬼气弥漫,试图攻击,却在接近她身体刹那, 被狠狠弹开。
魏宁和嘴唇略显苍白,看似漫不经心捏着女鬼,可女鬼像被巨大的力量镇压住,尖叫着咆哮着,无法动弹。
她身边不远处,另一团女鬼被见异思迁的敌人丢在龙侯剑上,尖叫着滚来滚去。龙侯剑不亦乐乎地平衡鬼脸,发出烦躁地嗡嗡声。
魏宁和抓着厉鬼,仰头微笑着看向元稹,漂亮的眼睛里不见丝毫恐怖,只有戏谑。
她长发不知何时解开,漫天飞舞。周身黑雾萦绕,纤纤玉手拨弄厉鬼,露出满意的微笑。
自然而诡异。
元稹不可置信,身体瑟瑟发抖,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你不是……不是……”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渣会驭鬼。”魏宁和苍白的脸上尽是嘲弄,懒得再理会人渣,手团巴团巴抓来的厉鬼,慢悠悠放在眼前一看。
鬼脸几乎被阴煞之气遮住,凶煞之气仅次于正与苏隽相斗的孙碧螺。女鬼的脸看不清,只露出一张大得诡异的嘴,满口利齿,碰上谁都想咬。
脸上的雾太碍眼了。
女鬼挣扎不动,凄厉嚎叫。
魏宁和纤细手指点上去,释放出同源之力。
不知畏惧还是臣服,鬼脸当即定住,乖巧地躺在魏宁和怀里,任由她拨开脸前黑雾。
黑雾拨开,露出一张扭曲可怖的女人脸,眼眶怒张,嘴巴裂到耳垂,异常可怖。
魏宁和再一次轻抚她脸颊,女鬼面容没有变化,叹息着摇头。长期被怨气包裹,这女鬼已经丢掉了正常表情,想让她恢复本来面容,很难。
苏隽担忧的声音传来:“阿宁,不要动功。”
魏宁和抬头,对他勾唇轻笑:“没事,我不会拖你后腿。且专心制服孙碧螺,莫要担心。”
魏宁和嘴唇愈发苍白,长发飞舞,衬出一种别样妖冶的美。
这一幕落在苏隽眼里,他薄唇紧抿,更担心了。
最担心的不是鬼物会伤害阿宁,也不是阴气太重伤她身体,而是与鬼物接触后,她愈发像……
魏宁和右手覆盖一层薄薄鬼力,覆盖女鬼脸上,口中念着神秘咒语,轻轻抹过鬼脸,霎那间烟雾蒸腾,女鬼发出尖利鬼叫,剧烈挣扎。
手掌拂过,女鬼扭曲面孔恢复正常,除了嘴巴撕裂无法愈合,五官总算回归正位。
这是很清秀的一张小脸,圆圆的杏儿眼楚楚动人。不知多大怨气,才变成那样面目扭曲的可怖模样。
女鬼哽咽,眼珠一滚两汪血泪:“谢仙长……谢仙长。”
魏宁和身体脱力,背靠椅子,淡淡道:“谢什么,我救不了你。”
“能这样,小女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女鬼闭上眼睛,从前恢复理智只是奢望,她被恶人操控,做下数不清的坏事,因果报应,她知道自己将面临的下场。她只希望,飞灰湮灭之前,能看一眼六郎。
想到这里女鬼眼眶血红,差点控制不住煞气走火入魔。她转向魏宁和,滚动身躯,头磕在魏宁和掌心,厉声道:“小女子陈芳玉,愿献出一切,恳请仙长杀了恶人,为我报仇!”
“哦?你的仇人……”
女鬼眼中流出血泪,眼睛恶狠狠瞪着元稹,可看到他手里的摄魂铃,又退缩回来。深恶痛绝又恐惧,咬牙切齿道:“是!元!稹!”
怕仙长拒绝,女鬼迫不及待说出她的遭遇。
女鬼名叫柳香河,幽州邰县禺山村人,是山医的女儿,在姑娘家最美好的二八年华,与隔壁猎户家的小儿子六郎定了亲。两人青梅竹马,时常上山,竹马打猎,青梅采药。
一次未婚夫妻俩上山途中,遇见一俊美清润的男子。男子踏青时不小心踩到毒蛇,毒素蔓延,已经奄奄一息。两人心生怜悯,将男子带回山上救治。
半月之后,人救活了,俊美男子感恩不已,斯文有礼地拱手说,救命之恩,定当报答。
又问可曾听过幽州城元稹名讳。
“当六郎说没听过时,我看见元稹脸色有些不好,当时也没注意。哪曾想,就这一句话,竟招来杀身之祸。元稹表面看起来谦和有礼,实则极度自大傲慢,他觉得整个幽州都该听说过他的大名,是以六郎说没听过,对他而言是一种挑衅。”
柳香河悲痛,“临近成亲,六郎给我最体面的聘礼,独自上了山,谁料这一去,再回来时已是尸体。人人都说六郎因我而死,那几个月,我日夜愧疚煎熬,生不如死。”
后来发生太多的事,爹娘相继感染风寒,撒手尘寰。家中只剩下祖母与柳香河,而祖母身体也快不行了。
这时元稹上山,说有办法治好祖母,他说他心悦柳香河,医治祖母的条件就是要柳香河嫁他为妾。
魏宁和嘴角抽搐,不用想便知元稹没安好心:“这哪是报恩,分明是报仇吧。”
老百姓命苦却不下贱,尤其是山里人,性情耿介,没有哪个良家女甘愿给人当妾,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愿意?”
柳香河沉默片刻,直直看向魏宁和,凄苦道:“仙长,从小父母教导,女孩子须得自爱,宁做贫家妻,不做帝王妾,我自是不愿,可……又能怎么办呢?”
祖母病情日日加重,她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祖母再逝去,这世上她就真的漂泊无依了。
元稹温声细语地每天安慰她,却冷眼旁观,她一日不答应,他一日不出手,就这么耗着。
人命关天,柳香河耗不过,终究松口答应嫁给元稹。一顶小轿从偏门抬入元府,从此,她成了元稹的小妾。
新婚之夜元稹抚摸她的脸,动情地许诺,他此生命里无妻,只有一个妾。嫁给他,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好的决定,他发誓,香河下半生不用再吃一点苦了。
魏宁和不置可否:“你信了?”
柳香河几乎不愿回忆那段日子,眼眶里血泪成串成串往下掉。
新婚前三个月,元稹的确对她好,带她湖心划舟,带她踏青赏花。幽州城疯传,柳香河真幸福,这好命是祖上烧了高香。
柳香河一开始也以为元稹是真心实意,准备安安心心当她的妾。谁知,三个月后,元稹身边有了新人,他给她作诗,为她描眉,娶她回来……当妾。
魏宁和想笑,想了想又觉得哪里怪异,紧盯着柳香河:“不对,元府,从头到尾只有一房小妾。”
若妻妾成群,元稹痴情之名也不会广为流传。
想到卷宗记载,元稹只有一名小妾,名为——
魏宁和醍醐灌顶,扭头道:“香河?”
龙侯剑上,尖叫的女鬼缓缓转过来脸,瑟瑟发抖:“仙长叫我?”
魏宁和看向怀里。
两个香河,一个小妾。
柳香河鬼脸苦笑道,“因为我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