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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秦怀胸口一片柔软,蓦地笑开了,从袖中取出个红封,早已捂得有些热了,可见是早就准备好,盼岁岁来,已经许久了,他把红封递给岁岁,温声道,“岁岁要一生顺遂,无病无灾,健健康康长大。”
    岁岁没什么耐心,起初还对红通通的纸感兴趣,但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了。
    阿梨便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来,帮她收着,免得掉了。
    短短几日,岁岁倒是收获颇丰。单说压岁钱,阿梨给了她一个,但只是图个吉利,数目并不大。
    李玄却是出手极为大方的,厚厚的一叠,阿梨想推,李玄却只淡淡一句“给岁岁的”,就将她打发了。
    当爹的给女儿的压岁钱,她也的确不好说什么。
    现下又有秦二哥和秦三娘的压岁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阿梨替岁岁算一算,这么下去,指不定等岁岁出嫁的时候,嫁妆还真是好大一笔了。
    想到这里,阿梨忍不住摇头笑了下,又坐了下来,同秦家兄妹说了会儿话,又同三娘约了铺子开门的日子,便主动起身告辞了。
    秦家兄妹要留她用饭,但阿梨只以岁岁吃不了那些为由,委婉回绝了。
    待出了门,一路平平安安回了家。
    午饭是在家里用的,是阿梨做的。
    她对吃的很上心,从不在吃喝上委屈自己,但无奈做菜手艺实在一般,年前雇了个婆子,但要到年后才能来做活。指望不了别人,阿梨只能硬着头皮上。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勉勉强强弄出一顿能入口的。
    阿梨自己倒是不嫌弃自己的手艺,可要给旁人吃,便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喊李玄的时候,李玄却主动过来了,他怀里抱着岁岁,过来道,“岁岁像是饿了。”
    一听岁岁饿了,阿梨顾不上其它,匆匆忙忙端了米糊过来,喂岁岁。
    两人把岁岁喂饱了,才顾得上自己,看着面前炒得发软的青菜、火太大炒老了的肉、手抖放多了盐的汤,阿梨面上有些红。
    岁岁还在一边咿咿呀呀,她这个年纪,对米糊之外的任何可以入口的,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阿梨只好一边牢牢抱住她,一边硬着头皮开口,“吃吧。”
    李玄倒不挑,极给面子,这毕竟是除饺子外,阿梨第一回 给他做吃的,他自是如何都要给足面子。
    阿梨没吃几口,最后大多数都进了李玄的肚子。
    李玄放下筷子,阿梨去收拾碗筷,李玄便负责照顾岁岁。
    时间过得很快,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入夜时候了。
    屋外有风,拍打在窗户上,树梢被吹动,发出些许声响,将屋里衬得极为安静。
    阿梨坐在灯下,漫不经心打着络子。
    她今日穿一件海棠红的袄子,底下是青绿的褶裙,腰身纤细,身段如柳条一般。她坐在灯下,微黄的烛光,照在她的面上,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显得更为绝色。
    比起在侯府的时候,她长大了些,毕竟是生儿育女过了,身上脱去了些稚嫩,添了几分浑然天成的韵味,微微垂着的眉眼间,一片娴静温柔。
    李玄看得有些发怔,目光落在阿梨的面上,久久挪不开,其实这样的场景,从前他最常见到,只觉得寻常,如今才觉出,他心里于这样的安宁美好,是何等的不舍。
    他不大想走,又留了会儿,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才忽的起了身。
    阿梨回头看他,起初还不大明白,后来忽的就反应过来。
    李玄要走了。
    她心里突然便有些怅然若失,李玄不走,她觉得不自在,希望他早些走。但李玄真要走了,她却也没什么高兴欢喜。
    阿梨收起那些胡乱思绪,起身要送李玄。
    李玄踏出门,去了杂物间牵了疾风出来,站在月夜下,长身而立,颀长清俊的背影。
    阿梨站在门口,面上没什么神情,轻轻颔首道,“世子慢走。”
    李玄翻身上马,最后看了眼站在屋檐下的阿梨,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宽大的袖子笼着双手,只露出一点点柔软的指尖。
    那指尖柔软娇嫩,李玄不止一遍握过。
    只是他那时候太自以为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以为阿梨于他,只是个小小的通房。直至她走后,才在长久的煎熬和漫长的孤寂中,一点点明白了自己曾经藏在心里的喜欢。
    是喜欢的。
    否则不会一遍遍把她规划在自己的未来里。
    他还不懂,心里却已经下意识把两人的后半生都捆在了一起。那是理智之外的感情,他曾经忌惮至极、不肯直面的内心。
    李玄蓦地翻身下马,疾步走到阿梨面前,小心翼翼去握她的手,只一点点,握着她柔软的指尖,坚定道,“你等等我。”
    阿梨一愣,还未来得及想些什么,便见李玄已经松开了手,疾步回到疾风身边,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疾风已经跑出了院子了。
    第47章
    李玄留了句没头没尾的“你等等我”, 便连人带马,不见了人影。
    阿梨不大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却也没什么时间去琢磨他的话。
    她此时正怔怔看着面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云润, 呆愣在那里, “云润……”
    云润比她还激动些,一下子便扑了上来, 紧紧抱着阿梨,哭得稀里哗啦, 边哭还边委屈道, “主子, 我总算见着你了。我还以为谷峰哄我呢……呜呜呜……”
    阿梨被她哭得回神, 只好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好了, 快别哭了,天这么冷,你一哭, 被风一吹,脸该皴了, 到时候便不好看了, 快别哭了……”
    她温柔安慰着云润, 其实自己的眼睛, 也忍不住湿润了, 只她还忍着, 没掉泪, 她怕自己一哭,云润便更不肯停了。
    哄了会儿,云润才止住了泪。
    阿梨拉她进门, 边道,“快进来,别在外头吹风,等会儿着凉了。”
    云润乖乖跟着进了屋,下意识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她倒不觉得自家主子这院子简陋,简单是简单了些,但还是十分雅致的,蓝底白花的桌布,一叠微黄的宣纸,白陶碗里盛着一小汪清水,砚台、墨锭、笔架、算盘,俱整齐摆放着,看得出是常常要用的。
    窗台上的素白花瓶里还插着几支红梅,入目之处,无一处不是干净整洁的,一尘不染。
    阿梨见她四处看,便提起炉子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温热的水冲开花蜜,微黄的糖水,一股淡淡的甜香弥漫开来。
    阿梨递过去,“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云润忙接过去,捧在手里暖着,嘴上道,“谢主子。”
    “谢什么,坐吧。”阿梨喊她坐下,两人围着火炉取暖,阿梨仔仔细细看了会儿云润,见她不似从前那副小孩儿模样,便笑着问她近况。
    原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云润闹了个大红脸,低声道,“奴婢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嫁了人。”
    阿梨略微惊了一下,旋即想起谷峰同云润那桩旧事,倒是笑了,笑吟吟望着她,“谷侍卫?”
    云润脸红点头,旋即道,“主子别笑我了。”
    阿梨怕她羞,便点头,“好,那我便不问了,你一切都好,那香婉呢?她可还好?”
    云润点着头,“她也都好,您……您走了后,过了年,世子便做主放香婉出府了,又命人帮她立了女户,她如今同她妹妹,在京城开了家蜜饯铺子,生意也很红火。”
    阿梨离府前,不担心别的,唯独担心云润和香婉。云润还好些,她有姑姑守着,且还有个靠谱的谷峰。可香婉却不一样,若不是当时实在没法子,她是想带香婉走的。
    听了云润的话,阿梨安心了些,轻声道,“那便好,我只怕你们过得不好,如今见你们都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云润听了她这话,面上露出点迟疑,轻轻去拉阿梨的袖子,阿梨侧过脸看她,“怎么了?”
    那场景同从前一般无二,云润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小声得问,“主子,您还回去么?我很想您,香婉也是。我出来前,去了一趟她的铺子,我看得出来,她心里也惦记您。您从前送的镯子,她如今都还时时戴着,不舍得摘。”
    阿梨愣了一下,抿着唇笑了一下,没回答她,转而提起了旁的事,“带你去见见岁岁,她正睡着。”
    云润只是死心眼了些,但并不笨,见阿梨的反应,便也明白她的想法,她也只难过了一瞬,便很快露出笑来,圆圆小脸笑得甜甜的,“好,奴婢路上就在想,不知道小小姐生得什么模样,想了一路,总算能见着了。”
    两人踩着轻巧的步子进了内室,走到摇床边,便见到岁岁在摇床里呼呼大睡。
    因着是过年,阿梨给岁岁穿的是一身大红的袄子,戴着红色的虎头帽,整一个红色小团子似的,喜气盈盈。加上她睡得颇香,面色红润,小嘴微微撅着,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讨喜些。
    云润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岁岁,半天才舍得挪开,极小声地道,“小小姐睡得好香……”
    阿梨被她那一脸稀奇的模样逗笑了,道,“原就是这样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白天睡,夜里睡,小猪似的。”
    云润立马替岁岁“出头”了,小小声地道,“哪有这样好看的小猪。”
    因岁岁在睡,两人便也没久留,阿梨替岁岁掖了下被褥,两人便出了内室,又回到炉子边坐下了。
    阿梨剥了栗子给云润,边问她,“你是和谷峰一起来的?”
    云润正抿着甜糯糯的栗子肉,闻言忙抬眼小心看了眼阿梨,像是怕她生气。
    阿梨失笑,“做什么这样小心,你千里迢迢来看我,我还能赶你不成?”
    云润这才大了胆子,老老实实道,“是谷峰送我来的。”又抬眼觑了眼阿梨,小声道,“世子吩咐的。”
    阿梨其实早就猜到了,云润还在府里伺候,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离府,没有李玄开口,谷峰自然也不会带云润来。
    只是,她不大懂,李玄喊云润来的理由,是让她们见一面,还是有别的打算?阿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同李玄太久未见的缘故,有时候,她真的不大明白李玄的做法。
    但阿梨如今也懒得去猜,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猜不出便不猜了。
    她抛开那些,又问云润。“谷侍卫人呢?”
    云润乖乖回话,“他怕惊着主子,在外头守着。”
    其实他们前几日便来了,一直住在知州府,那时候谷峰死活不肯同她说,主子的住处。云润问了许久,没问出地方,还同谷峰生了气。
    傍晚的时候,世子去了知州府一趟,不知吩咐了谷峰什么,谷峰便带她来见主子了。
    其实,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世子大抵有什么安排,兴许是关于让主子回府的,只是谷峰那人口风比谁都紧,她问不出来。
    况且,她心里也是希望主子能回府的。
    她不大明白,主子为什么宁肯死遁,也要离府,但她看得见,主子走了之后,世子是怎样的心如死灰。
    那一次她和主子差点冻死在玉泉寺的时候,主子和她说过一句话,两情相悦原就十分难得,要珍惜,相爱不易,相守更难。她那时候记在心里了,如今觉得用在世子和主子身上,也是一样的。
    世子心里有主子,主子心里也未尝没有世子。
    但这话,她不能劝,便只忍了下来,隐晦替世子说话,“奴婢听谷峰说,世子这回办案,十分凶险。世子是担心您同小小姐,才叫谷峰守着的。您若是嫌他碍眼,奴婢叫他躲远些——”
    她话还未说完,阿梨便打断了她,“不必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叫他进屋吧,天那样冷,别冻病了。”
    云润自然也心疼自家男人,闻言心里一喜,面上便也露了些。
    阿梨看在眼里,却没打趣她,心里很替云润和谷峰高兴。
    她轻声道,“你去叫他进屋吧,隔壁还有个隔间,被褥都有,如果不嫌弃,便先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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