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郑寻千提着一个袋子，正要往上走，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来找景添的吧，”杨悦笑嘻嘻跟他打招呼，“走，一块儿吃饭去。”
    郑寻千看了一眼景添，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提着的东西，并未立刻做出回应。景添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看，那袋子里装着一个一次性外卖盒，里面无疑是吃的东西。
    大中午的，特地带着吃的过来，总不可能是专程过来吃给自己看的。昨天两人才不欢而散，眼下这只能是想要重修旧好的贿赂品了。
    景添低下头，试图忍住嘴角泛起的笑意。
    “这什么呀，”杨悦凑近看了一眼，“粥啊？”
    “鱼片粥，”郑寻千说，“你们要出学校？”
    “是啊，算你运气好，今天我买单，”杨悦笑道，“看在你请我喝奶茶还送我点心吃的份上，带你一个吧。”
    景添心想，要不就你们俩去，我们俩留下吧，不然这鱼片粥可就浪费了。
    他试探性地看了一眼郑寻千，原以为郑寻千也会有和他相同的想法，却不料这家伙闻言竟十分干脆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门房间。
    离得不远，景添能隐约听见他与社管阿姨对话的声音，说是为了对阿姨前些天晚上的热心帮助表示感谢，他顺路买了点吃的给她送来。
    从门房间出来时，他已是两手空空。
    “走吧。”他对众人说道。
    景添终于不用憋笑了，郁闷地撇起了嘴。
    一行四个人，有三个是舒梓钦的学长，他一开口呼唤，总是引得景添和杨悦同时扭头，只有郑寻千不为所动。
    “不如你叫我名字吧，”景添提议，“都这么熟了，叫学长太客套了。”
    舒梓钦并不客套，当即点头，接着小心翼翼看向杨悦，欲言又止，眼中的期待显而易见。
    “很好，你就叫他们名字，”杨悦完全不配合，“那我就是这里唯一的学长啦！”
    被这么个身材远比自己更高挑的男生尊称一声学长，似乎能让杨悦产生一种诡异的成就感，不舍得轻易放弃。
    他说完仰着头冲舒梓钦得意地笑，舒梓钦见状连忙应道：“好！”
    景添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想笑。
    他太喜欢看这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模样了，明明与自己无关，心中却总会产生细微悸动。
    或许是当初舒梓钦在一片夜色中鼓起勇气向杨悦飞奔而来的画面令他印象太过深刻了吧。他见证过这份心意的起点，又被它的纯粹真挚所打动，很愿意在一旁见证它生长的模样。
    不仅如此，他心中还有一些羡慕。
    景添不自觉地把视线挪到了郑寻千的身上，然后他发现，郑寻千也在看他。
    视线对上，景添没来由一阵慌张，连忙低下了头。
    郑寻千向他靠近了一步，小声问道：“上午怎么没去上课？”
    还有脸问，就是你害的。
    景添用比他更小的声音答道：“睡过头。”
    郑寻千点了点头：“那就好。”
    “好什么呀，”景添稍稍放大了音量，抱怨道，“我缺勤了。”
    “没事的，没点名。”郑寻千说。
    景添暗暗松了口气，又往前走了几步，后知后觉意识到，郑寻千所谓的“那就好”有可能是在担心他的身体，也有可能是在担心两人昨晚的不欢而散。
    现在发现只是意外，所以“那就好”。
    景添喜欢这个推论。
    “……你怎么把粥给别人了呀。”他问。
    “你们不是要出去么，”郑寻千说，“总比丢了好。”
    那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寝室，我喝了也好啊。景添别别扭扭，说不出口。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从他俩开始对话，杨悦便拉着舒梓钦离远了些，气氛也因而变得更放松自然了许多。
    “不希望我跟来？”郑寻千问。
    “……没啊。”景添说。
    郑寻千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又走了会儿，景添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了气，用胳膊肘撞了郑寻千一下，问道：“你昨天晚上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郑寻千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答道：“想知道答案，所以就问了。”
    一句废话。
    “为什么想知道？”景添追问。
    郑寻千依旧没有立刻回答。又走了几步，距离他们前方不远的杨悦回过头来大声问道：“我们去那边的茶餐厅好吗？”
    “哦，好啊。”景添点头。
    接着，他看了郑寻千一眼。
    郑寻千目视前方，走得不紧不慢，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在茶餐厅坐下以后，面对杨悦时总是过分拘谨的舒梓钦终于表现出了些许平日的活泼。
    这家店是他向杨悦推荐的。他对这儿的餐点极为熟悉，认真问过众人的口味后拿着菜单一一介绍起来。
    景添很馋，可惜肠胃不允许，只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和一份白灼生菜。他还想点一杯港式冻奶茶，手指都戳到了菜单上，被郑寻千的视线扎得愣是没敢开口。
    点完了菜，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找不到话题，陷入了沉默。片刻后，竟是郑寻千主动开口打破。
    “怎么突然想到要请客，发生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了吗？”他问杨悦。
    “哈哈哈才不是，”杨悦摆手，看着舒梓钦笑了起来，“我昨天不小心轻薄了一下午饭，所以今天来请午饭吃午饭。”
    他对自己的冷笑话满意极了，咯咯笑个不停。
    “午饭？”郑寻千看向了舒梓钦，语调隐约带上了笑意。
    “咳！”舒梓钦清了清嗓子，露出了略带羞涩的笑容，依旧没有对这个称呼表示任何抗议。
    郑寻千昨天并未旁听杨悦和景添的谈话，对事情经过一无所知，饶有兴致问道：“他还轻薄你了？”
    “不是，是我不好，是我先……那个……那个……”舒梓钦越说越尴尬，“我……那个……”
    景添在桌子底下偷偷地踢了踢郑寻千，让他别问了。
    郑寻千不再开口，杨悦却乐呵呵开始自吹自擂：“他没见过我这样的大美女，太激动了，也是情有可原。”
    说完，他大声追问舒梓钦：“是不是！”
    舒梓钦苦着脸纠结了会儿，说道：“嗯，但那时候……总之还是我失礼了……”
    “没事儿没事儿，怎么那么当真呀你，”杨悦一脸轻松，抬起手来五指张开又握紧，快速重复了两次，“你也没有很硬嘛。”
    “……”舒梓钦僵住了。
    景添短暂地震惊过后，在桌子底下改踢杨悦，见杨悦向他看过来，当即猛使眼色。
    杨悦呆了两秒，看了一眼面红耳赤快要当场暴毙的舒梓钦，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歧义，也尴尬起来：“我的意思不是那个……我是说你……呃……确实不是很硬……”他说着抬手比了一个微妙的尺寸，“也就大概这样，所以没必要太在意……大家都是男生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景添扶住了额头。
    舒梓钦脸红得快要滴血。
    郑寻千单手撑着下巴，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菜怎么还不上呀，”景添大声说道，“我好饿呀！”
    “对对，”杨悦收回手，搓了搓，“饿死我了，真慢！”
    舒梓钦埋着头，一声不吭。
    一顿饭终于吃完，景添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舒梓钦全程一声不吭，杨悦也跟着不知所措进而加倍胡言乱语，郑寻千又只想看好戏。景添试图挽回气氛，可惜努力有余能力不足，效果实在有限。
    结了账，舒梓钦对杨悦表示过感谢后光速逃离现场。杨悦存心想给他俩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留下景添和郑寻千两人相顾无言。
    景添不太自在，却也不希望太快跟郑寻千道别，回程路上低着头走得慢悠悠，不吭声。
    郑寻千同样不开口，配合着他的速度与他肩并着肩。
    就这么一路走进了校园，眼看宿舍也近在眼前，沉默了一路的郑寻千终于主动说道：“再忍几天，等你的胃好些了，我请你喝吧。”
    “什么？”景添一时没反应过来。
    “冻奶茶，”郑寻千说，“不过，你现在不能喝冻的，先喝温的吧。”
    景添没有回应。
    他咬着嘴唇，心里酝酿着一些话，从方才起便想要开口，却始终差一点勇气。
    “不高兴了？”郑寻千问。
    景添摇了摇头，接着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郑寻千不解。
    “来的路上问的，”景添看向他，“你为什么想知道？”
    “……”
    “为什么？”景添不依不饶地追问。
    郑寻千没有回答他。
    两人又默默往前走了会儿，景添发现郑寻千的脚步比方才快了些许。
    作为对他无视提问的抗议，景添并没有追上去，很快，他们便从肩并着肩变成了一前一后。
    景添心中一阵泄气，又有些委屈，发泄似的再次大声问了一遍：“你到底为什么想知道啊！”
    走在他前方的郑寻千终于开口：“因为对我很重要。”
    景添愣了一下，低头摸了摸鼻子，又问：“……那，为什么重要呢？”
    郑寻千又不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