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出于好奇，我点开了她的空间。然而相册里除了那张唯独没有她的毕业照什么也没有。说说、留言板也是空空如也。她走的还真干脆，一点痕迹都不留给我。我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点开她的日志，居然还有密码问题。
    “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是？”
    老实说，窥视他人隐私是不对的，但强烈的好奇还是战胜了理性，我太想抓住点什么了，思索片刻后输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是我曾经打败她的那句诗。
    “嗯？不对？”我有些气馁。想了想又输入一句跟梧桐有关的。
    “出户方知是黄叶，更无一片在梧桐。”
    还不对，刚才的好奇心已当然无存，我又较劲式的试了几句可能正确的，均是错的。
    “算了，不让看就不看吧。”我已经彻底灰心，然而退出空间时又突然想起长恨歌里的那句诗。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再次输入：“秋雨梧桐叶落时。”按下回车，居然进去了。
    里面只有三篇日记，日记是一个人心灵最深处的秘密，以前从没见她写过，没想到居然写在这里。不过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不用担心丢失或被偷看。不过……还是被我看到了。
    2004年9月1日
    今天遇到个很有意思的男生，居然主动将自己养的小狗送给我，虽然他的理由有些牵强，但我还是欣然接受了，因为我真的很喜欢狗。唉，开学第一天就收到这么一份大礼，真是让人不知所措……
    2005年12月25日
    从未像今天这样慌张，我的同桌居然送我圣诞果。他的勇敢让我猝不及防，虽然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但我知道我不能接受，因为我们是高中生，高考前的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我只能婉拒，但愿他能理解吧。
    2007年7月2日
    令人难忘的一天，高考成绩出来了，胆战心惊后便看到了春暖花开，我们都考上了。最意外的是他竟然跟我表白了，很紧张，也很开心。他虽然不是很帅，但人很好。也不太爱说话，但很有心。有时看起来傻憨憨的，但其实大智若愚。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也相信明天会更好。但是我现在心里很乱，他说去去就来，结果却一去不回，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不回。秋宇，你到底去哪了，为何不辞而别，礼物我不要了，你快回来吧……
    后面的内容还没看完，我就匆忙关掉日志页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现在已经快控制不住。空间的背景音乐正放着刘若英的《幸福就是》，配合着她的日记瞬间将伤感放到最大。我只能趴在电脑桌上紧闭双眼，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抚平伤口。
    “幸福就是该结束的时候不在强求，在你应该珍惜的时候学会别无所求……”不再强求和别无所求我都能做到，我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结束的时候。
    也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才把伤养好，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四点，又是黄昏，曾经最美好的黄昏如今却令人生无可恋，不知道这是不是对人生的一种讽刺。
    从网吧的洗手间出来时，一个坐在门口西装革履的男士突然起身，拿着手机边接边往外走，而他的钱包还放在电脑桌上。出于好心我赶紧喊了一嗓子：“喂，你钱包落下了！”那人闻声猛然回头，瞬间我俩都愣住了。
    “韩东？”
    “秋宇？”
    火锅店里，我和韩东坐在一靠窗位置，我低着头，双手摩挲着杯子，显得十分拘谨，他点完单也陷入沉默。曾经一见面就滔滔不绝的我们如今连说开场白都很吃力。
    “你这些年一直都在本地吗？听说你当年考上北大了，怎么没去啊！”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韩东先开了口。
    只是他这第一句话就让我有些难以招架，思索片刻后只能轻描淡写道：“家里遭遇了点变故，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你呢？”
    “哦，我现在在深圳的一家电子商务公司做营销经理，这次趁着十一假期回来看看，顺便把父母接我那去。”
    “呵呵，行啊，都当上经理了，一年肯定不少赚吧。”我斜了眼门口停着的那辆不认识的黑色轿车淡淡道。
    “嗨，行啥啊，就是给人跑腿的，混口饭吃。”他倒学会低调。
    “你那车看起来也不错，什么牌子的啊！”
    “去年买的迈腾，算不上啥好车。”他淡淡一笑。
    闻言我一阵汗颜，十年不见，人家已经是在一线城市有车有房的成功人士，而我却混的啥也不是，天理何在。
    各种涮品也很快上来了，他启开一瓶啤酒，给我俩各自倒满，往锅里下了几片羊肉后又熟稔地点上一根烟。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我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些陌生。
    “你要来一根吗？”他又递给我一支。我忙连连摆手。
    “韩东，你别怪我多嘴，酒少喝点可以，烟还是尽量别抽了，对身体不好。”我好心劝道。
    韩东闻言淡淡一笑：“呵呵，想不到你还是老样子，唉，我也知道吸烟不好，可有些事不是你说了算的，公司聚会，大家都抽你能独善其身么，老板让你陪酒你敢拒绝么？想升职就得把老板灌倒，不合群最后只能被炒。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我对他说的话也表示认同，在学校我们以分数论英雄，到了社会还是要各凭本事。
    说话间他的手机又响了，接起电话的瞬间他立刻满脸堆笑：“喂，张总，你说你说，对对，我们林总也很看重这个项目，能和贵公司合作是我们的荣幸，哎呀您太客气了张总，好的好的，那就这样，再见。”
    放下手机他又无奈耸耸肩：“唉，这一天真是够忙的，想安静吃会饭都不行。”
    我不再吭声，只是埋头吃，吃完赶紧找个借口开溜，在他面前我只剩下自卑。
    “对了，你结婚了吗？”韩东的突然袭击又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结了！”强烈的自尊心使我必须撒这个谎。
    “靠！你这家伙真不够意思，结婚都不告诉我信。”他嗔怪道：“那我能看看照片吗？”
    既然撒谎就得会圆谎，我赶紧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美女照片递给他。他接过手机看了看，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对了，我老婆去年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我给你看看啊！”他说着饶有兴致地将手机屏幕凑到我面前，照片上是一个胖嘟嘟的男婴，十分讨喜。
    “可爱吗？”
    “挺可爱的。”我尴尬笑了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难堪，毕竟作为一名经常和各类人打交道的业务经理，察言观色是基本功。
    我们都陷入沉默，场面变的有些尴尬。“对了，我当初高中时还欠你几百块钱补课费呢？要不今天这顿饭我买单吧。”为了打破尴尬局面，我的情商也开始掉线。
    “哎你别逗我了行么，都多少年的事了，我早就忘了，再说当时我也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现在更不可能要。”韩东笑了笑随后又眼观鼻鼻观心：“不过说真的，你当初没去北大真的挺可惜的，唉，造化弄人啊！”
    我心中的伤口本已结痂，他这一提又揭开了我心中的伤疤。瞬间陷入忧郁和烦躁，开始大口灌酒。裤兜传来一阵震动，是母亲打来的，我想了想直接挂掉，既然想借酒浇愁，索性就放纵到底。
    “行了兄弟，别郁闷了，想开点，来！咱们把这瓶酒干了，喝醉了就什么都不想了。”韩东说罢端起酒杯。
    “你喝多了还能开车吗？现在酒驾抓的很严。我们这儿可没有代驾。”我提醒道。
    “没事，一会我给我司机打个电话，他就在附近的宾馆，五分钟就到。”韩东一句话又把我打的遍体鳞伤。
    酒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忘记忧愁，酒也不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思维混乱，和韩东喝完两瓶酒后，我开始有些上头，东一句西一句和他扯起了一些陈年旧事，结果越聊越激动，越聊越失态。
    这边韩东正津津乐道地跟我描述他的大学生活时突然收住，“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刺激你，但生活总会又各种意外，你也想开点。”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没事儿。”我醉眼朦胧地摆摆手，其实我最痛苦的并不是因没走进北大，毕竟自己也算尽力了，那是命运的安排。我只是……只是很不甘心，我曾经离幸福那么近，却在一瞬间被彻底摧毁，这一切太诡异了，像做梦一样。我单手扶着额头，感觉情绪像快决堤的洪水，只能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韩东，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吴桐的消息不告诉我，你们都在北京上大学，怎么可能没联系，你快告诉我，她在哪，我去找她，就算被冷落，就算被打击的体无完肤我也不在乎，去tm的尊严。”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含糊不清地咆哮着。“你说老子tm招谁惹谁了，好不容易考上北大，他娘的还不给我发录取通知书，凭什么！”我拿着酒杯不断敲着桌面骂骂咧咧道。
    “不是，那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发啊。”韩东忙问。
    “因为我点背！因为老天看我不顺眼，因为……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喝醉了，用双臂勉强支撑着身体，如果睡觉能清除记忆，我真想趴在这里一觉睡到天亮。
    “哎呀兄弟，你就别抱怨啦！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你要学会调整心态，真正成功的人只会努力，不会抱怨。人要向前看不要总用回忆折磨自己。”韩东搬出一套职场激励话来安慰我。
    “对，向钱看！”我冷笑一声，“韩兄，你跟我说实话，你在清华的时候有没有联系过吴桐。”
    “兄弟，这个真没有。”韩东一脸坦诚。
    “你小子不跟我说实话。”我指着韩东突然笑了，“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打一辈子光棍。哈哈，更自由。”
    “唉！兄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真的爱莫能助，听哥一句劝，顺其自然，一切随缘吧！”韩东说着起身去吧台买单，随后将我扶出火锅店，同样喝了三瓶啤酒，他却比我清醒多了，这并不奇怪。
    “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咱们后会有期。”我挣脱他的手，一个人晃晃悠悠往家走。
    深秋天黑的早，夜色降临，我孤独的身影在夜幕中踉踉跄跄，今天的韩东圆滑世故，言谈举止的分寸也拿捏的恰到好处，和原来那个大大咧咧性格爽朗的韩东简直判若两人，婷婷也是一样，从那个泼辣直爽的女汉子变成如今成熟干练，兢兢业业操持饭店的老板娘。时间的冲刷下，大家都变了。变的你都快认不出来。生活磨平了我们的棱角，岁月沉淀了我们的激情。我们再不会有当初砰砰乱跳的紧张和小鹿乱撞的惊慌。当年校园里信誓旦旦的誓言如今已沦为酒桌上的笑谈，我们在成长中不断收获也不断失去着，当你真正成熟了，也就意味着青春已经离你远去了。
    人的天性其实都是善良的，最初的我们都是好孩子，我们一尘不染的来到这世界，在父母的爱与呵护中成长，我们敬畏每一个生命，相信每一天都是晴天。十岁以前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善良的心灵和最天真的笑脸，人见人爱。这种纯真可以延续到我们离开校园之前。而青春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我们在这基础上又有了情，纯洁的心灵上开出了情窦，所以我们才能看见爱情真正的样子。
    可青春毕竟是短暂的，当我们成年走入社会，污染也就随之而来，这里充满利益、欲望、勾心斗角。我们为了自我保护不得不穿上一层层防护服，因为穿着厚重的防备，我们每天都活的很累。也逐渐弄丢了最初的自己。而有些人嫌累干脆不穿防护服，任由自己被侵蚀，于是他们变成了坏人、犯人、甚至恶魔。只有极少一部人能既不穿防护服又不会被污染，那是因为他们的心灵有强大的净化能力，他们爱干净，不仅经常给自己的身体洗澡，也时常给自己的心灵洗澡，给身体洗澡用香皂沐浴露，给心灵洗澡用什么呢？别问我，自己去找。
    如果你想问，该如何活的不这么累，找到真正的快乐，我的建议是放下一切，暂时离开社会这片沼泽，去一个纯净的地方，卸下所有的防护与伪装，张开臂膀去拥抱大自然。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回最初的自己，找到真正的快乐。
    夜越来越深，我在街上漫无目的流浪，不想回家，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我也置若罔闻。买了两袋辣条和一瓶ad钙坐在长椅上怀旧，质问天上同样孤独的月亮：“我曾经那么努力，为何上帝要把我抛弃。我曾经已经迈进梦想之门半只脚，却为何又被命运的门槛绊倒。我并非冷酷无情之人，更不是倚红偎翠之辈，却为何在爱情路上跑的这么累。
    手机再次响起，我又买了罐啤酒边喝边往家走，借酒浇愁愁更愁，步履蹒跚爬上楼。我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听着屋里的动静。
    “志国，咱儿子这么晚了也不回家，电话也不接，能不能出啥事啊！”母亲的声音充满担忧。
    “你可别乌鸦嘴了啊，这么大小伙子能出啥事，八成是去哪个网吧了，一会就回来了。”
    “你说咱儿子能不能是恐婚啊，我看他这两天情绪有些焦躁，对相亲的事似乎很抗拒。”
    “唉，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咱儿子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再说那姑娘却是丑了点，儿子没相中也是正常的。”
    “丑点咋了，只要人好，能本分过日子就行，你要找个花瓶回来，咱儿子能降住吗？人还是要面对现实。”
    “你就少说两句吧，依我看，咱还是别管太严了，儿子都这么大了，有他自己的判断，咱也不能强加于人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吧。”
    “唉，好吧，不过你赶紧再给他打个电话，这都快九点了，如果再打不通，咱俩就出去找找。”
    “好，我这就打。”
    听到这，我不得不起身敲门。“呦，儿子你可回来了，我和你妈正要去找你呢。”老爸见到我忙迎上来。我没吭声，低着头来到母亲面前准备受训。
    “你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电话也不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老妈一脸严肃呵斥着。
    “对不起，我就是心里烦出去走走，下次不会了。”我淡淡道。
    “你喝酒了？”母亲很快嗅到我的满身酒气。
    “嗯，下午碰到个老同学，就少喝了点。”
    “哎呀这么大小伙子喝点酒算啥……”老爸刚想插嘴，不过被老妈瞪了一眼后瞬间哑火。
    母亲看了我一阵态度突然缓和下来：“晚饭吃了么？”
    我犹豫片刻摇摇头，刚才在火锅店只顾喝酒了，都没怎么吃东西。
    “正好厨房有一盘煮好了的饺子，你用微波炉热一下吃了吧。”
    我来到厨房，父亲已经把蒜酱和碗筷都给我备好了，“饿坏了吧，快吃吧，吃完赶紧刷牙睡觉，别胡思乱想，啊。”父亲将饺子端上来，拍了拍我的肩便去客厅看电视了。
    我一个人在厨房吃着热乎乎的饺子，眼眶不知不觉又湿润起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母对我这么好，我又怎能让父母寒心呢？”
    自己刷完碗后回到客厅，却看见父母正在看一档少儿节目，又是一阵揪心。
    “妈，这个女孩我实在将就不了，不过我会尽力找的，我都想好了，实在不行我就去发征婚启事，您放心，我两年……额，三年之内一定让你们抱上孙子。”
    “哎呀，儿子，来，妈跟你唠两句。”老妈把我拉到身边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爱情观，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作为父母，我们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我们是很想抱孙子，但我们也绝不会逼你，不过你要勇敢去找，自信一点，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但是有一条，不正经的女孩绝对不能找，领回来我们也不会同意，到啥时候都要把控好自己，不要慌不择食。这个女孩你没相中我们也不勉强你，但拒绝一定要委婉，别伤了人家自尊。去吧。”
    孤夜难眠，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在我的脸上，回想起当年我幸运地考上县一中，又幸运地遇见了她，再到后来那位算卦老先生的提醒以及意外的发生。将过去发生的事重新梳理一遍我突然想明白了，人一生的运气都是有定数的，幸运之神不可能一直眷顾你，运气不好的时候要拼命努力，运气好的时候请谨慎珍惜。而我唯一没想到的是，“遇见你，竟透支了我一生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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