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她娇蛮的一扭身子,脱离了他怀抱,抿唇笑看他,“我先去看儿子了,你要是难受就歇息吧。”韩湘君看她兔子似的逃离殿内,也勾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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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天气冷得格外快,很快上京就迎来了第一场小雪。苏璃在南边待了两年,已经许久没见过雪了,上京的雪比起西河镇来说九牛一毛,但足矣令她玩心大起,裹着厚厚实实的冬衣,拿着小铲子在院子里教丫鬟们堆雪人。
雪不多,雪人也小小个的,一排排堆在廊下,像守在门口的侍卫,还分别取了名字,挺像那么一回事。
小团子看着娘亲玩雪急红了眼,啊啊啊的瞪着腿要下地玩。可却被奶娘稳稳的抱着,动弹不得。苏璃抹了一把雪,走过来在他小脸蛋上点了点,“这是大人玩的,你还小,没你的份。”
团子听不懂,伸手让娘亲抱抱。
苏璃一把将她抱过来,看见门口刘掌司正被人带进来,笑道:“天气这么冷,刘掌司怎么过来了?”
她行了一礼,“良媛,入冬后许多手捂子要换一批,但有些紧要的事奴婢拿不准主意,所以来问问您。”
苏璃请她入内,一边选着棉花布料,一边与她闲聊起来。
“说起来,奴婢们在宫里当差是幸运的,手冻了有炉子有手捂子,每日三餐皆有热饭菜。今年雪下得这般早,这个冬天估计又要有许多人难熬了。”
“怎么说?”
“娘娘不知,前儿奴婢的侄子给奴婢送了些特产过来,说了外头的情况。不说其他州府,就咱们上京,城外的庙庵都多了许多流民。”
苏璃在绥州的时候是见过流民的,成群结队,浩浩荡荡,饿极了要吃人的模样十分可怕,她心惊,“上京也有流民?”
“每年都有,这两年朝廷不打仗了,还少了些,但今年南边不是水灾吗?因此,许多流民又涌进了上京,往年庙庵里还能收留得过来,可今年太多,根本收不下那么多人。好些孤儿寡母的挨饿受冻,哎哟,那个可怜的哟......”
苏璃放下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等刘掌司走了之后,她端着份甜羹亲自去了趟承安殿。
罗青老远见她来,笑盈盈的,“良媛今日得闲啦?”
其实他心里清楚,良媛天天都得闲呢,只是没有来承安殿看望皇上的习惯罢了。没想到今天冷不丁的来了,皇上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心里多高兴。
“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好。”
苏璃站在殿外,隐隐约约听见里头传来争论声,还说到流民之事,心想,估计今年流民很多,要不然也不会让这些大臣这么急眼了。
没过一会儿,罗青出来了,“皇上请您进去呢。”
苏璃诧异,“皇上不是正在议事吗?”原本以为会像以前一样在偏殿先等着,等他议完在见他的。
她迟疑的进了大殿,里头站着几个大臣,她也不认识,见她进来,纷纷朝她看过来,似乎有些不满,估计是觉得她打搅他们讨论大事了。
苏璃走过去,从婢女手中端过甜羹,说道:“听罗青说您上午咳嗽,我便做了些润肺止咳的甜羹过来。”
韩湘君一上午咳许久,嗓子都有些哑,他笑着接过碗,很快喝尽。苏璃收回碗,正准备走,却又被他喊住。
“皇上还有事?”
“关于流民的事,你也听听。”
几个大臣顿时瞪眼过来,有人说道:“皇上,苏良媛乃一介女流,怎可......”
韩湘君抬手打断他,指着另一人,说道:“袁公,你将流民之事再说一遍。”
苏璃没想到他让她这个时候进殿来是打着这主意,心下震惊,按理说,后宫干政是大忌,可她竟然堂而皇之的让她站在这里听,想必一会儿定是要问她主意的。虽然自己此次过来确实是有些关于安抚流民的想法想与他商量,只是没想到这么凑巧。
城外流民此时还不算多,但这才是初冬,恐怕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往后流民也越来越多。若是再有人利用这些流民从中作梗,上京难免起乱。韩湘君才登基没多久,相当看重政绩,流民安置得如何至关重要,半点马虎不得。
按照朝廷处理流民的惯例,众人也是中规中矩的提出建议,但韩湘君都不满意,最后看向苏璃,“你有什么法子?”
苏璃听得正仔细,突然被她点名,吓了一跳,几道老辣的视线也朝她看来,有嘲弄有不屑,再想起之前那人说的“一介女流”,莫名的激起了苏璃的斗志。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其实听了这么久,她算听清楚了问题所在,有两点,一是上京城外流民的妥善安置;二是继续安抚南方灾民,杜绝发展成为大批流民。但这两个问题安置的关键都在于银子,之前南方水灾时,国库拨下去很多银子,如今再拿不出多少来,况且年底各地军需报备,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如何凑银钱才是关键问题。
苏璃想了想,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只不过,她此时看着这些大臣们,不好当面说出来,于是卖了个关子,“我倒是有些注意,但不好在各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还得私下跟皇上您商量一二。”
韩湘君饶有兴致的点头,“可。”
苏璃无视大臣轻蔑的眼神,等他们都退出大殿之后,被韩湘君一把拉坐在腿上,“你说说看。”
苏璃附耳说了自己的想法,韩湘君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捏着她脸蛋说道:“就你鬼精得很!”
将将走出门没多远的众人听见笑声又回头看了几眼。
其中一人说道:“依袁公看,皇上此举何意?”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一个女子的意见来?这不是胡闹吗?
袁公背着手,高深莫测的摇头,“我也不知。”
第96章 苏璃的计策(二合一)……
民生灾患也有轻重缓急, 按苏璃的意思,首要的还得先将城外的灾民安置好。她心有成算,但还需人手相助, 至于这人去哪找倒让她颇是有些头疼, 只怪她平时不喜应酬, 也没几个交好的夫人,齐国公府的人肯定不能用, 正愁着呢, 康王妃带着儿媳妇王簪菱递牌子进宫来了。
康王妃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自己儿媳妇上次与苏良媛还算聊得来, 所以特地打着进宫看望的幌子来拉拉关系。
苏璃虽然不待见康王妃,但对她儿媳妇王簪菱印象还不错,聊着聊着聊着, 福至心灵, 她便跟王簪菱说了自己的计划,王簪菱性子爽利,当即拍板同意。
就此,与苏璃和王簪菱组成的“公益二人组”在次日便在城外开张了。
第一天是苏璃和王簪菱两人在城外庙庵布施,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在一起做事, 这事纷纷引起众多官夫人们的侧目。第二天,康王妃的三个儿媳,以及王簪菱娘家的嫂嫂们也开始加入了公益队伍, 直至第五、第六天之后, 上京的官夫人们陆陆续续也加入进来, 众人跟摆摊位似的,各家纷纷支起自己布施的棚子,官夫人们顶着寒风亲自站在粥棚里头布施。
为此, 上京城渐渐的起了许多舆论,皆是歌功颂德那些布施的官夫人们人美心善。个个还点名道姓的说起谁家夫人如何如何等等,众位官夫人家的下人将此事一禀报,还觉得此事倍有面子。施几桶粥就能博得好名声,这么好的事谁不想干?
因此这一开始只是小规模由苏璃带头的“公益队伍”渐渐扩大,半月之后,几乎上京城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官家夫人们都参与进来了,甚至有些未出阁小姐也开始加入队伍。
苏璃站在高处瞟了一眼庙庵门口热热闹闹的人群,很满意。
“功德碑做好了没?”她问。
王簪菱在一旁忍笑,“按您的吩咐,早就做好了,整整十五块呢,每块打磨的光滑细致,可以刻上百个人名呢。”
“上百个有点多,那名字刻得太小了不好看。”
王簪菱好奇,“那要怎么刻?”
苏璃神神秘秘,“明日你便知晓。”
翌日,当官家夫人们再次来城外布施时,发现庙庵外有许多人围在一处议论纷纷,还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刘尚书的妻子章知薇扶着婆婆站在不远处,她们是今日来得最早的,就想占个乐善好施的名声呢。
此时天蒙蒙亮,也看不真切那些人到底在看什么,于是她提议道:“娘,咱们也过去看看?”
两人挤进人群,这才看清耸立在门口一个巨大的石碑,上头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功德碑”。石碑一分为二,最上头刻着十几个名字,也分外醒目,名字后头竟还有几个数字。下边也刻着一排名字,名字后头也有几个数字,只不过相对上面的名字,刻得略显小了些,且位置比较靠下,不容易被人看见。
章知薇嘴里轻轻念了几个人名,“右谏议大夫傅常,一万五千二百两;给事中吴启钟,九千四百八十两。”她皱眉,又继续往下看去,好家伙,若说上头的名字她还不大认识,那下面这几个名字就非常熟悉了,其中一个还是她娘家叔伯,“观文殿学士章嵩明,三千两。”
这......
“这是何意?”她问。
功德碑前站着个专门讲解的,说道:“正如这位心善的夫人所见,这功德碑就是为了传扬各位夫人们为家中挣得功德的,上头记着的皆是这几日给灾民捐赠银钱的人。”他夸张的叹了一口气,“都是大善人啊!”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大善人!大善人!”
章知薇脸上一僵,又看了看上头的人名和下头的人名,自己娘家叔伯官职不小,然而后头捐赠的银钱跟上头的比起来,确实有些......反而被官职小的压了一头,实在显得难堪。
随后想起一事,自己心里打鼓,赶紧扶着自己的婆婆出了人群。
“娘,大事不好。”
“怎么不好了?大清早的别说晦气话。”刘老夫人皱眉不悦。
“娘,是这样的,前几日苏良媛邀请了好些年轻夫人们去吃茶,在茶宴上众人都说起这次城外布施的事来,有好些个热心的还说要捐赠银钱给灾民们买过冬的布料棉花,彼时儿媳一时兴起,将手头上的几个银钱也捐了出去。我担心......”
刘老夫人心里一突,“你捐了多少?”
“两......两千。”
那名字估计得刻在下头了,万一刻上礼部尚书刘腾两千,那就令人笑掉大牙了。她们出来做善事,为的就是给府里头博名声,博脸面,尤其是丈夫在官场,自己更不能拖了他后腿,可眼下......
“这可如何是好?”她急起来。
刘夫人有些气,“你怎的就舍得撒那么多银子出去,这下好了,讨不得好,被别人比下去了,咱们府上脸面也无光。”
“儿媳也不知会有这么个功德碑啊。”
她都后悔死了。
不过让她更后悔的还在后头,这功德碑一传十十传百,上京城的百姓看稀奇似的纷纷跑来看热闹,谁家捐赠了多少银子被传得沸沸扬扬。没过几天,庙庵门口又树立起了好几块大石碑,名字一个比一个刻得大,后头捐赠数字一个比一个惊人。
这些天在场布施的夫人们从平日里寒暄天气的话题也开始变成了“你家捐得挺多啊,果然是仁善的人家。”
“哪里哪里,周夫人过谦了,您也最是大德大善,好人必有好报。”
章知薇和婆婆站在自家粥棚里听着这些,脸色尴尬。之前也有人来打听这事,问为何石碑上没她家名字啊?章知薇心里苦,感情捐了两千出去,还不够上功德碑的资格呢。
当日回到府里,章知薇与丈夫亲热过后,便拉着他胳膊商量起这事。刘尚书是个一毛不拔的,平时不舍得怎么花银钱,倒是暗地里收了不少贿赂,库里银钱充足得很。前妻去了之后,娶了章知薇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很得他宠爱,因此也难得豪气了一把,将库里的钥匙交给她。如今听她说要劝他去捐银钱,看着怀里娇娇柔柔的小媳妇,肉疼得很。犹豫半晌,想起自己在朝中也总要维持些颜面,最后咬牙同意了。
于是,两天之后,第六块功德碑第一排第三个名字便刻着:
礼部尚书刘腾两万。
......
瑶台宫,灯火通明。
苏璃坐在案桌旁写写画画,彩云站在一旁好奇得很,“良媛,您画的都是写什么啊?怎的这么奇怪?”
苏璃头也没抬,“加减乘除,你不懂,我这是算账呢。”
彩云好笑,平日了她家良媛就最喜欢数银子,如今只大半个月的时间,就筹集了数百万两,每日数都数不过来。
苏璃专注得很,殿里什么时候来了人都不知道,她一边翻着捐赠簿,一边用笔算着总数。
“今天得了多少?”男人冷不防的声音响起,唬了她大跳。
苏璃拍着胸口,抬头见彩云已经不在了,殿内就她和韩湘君两人呢。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小半刻,你继续。”
苏璃站起来,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笑盈盈的比了个三根手指。
“三百万两,这才半个月,等到下个月中旬,估计能筹到一千万两。”她自信道。
现在只是个开始,众人纷纷参与进来,功德碑上的名字每天都在增加,更有趣的是,不止是当官的,甚至还有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们也参与进来。这个时代士农工商等级观念很重,商人们地位最是低贱,如今看到自己的名字能跟当官的人刻在一个功德碑上,这等扬眉吐气的荣耀谁人不想?因此大把人愿意砸银子进来,这些商人一个比一个大方,动辄十几万两,出手阔绰得很。于是上京舆论的风向立马从官员们转到那些平日里被人瞧不起的商人身上,得到有史以来最多的褒奖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