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
邓昆仑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曾经的本当然不会信这种话,而且还嗤之以鼻:只要你有钱,就可以吃不苦的药,只要你有钱,不需要忠言,因为金钱就是一切。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刚才,在他最无助,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确实是那碗苦药,让他快速的恢复了健康。
而毛纪兰的笑,更让他意识到,自己曾经对邓昆仑的苛待和追杀,他肯定没跟他的母亲提及过。
要不然她不会带着她的孩子,以如此感激,感恩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东方妇女,本上一次见面,还是30年前。她背上背一个孩子,怀里抱一个孩子,腰上还别着两把随时会走火的土盒子炮,凶神恶煞,威风凛凛。
但现在她老了,就像曾经,她的婆婆一样老,头发花白,身材矮小而又瘦弱,似乎风就能吹倒。
但她又是那么的强韧,混身充满了力量。
依旧像当初一样热情,看着他时,就好像看着上帝,看着救世主一样。
“少吃一点,吃完再睡一觉。等你休息好就可以走了,褚岩会把你送回香港的。”邓昆仑拍了拍本的手,说:“在我们华国,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论曾经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永远感激你把我从这个国家带出去。”
本于是拿起了勺子。
毛纪兰慢慢坐到了床沿上,两眼希冀,好像生怕这饭不合胃口,他要不吃似的。
杰瑞也凑了过来,嘟着小嘴巴,替他吹着汤盆里的面。
散发着奶酪和红葱头的香味的浓汤面,是那么的让人有胃口。
看本往嘴里送了一口汤,毛纪兰拍了一下大腿,笑里饱含着满满的满足。
邓家几兄弟对视一眼,也是一脸的满足。
这是跟金钱全然无关的东西,他们也不在乎他的遗产。
只是一种他们自然而然,表露在外的感恩。
而上帝真正需要的并不是金钱,是感恩。
本一直以为自己于华国,于东方来说是上帝是救世主。
但刚才,在仿如生死弥留般的关头,他才发现自己曾经对待邓昆仑,对待别的孩子时,其实是个魔鬼,他于这个国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魔鬼。
他苟合了媒体,压下了731部队的报道,那是魔鬼才有的行径。
如今他还想从这片土上赚更多的钱,这也是魔鬼才会做的事情。
而当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个魔鬼时,才感受到只有上帝才配有资格拥有的感恩。
这是他求了一辈子的东西,但偏偏在他认清自己的真实面目之后,才真正感受到了。
而这时,那个曾经被他赶出家门的男孩,长大了。
穿着这个国家的男人们喜欢穿的,扣子系到脖子眼的中式服装,站在卧室门口,两只东方式的眼睛那么坦然的望着他,浮着微微的笑意。
恰如被他赶出门的那一天,他脸上的平静,不过他终于在他面前笑了。
本只在他逗那条被阮红星毒死的狗的时候,才看他笑过。
他在他面前,从来不笑的。
他长大了,成熟了,哪怕本是西方审美,也不得不承认他像阮红星一样,是个极度帅气,并且充满魅力的男人。
他笑的那么温柔,温和。
但他是个看似温和,却永远都不能被打败的男人。
第247章 战争创伤
本一直在默默的喝着汤, 吃着饭。
邓老四其实还想多说几句,但毛纪兰看本开始吃东西了,立刻就说:“走吧走吧, 咱别打扰老人家了,让他安安静静吃顿饭。”
“娘, 我都还没跟人说感谢的话呢。”邓老四向来嘴巴欠, 又说。
毛纪兰瞪了儿子一眼:“你说啥他能听懂,赶紧跟我走。”
“那位老母亲,她的坟墓在哪里, 我明天能去看看吗?”本突然问。
他问的是邓昆仑祖母的坟墓, 邓昆仑犹豫了一下, 才说:“可以,明天我们全家一起去一趟吧。”
现在讲究破四旧,破封建,按理是不允许公开上玟的。
邓昆仑也还从来没带儿子去给他奶奶上过坟呢,正好明天带着全家一起,去给老人上个坟吧。
这天晚上本的睡眠很好, 等第二天一早就能起得来了。
而且黄连和穿心莲足够败火,苦完之后的老爷子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早晨起来,苏樱桃尝试着用本带来的火腿和奶酪,芝士,黄油做了一个批萨。
她自己就有烤箱,在首都的时候也吃过批萨, 大概知道该怎么做,还别说,虽然头一回烤,但是烤出来的批萨面皮金黄, 内里柔软,上面洒了满满一层芝士,香味一飘出来,汤姆和杰瑞几个急的团团转。
香啊,真香。
本昨晚只喝了汤,饿了一夜也是胃口大开。
不过他依然想跟苏樱桃聊聊,但苏樱桃完全没有想跟他聊天的意思。
汤姆依然是,只要本下楼,就会立刻起身走人。
而且,因为厨子和那个服务员,连带被人用一辆自行车,以及羊肉策反的金有全是汤姆发现的,鲁一平把自己今年去省里参加公安厅会议时发的优秀奖章送给了汤姆,而且给他手写了一张表扬奖状。
汤姆特意把它贴在了餐桌旁的墙上,等本下了楼,坐在餐桌旁的时候,还故意敲了敲奖状,用英文大声说:“这是谁呀,原来是邓长城啊,他怎么就这么优秀啊,又获得了一张大奖状,还是公安局发的呢,他可真帅。”
本即使现在心情变好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依旧是个特别喜欢说脏话,而且跟汤姆在价值观上截然相反的人。
所以他看了看那张奖状,等邓昆仑给自己翻译完,就轻轻说了一声:“愚蠢。”
“但孩子的愚蠢救了你的命,不是吗?如果不是这个愚蠢的孩子,阮红星早在去年就策反的厨师,会把你削成一片片的涮羊肉。”邓昆仑轻声笑了笑,然后说。
厨子和那个服务员当然已经被抓住了,而且早就吐口了。
在电话里,本也听中央政府的人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想起涮羊肉的师傅那出神入化的刀功,吓的本抖了两抖。
“在我们华国有一句话,叫斗米养恩,升米养仇,您给予阮红星的太多了一点,这大概才是他想杀了你的原因。”邓昆仑又说。
本的脸色愈发白了,但依旧没说话。
“走吧,去上坟。”邓昆仑放下奶杯说。
苏樱桃也没去过邓昆仑家的祖坟,其实就在小邓村的对面,他父亲、祖母全都葬在那儿。虽然说现在不讲究上坟,但她还是悄悄剪了些纸钱,听说邓昆仑的父亲酷爱抽烟,她又到供销社去买了两盒烟。
邓昆仑带着几个孩子提前出门,去给车加油了。
本坐在沙发上,刚才一直在打电话,打完之后,虽然电话一直在响,但他并不接,就开始翻自己带来的影集了。
翻了会儿影集,他突然招了招手,示意苏樱桃过去。
“这就是阮。”递给苏樱桃一张照片,本苦涩的笑着说:“我曾经最骄傲,也最虔诚的儿子。”
苏樱桃接过了照片,就见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美国大兵军装的男人,侧首回眸,对着镜头在笑,看起来年龄跟邓昆仑差不多,眼眶很深,嘴唇略厚,是个标准的东南亚长相。
m式军装是非常帅气的,邓昆仑虽然没在m军服过役,但曾经作为武器专家也在战壕里呆过,当时穿的就是这种军装,他照的照片因为足够好看,苏樱桃一直没舍得烧,悄悄藏着。
这个阮红星,完全不像邓昆仑给她看过的,小时候他和本合影的照片上那个瘦的像猴子一样的小孩子。
就像褚岩,不是标准的帅气,但是身上有一股男人味儿。
而且,有一种侵略和挑衅,让人望之生畏,又觉得他很神秘的感觉。
一看之下,苏樱桃居然觉得他还长挺有魅力的,嘴角裂着痞痞的笑,只看面相,并不叫人觉得讨厌。
曾经,在苏樱桃的心目中,这位丑的就像一只猴子啊。
但丑到极致,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他的五官有一种东南亚式的独特魅力。
“he's out! - it is all over!”
本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听见外面有车的声音,于是把照片递给了苏樱桃,艰难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外挪去。
电话一直执著的响着。
苏樱桃还在看手里的照片,顺势就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哭,不过就在苏樱桃喂了一声之后,他用一种南方式的口音,试着叫了一声:“苏樱桃?”那个桃字往上扬的厉害。
“你是谁?”苏樱桃反问。
对面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很沙哑,还颇具一股磁性,哭声和嘶嚎突然就变成了笑,笑了会儿,他说:“我是你大哥的朋友,我叫阮红星。”
原来是那只越南猴子,他居然会说中文,这叫苏樱桃特别吃惊。
苏樱桃于是没说话,电话里的人又说:“我听苏前进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他最好的妹妹,你大概不知道吧,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他曾经说,你的存在才是他愿意跟我合作的前提,如果没有你,他不会选择跟我合作,也不会出国,更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
“所以呢?”苏樱桃坐到了沙发上,笑着问。
对面的男人说:“邓昆仑是个古板,无趣,并且毫无情趣的男人吧,告诉他,我非常欣赏他的妻子,虽然只见过她的照片,但我深深为她着迷,他配不上他优秀,美丽,善良的妻子。”
这位阮红星同志,m国大兵,将来应该还是个大毒贩子,专门往华国贩卖毒品,而据邓昆仑说,这家伙几乎染指过本每一任情妇。
苏樱桃曾经就觉得纳闷,就一只丑到人神共愤的猴子,那些情妇们是不是全都高度近视眼,才会都要跟他来一腿的。
这一听才发现,人阮红星能撩到本所有的情妇,有的是实力啊。
这个实力,甩了邓昆仑十万八千里。
这话说的苏樱桃简直飘飘欲仙,快拉不住自己的,要飘到房顶上去了。
“婶儿,咱们该出发啦!”汤姆在门外喊说。
苏樱桃于是一字一顿,对着电话里说:“那你可错了,邓昆仑既温柔又体贴,长的还很帅,每天晚上都在枕头上给他妻子背十四行诗,他的妻子想告诉你的是,她特别爱邓昆仑。”
啪的一声,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杰瑞和汤姆俩是男孩子,又很少去农村,一路上叽哩哇啦,那叫一个兴奋,而本,则一直意味深长的看着邓昆仑。
苏樱桃于是悄悄的,就把阮红星给自己打电话的事,以及本打电话给阮红星,说他out了的事情,悄悄跟邓昆仑讲了一下。
“遗产没了,阮红星肯定不会罢休的,而他本身是个化学专业生,我们已经砍断了他伸在华国所有的触脚,他肯定会亲自,再来一趟。”邓昆仑默了会儿,才意味深长的说:“他也是一个热爱着自己国家的人,而且,立志要让越南变的富有,变的强大,只不过走错了路,做错了选择,如果他将来真的来,我们得向他展示一下,什么叫社会主义勃勃的生机。而且,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是陷害你入过监狱的人,我一定要让他为此而付出代价。”
苏樱桃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在梦里,不是平白无故入的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