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她摸了下脸颊,指尖是湿的。这两天总是如此。
再也睡不着了。沈倪蜷起腿,双手环膝,把脸埋了进去。
***
从这场流感结束起,天气正式凉了下来。
北方的天一凉,气温直接逼近零度。再刮一刮寒流,气温线跌入谷底。略过秋季,进入全员冷冻期。
天凉之后,沈倪一步也不愿意出门。
平时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卧室和小书房。用流月的话说就是拖稿大王真的变了,左右开弓画两部还能攒出新一刊手稿。
她在家老不出去,偶尔也帮帮季容的忙。
季容正在提前筹备圣诞晚宴。
恰逢沈应铭和季容结婚二十四周年,二十四这个数字于他们来说具有特别意义。于是今年肉眼可见会办得更热闹。
沈倪帮季容核对邀请函的时候,不可避免看到了邀请江诚阖家的卡片。这段日子,她再也没能从沈清那里听到任何关于江以明的消息。
她不知道是沈清知道了什么不再同她分享,还是他们之间压根就没进展。
盯着这张邀请函,目光似乎穿透小小一张纸片,看到了私底下两人相处得宜的景象。
“妈,这家人家……最近和我们家来往变多了么。”无意识问出后,沈倪才反应过来。
季容扭头看了一眼邀请函,说:“是吧。今年总叫着你爸一起吃饭呢。我们也得回请的。”
“……那姐姐呢?”
“你们小孩子的事,我可不管。”季容笑得柔和,半晌叹了口气:“哎,不知不觉你们都这么大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听季容的语气,大概就是进行得很顺利。
沈倪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埋头整理邀请函。
快整理好的时候,她突然抬头问了一句:“我今年圣诞可以不在家过吗?”
“嗯?要去哪儿玩?和同学吗?”
沈倪摇头:“我想回一趟那边。”
她说的那边指南山镇。
这么多年一直遵从沈婳予的意思,她去世后就埋在南山镇,不再迁移。现在沈倪知道了,她如果想回去看,季容并没有阻止的立场。
她顿了顿,只问:“不等学校放假再去吗?”
“这段时间都没有课。”
季容妥协:“行吧,你也好久没出门了。记得早点回来,知道吗。”
沈倪:“好。”
晚上等沈应铭回来,季容把沈倪要回南山镇的事说了一遍。沈应铭也没反对。
上次父女俩吵得不可开交正是他五十岁的宴会上。
他叹了口气:“小姑娘估计对家里办宴席有了阴影。”
“那怎么办。”季容紧张道:“要不然咱们别办了?”
沈应铭笑:“还把她当小不点儿养呢?让她出去玩两天也好。别不是你在闹小气了吧,不让孩子回去看亲妈?”
“说什么胡话。”季容瞪眼。
两人都同意,沈倪自然而然翘掉圣诞晚宴。
她23号从京城出发,那会儿沈清还在学校上课。
一直到晚上,沈清打算去楼上叫沈倪下来吃饭,季容才告诉她妹妹回了南山镇。
沈清一个激灵,“她回那边干嘛啊?”
“瞧你紧张的。”季容莫名。
“……妈。”沈清长叹一声,“我跟您说不清。”
沈清直接往楼上沈倪的房间跑。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她几句。
沈倪绝对就是傻子。
她都这么久没提江以明了,总不会还不知道意思吧?
跑什么,毛病!
季容和沈应铭不知情,以为沈倪就是回南山镇看看沈婳予,最多玩儿两天就回来。沈清不这么想,她就怕某个榆木脑袋满脑子胡思乱想,把自己困在那不回来了。
她小跑上楼,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倪的随身物品。
该带的几乎都带了,衣柜也空了一半。
第41章 疲惫
沈清语塞, 给头像是橘猫揣手的那位发了条消息:【看来你低估她钻牛角尖的程度了,人都给钻回南山镇去了】
她发完又给沈倪拨了个电话。
沈倪没不接,那边风声紧凑, 她在风里嘶了口气。
沈清突然就舍不得说她了,声音干巴巴地问:“哪儿呢。”
“刚下火车。”沈倪说。
南方的冬天真是操-蛋。
比她想象中冷好多,风跟中了邪似的直往衣服里钻, 还带着连厚羽绒服都挡不住的湿冷。往火车站前的小广场一站,从脚趾到脚脖子, 直接成了两坨冰块。
沈倪被冻得原地哆嗦,声音都抖出了韵律。
沈清听着她哆嗦, 默了好一会儿,妥协:“算了。”
随着她挂电话。
不远处“住宿上二楼”的红色霓虹灯, 在坚持了小半年之久后, 终于啪嗒一下短路,彻底变灰。
小广场瞬间又昏暗了许多。
她回南山镇了。
***
偌大的帝景花园空荡荡的。
声控灯从一楼后厨一路亮到二楼角落那间房门口。
有人在外面小声问:“您要用餐吗?”
许久, 里面才有人回复:“不用了。”
江以明没开灯,就静躺在窗边。
今晚看不见月亮,乌云遮天。
从窗口往外望,能看到零星几盏花园灯。很远的地方, 高楼上的led大屏还在循环播放圣诞特辑。
手机在黑暗里亮了一下,无人搭理。
十几秒后,又变成了黢黑一片。
他就这么躺着没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引擎声。声音越来越近, 最后停在楼下花园。
几秒的寂静后, 他听到女人的啜泣。
楼下声音忽然杂乱起来。
听到哭声, 他大概猜到了结果。
手术当时就出了状况, 江一汀在接受捐赠后, 白细胞指数依然非常低。在确认他有继续恶化的趋势后,医院紧急考虑了二次捐赠。
江以明是在二次捐赠后,才回到的帝景花园。
他与自己独处的这段时间,做了很多梦。
梦的最多的就是小时候那段回忆。
他在病房内,陈梦然在病房外和医生说话。他还记得她当时的语气。
她说:“我家这个孩子身体很健康,多取点也没关系。”
最近觉多,所以梦也多。
每次从梦里惊醒,都是有人在外面敲门,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他胃口不大好,吃得很少。
现在楼下吵得厉害,江以明突然觉得头疼。
明知道医院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但落在心里就像毫无知觉似的。他感受不到痛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做了医生,看惯生离死别。
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足够冷血。
手术总有风险,何况江一汀这种病原本治愈希望也没有那么高。他好过一次,复发了一次。已经比同样状况的人幸运了许多,至少他多看了那么多年的风景。
江以明听到楼下的杂乱声逐渐转移阵地。
他闭了下眼。
很快声音来到他门口。
有人砰砰砰地砸门,间接夹杂着旁人小心翼翼的劝说。
女人有些歇斯底里,“钥匙呢,给我找钥匙来。我要问问他,他有没有良心啊。”
嗓音变形了,但不难听出是陈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