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常之茸心思细腻,观察的出李清姝对桌上的食物都不大喜欢,只是饮茶,便让念双将备好的糕点拿来,摆于桌上。然李清姝也只是礼节性的吃了一块,便再未动口。
“朱夫人喜好吃什么?”常之茸见状不禁出声问道。
闻言李清姝侧目看她,然后转过脸道:“不知道。”
常之茸神色一顿,李清姝又开口道:“没有人会关乎我的喜好。”
“于宫中长大,无权无势,早已习惯附和于他人,若非要问,曾经三皇兄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现下许是朱彦策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
李清姝语气平平,然这话说者无意,听者却微微有丝心惊,甚至想不到贵为公主,竟不知自己喜好是何。
但李清姝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罢了。
幼时安嫔便教她如何在宫中生存,怎样讨好父皇,讨好贵妃,讨好皇子。让她遮掩自己的喜好,让她对着铜镜练习如何讨笑而不惹人厌,让她学会看人眼色,见风使舵,让她懂得明哲保身,与宫中的尊卑之别。
习到最后,李清姝便已是忘却年幼时,自己到底喜好什么,亦或什么都不喜好了。
常之茸端起茶盏,垂眸笑道:“如此说来,朱夫人亦爱食辣?”
李清姝抬眉不解。
“朱公子曾言说过爱食辣一事。”
李清姝闻言后了然,她知道常之茸从前便与朱丞相的一双儿女是挚友,如今听得她此言,便知道常之茸是有意透露给她朱彦策的喜好,毕竟她嫁入丞相府与朱彦策并不多和谐的夫妇生活已是传遍京城。
李清姝不禁脸上都有些惊讶,那个整日白衣凛然不食烟火似的人,竟然口味如此刁钻,爱食辣?
面对李清姝的讶异,常之茸笑着点头,然后放下茶盏说道:“旁的我便也不知了,朱夫人不妨自己与朱公子相问。”
李清姝看着她,不解道:“太子妃为何与我说这些?”
常之茸莞尔:“只是顺口提起罢了,我今日想与你言说的,是场下那位。”
说着她便将眼神放到了场下杨菡的身上,而杨菡此时正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在马场中溜达,眼珠还时不时转动到场上常之茸和李清姝身上,恨不得有双千里耳,听听她们二人背着自己在说什么。
提到杨菡,李清姝嘴角一抹讥笑:“太子妃多虑了,我便是于宫中再落魄,见得多了,如今也看得清一些人的嘴脸,一个杨府的小小庶女嫁入皇家,真以为自己便是凤凰命了?她那些小心思,我尚且还不放在眼里。”
常之茸闻言,心中又是一惊,她原以为李清姝是会被杨菡诓骗的那个。
读懂了常之茸眼中的神色,李清姝终是嘴角勾起,说笑道:“我嫁入丞相府,摆脱了身为公主为国远嫁任人宰割的命运,都仰仗于丞相府的势力所在,自然不会与朱丞相对着干,丞相府于朝中持中立,我便持中立,我背后靠着谁,如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清楚。你若想同杨菡一般拉拢于我,亦大可不必浪费时间,不管是太子还是六皇子,我都不会因着一份血脉关系而偏袒于谁,况且皇家的血脉之情,不提也罢。”
“话已至此,我顺便告诫你一番,小心我那六皇弟,他自小便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城狐社鼠,假的紧。”
第76章 .水患 常之茸于朱丞相而言,是多年前曾……
八月中旬, 有本上奏,南方多地引发数十年来都罕见的洪流灾害,粮田受灾, 房屋毁坏, 百姓接连受难, 当地官员连忙上奏于京城,恳请皇上派人前去修坝抗洪。
这奏折自然没到景帝手中, 景帝如今还在行宫避暑, 这担重任便落到了代为监国的太子李溯身上。
因着此事,李溯已连着三晚没有入睡, 整夜思考解决之法,与他一起的,还有林太傅、苏广等人, 然三日无果, 此事又拖不得,多耗费一日,洪水之势便不知要带走多少百姓的性命。
最终林太傅提议道:“殿下,如今不能再拖了, 不妨将朱丞相唤来, 丞相于朝中多年威信,经年累月饱经世故,对此事定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应听他一言。”
李溯思虑了一番, 这几日的早朝之上, 已不是一次探讨此事,但朱丞相始终没有多说什么,朝中的官员们亦没有好的解决之法。
最终李溯还是听取了林太傅的建议, 私下送信到了丞相府,邀请朱丞相前来东宫。
朱丞相乃是一身便服前来,官帽都未戴在头上,俨然一副鹤发老者前来串门讨杯茶喝的模样。
李溯与正殿内等候朱丞相,见他这般前来,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朱丞相行过礼后便自然的落座,见手边茶水糕点一应俱全,亦不客气,拿起便吃,口中还夸赞了几番。
李溯见朱丞相绝口不提朝中政事,便开口直言说道:“今日唤丞相大人前来,是孤有一事相问,朱丞相如何看待南方屡次引发洪流一事。”
朱丞相见他如此直接,放下手中的茶盏,老神在在道:“太子殿下思索三日,最终还是唤了老臣前来,奈何老臣若是在此时告诉殿下如何解此难,传出去怕是丞相府便成了太子党派。”
李溯蹙眉,面容冷漠:“丞相大人便宁可看着南方百姓们受灾受难,也不愿将解除水患之法告诉孤,未免有悖于丞相府多年碧血丹心为国为民的好名声罢。”
朱丞相闻言笑着摇首道:“殿下有所不知,今日即便老臣不来,也已写下奏折预备连夜送往行宫呈于皇上,届时皇上便会亲自下旨派人处理此事,太子殿下不妨今日便早早歇下,等候明日的旨意即可。”
李溯顿时沉下脸来,他知道丞相府历来便是只忠于皇上,替皇上解决一切事宜是朱丞相一直以来的秉事之道,遂他才能承高位到至今,其余人这位朱丞相从未放在眼里,包括已是太子的李溯。
而如果这封奏折传到了景帝手中,水患是无需担忧了,但多少李溯在景帝心中会大打折扣,这次代为监政对于李溯而言,便是一次考验,他万不能疏忽。
此时位于上首的李溯,眼中已是有丝血红,他盯着朱丞相一幅将东宫当做酒楼肆意吃喝的模样,心中越发的冷冽。
既然我与你好言相问你却不答,便莫要怪我用些其他手段。
李溯的手已是放在了一侧的剑柄之上。
“——听闻丞相大人前来,我便亲自泡了一壶云雾茶,送来给大人品鉴。”
殿门处忽的传来常之茸柔笑之声,她挺着肚子,手中还端着托盘茶壶,踏步进入殿内,面上甜笑,脸颊两侧展露出小巧的酒窝。
朱丞相顿时站起身来,他没想到今日能见到常之茸,而常之茸于朱丞相而言,却非一般人,这是多年前曾经过他一命的人。
“太子妃殿下竟亲自前来,是老臣的荣幸。”
常之茸笑着放下茶盏,念双忙帮忙斟茶。
“多年未见丞相大人,还是这般身子硬朗,早便听菁姑娘说过,您偏爱岳山云雾,今日下人们疏忽上的是雀舌,我便自作主张泡了一壶云雾茶来。”
见常之茸贻笑大方,还亲自为他泡茶,朱丞相都不禁抚须笑道:“你这丫头,还是和幼时一般机灵,如今身子如此不便还惦念着给老臣泡茶喝。”
常之茸抿唇一笑:“得知是丞相大人来了,无论如何也应礼待周到,妾身本不该前来打扰殿下和丞相谈论政事,但论事亦不能忘了用膳,现下酉时都已过了,丞相大人不妨赏脸在东宫用了晚膳,我已命人去做了丞相爱吃的醉虾。”
“竟连老臣爱吃何都打探好了,老臣自然盛情难却。”
自打常之茸进了殿,朱丞相脸上的笑意便没停下来过,将人哄的合不拢嘴。
常之茸侧头朝李溯笑了一下,眼中满是安抚,她自然能看出李溯方才已是神情有了丝不对,现下拉着两人用膳,莫让场面陷入僵局,与丞相府对立当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不如就先将朱丞相哄高兴,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常之茸觉得朱丞相不是那般顽固之人。
而李溯眼中的那抹血色,早在看到常之茸的身影后便消散褪去,已是恢复常态,坐于桌边静静用膳。
这一餐吃的朱丞相甚是满意,不仅合他胃口,身旁还一直有人陪他聊着自己宝贝嫡女朱菁的在外的趣事,这般唠着家常,朱丞相越发的喜欢和常之茸说话,他不禁都叹道:“与你说了这般多,老臣都思念起菁儿来了,离京如此久,竟都不回京来看看老臣。”
常之茸笑着安抚道:“丞相大人放宽心,菁姑娘兴许过些时日便会回来了,每每都能从信件中看出,她心中亦是十分挂念大人的。”
朱丞相眯着眼打趣:“竟会说些体己话。”
常之茸笑道:“那便不说这些了,倒是想起东宫内一趣事,说给丞相大人解解闷,大人听后莫要笑我。”
“前些时日京中大雨倾盆,我院前的水池满溢而出,将一旁的药圃都浇灌坏了,漫了一院子的水,我用砂石将水池加固加高也不管何用,如今药圃的苗子也坏了,院里的水现下还积着,正让下人们用笨法子将水一瓢一瓢的舀出去呢。”
常之茸摇头浅笑,一幅苦恼的样子。
朱丞相闻言,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失笑的看了眼对策端坐的李溯和常之茸,一下下抚着胡须,方才缓缓问道:“你那院中积了水,为何不将水引到其他院中不满溢的水池?用瓢舀水是要舀到何年腊月?”
常之茸眼眸一亮,李溯亦思量了一瞬。
“修缮一条引流之道,将满溢的池水流通进其他水池,往后便是再大的雨水,这般互相引流,便能减少满溢而出的情况。”
简单的一句话,让李溯顿时明白了如何解除洪流之难,他自己陷入了误区,总是想将堤坝修缮加高,却忘了若能将水患引流至黄河之中,便能解除燃眉之急,事后再加固堤坝便是。
常之茸展颜一笑:“多谢丞相大人告知,我稍后便让下人去修缮。”
朱丞相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笑道:“老臣也先行回府了,今日还要谢过太子和太子妃殿下的盛情款待。”
李溯亦起身道:“谢过朱丞相此番指点。”
朱丞相看了看李溯,摆摆手,转身出了正殿。
朱丞相心里知道,今晚这封奏折不必送到行宫去了,此番送给李溯一个人情,他觉得不值,但若是送给常之茸一个人情,他便觉值得。
当晚戌时,东宫寝殿内。
已是洗漱过的二人,正合衣躺在榻上,李溯从背后抱着常之茸,下巴放在她肩侧磨擦,低声笑道:“之茸,谢谢你。”
常之茸眉眼弯起:“殿下为此事三日未眠,我自然更心疼殿下。”
李溯唇角勾起,埋首在她颈侧,单手滑下,轻轻抚摸常之茸已是隆起的肚子,问道:“他这几日,可有折腾你?”
常之茸闻言,笑道:“许是随了殿下的性子,静得很,若是随了我,怕早便拳打脚踢了。”
“待我忙完这些时日,陪你出宫散心。”
“好。”常之茸笑着点头。
李溯满足的抱着她,吻了吻常之茸的侧颜,心中一片熨帖。
翌日,朝堂之上。
李溯提出了能够解决南方洪流之法,朝中官员纷纷称赞此法精妙,若是引流之法做的好,往后兴许便能以绝后患,再大的洪水也不怕堤坝毁坏了。
众人附和之余,便开始思虑派谁前去南方治理水患。
未等人举荐,李溯扫了一眼众朝臣,眼眸凛冽,先行言说道:“孤听闻元祺王这几日实是辛苦,为着南方水患一事拜访了不少能人,只为求得一解决之法,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父皇知晓亦会欣慰,六皇弟当是此次治理水患的不二之人。”
太子如此一发话,朝中官员不少趋于附和。
李淇面上阴柔的笑意显得有丝扭曲,他暗暗要紧牙根,这几日他费尽心思想要求得解决南方水患之法,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能高出李溯一等,他太子处理不了的事情,自己却能替皇上与百姓分忧,如此一来,待景帝从行宫回京,自然便会觉得太子无能,自己更能留得一丝好印象。
他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三日,李溯便能想到如此令人钦佩的引流洪水之法,一时竟显得自己无才无能。
“太子殿下过誉,本殿只是为了能替民解忧,为国排难,拜访能人这些小事不足挂齿。然本殿虽有此心,却无太子殿下之能,拜访如此多人都未曾想到一解决之法,遂若冒然前去治理水患,也不甚精通引流之法,还请太子再三思虑其他朝臣。”
李淇恭恭敬敬的推脱了一番,面上笑的和蔼,槽牙却险些咬烂。
水患是发在南营城,距离京城数千公里,治理水患少说也要个一年半载,李溯想趁着景帝不在,将他支出京城的心思可谓是有目共睹,此刻的李淇心底当真是恨他恨得牙根痒。
“如此说来,元祺王是不想去治理水患?”
李溯一幅恍然惊讶的面孔,随后又笑了笑,好意道:“既然六皇弟不想去,便不去罢,确实南营城偏远,六皇弟未曾出过远门,身子于京中娇惯了,若是远去南营城出了什么事端,倒显得是孤的不对。”
话落,乾元殿内都静了,众朝臣互相对视,都没敢搭话。
李溯坐在空荡的龙椅下首,看着下面李淇脸上青紫交加,被堵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时御史大夫杨大人出列,沉声斥道:“太子殿下此言不妥,元祺王为着此事日夜艰辛,绝无推脱之意,老臣亦觉得元祺王并非治理水环的唯一人选,且即便要身赴南营城去治理水患,也应当是皇上下旨。”
话中意思便是,你太子没这权利。
李溯微抬眼睑,轻笑一声:“既然杨大人觉得不妥,是想代元祺王前去南营城?孤亦觉得未尝不可。”
杨德存顿时语塞片刻,惊异的抬头道:“这…老臣于御史府提督各道、监察百官数十年,历来也未曾听闻有过御史一职离京去治理地方水患这等荒唐事。”
李溯冷眼:“你不去,还在孤面前大言不惭什么,闭嘴。”
一句话,杨德存这张老脸顿时也变得五颜六色,和李淇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