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我挑了些好的,一些给芙姐儿,一些给慧姐儿预备着。芙姐儿你看看喜不喜欢?”今日的芙姐儿一直脸色通红,被刘玉真这么一问她小声道:“谢谢三婶。”
“哪有不喜欢的,”张氏拿起一匹大红色团花的料子,左看右看喜不自禁,她拿着料子对小张氏道:“秀娘你看看这匹料子多红啊,上头还有花呢,裁一裁给芙姐儿做条袄裙就很不错,老三媳妇啊你费心了。”
小张氏也感激地朝着刘玉真点头,若是让她们自己去买可真是买不到这么多东西。
“芙姐儿喜欢就好,”刘玉真忍下这夸奖,然后拍了拍芙姐儿的手,“等到了出嫁的时候,我和你三叔再给你添些,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张氏听到这话便是一阵肉疼,“可不是风光,加上你带回来的这些,就有三十抬了。家里不但把付家给的聘礼都捎上,她爹还给她买了二十亩地和县城里的一个一进宅子做陪嫁。不说整条村,就是整个乡里,都没有我们家这么厚道的了。”
她转头对芙姐儿道:“芙姐儿啊,你这嫁得好,将来可要多帮衬佑哥儿,他可是你亲弟弟呢。”
芙姐儿重重点头。
……
回来的第二日,果然不出两人所料,亲近的亲戚们都来了。
戚家、何家、谭家、吴家还有刘家,就连大山里头的张家都来了一个如今在县城开羊肉铺子的小辈。更别说住得更近的其他族人了,一屋子的人把陈家的堂屋挤得满满当当。
今日来的这些人里,大部分都不需要刘玉真亲自应酬,所以这一日她基本上是听别人对她的奉承,然后谦逊着回复几句。再礼貌地夸一夸对方带来的小辈,男的问书读得如何,女的夸夸衣裳的针脚、左右脱不离‘乖巧’、‘懂事’、‘孝顺’等话。
累倒是不累,就是人太多了,并且听了许多有用的没用的闲话。
比如,二婶戚氏的娘家兄弟,原来是挑着根扁担到处走的货郎,但近些年得益于稻田鱼的兴起,他靠着陈家的关系在附近村子做起了中人。
如今戚家全家都搬到了镇上,看戚太太穿金戴银的模样俨然已是富裕人家。
再说姑太太陈桂花嫁的何家,原本两代下来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酒楼,但去年开了第二座。如今也是能喊一声‘何太太’的人物了,这日正好被人问起她小儿子的婚事,她挺直着腰杆,说想娶个秀才的女儿,将来生个会读书的孙子,也能学着他表舅考个状元。
至于陈荷花嫁的谭家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老实的做他们的地主。
只不过陈荷花嫁过去的第二年生了个女儿,后来就没有了动静。
谭家主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也不敢催促,今日这么多人济济一堂,有那没眼色的问起她就勾动嘴角答一句‘先开花后结果’。
还有二嫂吴氏的娘家吴家,他们家在镇上是开书塾的,这十几年都没有变。陈世文的二哥陈世方如今在里面担任夫子一职,专教小儿识字。他的独子宇哥儿和佑哥儿都在里头读书。如今二房一家都住在镇上,很少回村里来。
此外刘家和张家……
“刘老二就要不行了!”曾氏手里握着一杯茶,跟刘玉真随意地谈起,“他把刘家的庄子输了好些,老太太对这个儿子是失望透了。”
“偏偏他还不知悔改,如今是无赌不欢,不仅如此上回他在府城的外室还抱着孩子找上门来。那女的说两人是换了庚帖、拜过天地的,是正正经经的二房,把那小王氏气吐了血。”
刘玉真剥着核桃的手一顿,然后一使劲,啪的一声那核桃裂成了两半。
“母亲,陈世文跟我说想把他爹娘接过去和我们一起住,这里的事了了之后,您要不要也一块儿去?”
“瑾哥儿和瑜哥儿两个如今顽皮得很,上回还在学堂里捉弄起夫子来,可把我气得够呛,险些就拿鸡毛掸子打一顿了。”
曾氏不赞同地皱眉,整张脸都鲜活起来,“他们还小呢,慢慢教就是了,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你小的时候我和你爹可从来没打过你分毫。”
“他们皮着呢!”刘玉真抱怨,“你女婿在衙门里头也越来越忙,一些小事我也不想扰了他。”
“是这个理,”曾氏赞同地点头,“他是做大事的人,家里的事你要多担待些,上回你信里说去年他被上官评了个‘甲’?”
“这个好,若三年都是甲那他就能升一级,再往上他就是,”曾氏屈指一算,“就是五品了吧?”
“是的,再往上就是五品了。”刘玉真点头,把剥好的核桃放在曾氏面前的小碟子里,“不过他说还会在越城待几年,不会那么快走。”
“娘,他如今一门心思都在那些新稻种和衙门事务里头,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在忙着什么,我有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您就行行好,跟我一道去吧,越城近海,时不时的就能捞些大海鱼上来,味儿还不错。我们在那边还置了庄子,养了满池子的莲花,天热了或是冷了都到城外去住一阵子,您若跟我回去没过多久就有莲藕吃了。”
“这么多年了,你呀,还是尽顾着吃。”曾氏摇头笑着,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第177章
从母亲的住处出来之后, 刘玉真他们又去了刘家拜见老太太。不过这回刘大太太曾氏却托病,没有和他们一块儿去。
到了刘家之后,刘家大爷刘延铮和大奶奶颜氏, 二爷刘延镇和二奶奶罗氏亲自到大门迎接, 然后领着他们往寿安堂走去。
颜氏的脸上涂着雪白的一层粉,一边走着一边和刘玉真小声道:“五妹妹回来得巧,老太太和母亲前几日病了如今尚未大好,她们两个看到你和陈大人定高兴得很,不知你们这次回来要住多久?”
刘玉真直视着前方的路,听到颜氏的话便道:“昨日听你说老太太病了,我们担心得很, 本应该马上就来的。只是那样的不巧陈家的亲戚都去了家里,我们脱不开身。”
“老太太的病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颜氏一顿,答道:“老毛病了, 大夫说要好生将养着,切莫动气。”
“这样啊,那正好我带了两支上好的人参和一些药材,回头我再打发人送些来,老太太的身子要紧, 劳你们多费心了。”刘玉真稍提裙摆, 跨过一道门槛。
“那就多谢五妹妹了。”颜氏听到刘玉真这话只带了老太太没有半点提到小王氏,所以略有些失望, 她暗暗叹息一声,走前一步给打起了帘子,“五妹妹请。”
刘老太太在床上坐直,衣裳妥帖梳妆整齐,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看不出她是个病人。但和一年多前相比她瘦了好多,精神也不太好,脸颊和手都能看得到皮肉底下的骨头了。
但垂着眼看过来的目光依旧犀利。
“给老太太请安——”
“不必多礼,快坐下吧。”老太太中气虽有些不足但声音依旧清晰,她朝几个孩子招了招手,语气和蔼地说道:“一年多没见他们几个又长高了吧,过来让曾祖母好好瞧瞧。”
几个孩子看了看爹娘,齐齐走了过去,“曾外祖母——”
“诶!”老太太呵呵笑着,把他们几个看了一遍然后拉着康哥儿的手朝身边的嬷嬷道:“你瞧,康哥儿和远哥儿像不像?”
“这鼻子和这耳朵是一模一样,哎远哥儿从学堂回来没有?若是没有回来就让人去接一接,他们表兄弟也好久没见了,要好生亲近亲近才是。”
“已经让人去接了,”颜色接过话头。
“孙女婿你也好一阵子没见过远哥儿了吧,”老太太对正和刘延铮以及刘延镇说话的陈世文道:“我们远哥儿如今在县学里头读书,还拜了肖教谕为师,肖教谕说他明年就能下场了。”
“肖教谕……”陈世文稍一回想便想起了肖教谕是谁,他当年中举之后在县城里宴请同窗友人,这个肖教谕就来了,不仅来了还想让自己的小儿子拜他为师。不过被陈世文以要专心科举为由婉拒了,没想到如今他竟收了远哥儿做弟子。
“那不知孙秀才如何了?”陈世文问道。
“孙秀才还在家里,教小儿开蒙,”刘延铮脸带笑意,“都是孙秀才的精心教导,远哥儿才能被肖教谕看中,正好如今家里的几个孩子也到了开蒙的时候,这一事不劳二主,便都托给他了。”
“原来如此。”陈世文了然地点头。
见长辈们的谈话告一段多,早就好奇的康哥儿没忍住问道:“远表哥明年也要考秀才吗?”
“对,和你一起考。”陈世文笑道。
刘家众人这才知道康哥儿竟然也是明年考秀才,顿时是又惊又喜。
“康哥儿你也要考秀才了?”
“你今年不过十三岁,哪怕是明年也才十四,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正说着,门外大步走进来一个青葱少年,人还没到但惊喜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康表弟也要考秀才?那我可有伴了!”
他进来后先给众人问安,然后才有些拘谨地望着陈世文,“姑父,康表弟考完秀才之后也是要去明山书院读书吗?”
明山书院,是陈世文当年考中秀才后读的书院,上一任山长就是徐老大人,所以这座书院在整个南越省是名声显赫,众书生无不神往。陈世文此前答应过只要远哥儿能考中秀才,便荐他到书院读书。
而身为陈世文儿子的康哥儿,得到一张荐书自然也不难,所以远哥儿才有此一问。
却没想他崇拜的,觉得无所不能的姑父陈世文却摇了摇头,“不,康哥儿不会去明山书院。”
“为何?”远哥儿不解地问道,在他的眼里,明山书院就是最好的,县学里的所有人都想去,就连自己的师父肖教谕都想请姑父写一封荐书给他的小儿子呢。今天他去告假的时候,听到姑父回来了他高兴得很,还说要上门拜访。
不过没等陈世文回答,康哥儿便高兴道:“爹说如果我考中了秀才,那就试试去考举人。若能考中自是最好的,如此便能入国子监。若不中也不要紧,京城有比明山书院更好的书院!”
国子监……
众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圣地,哪怕入不了国子监那京城其他能人辈出的书院也比远在南边,如今已没一个大儒坐镇的明山书院要好。
老太太看着这两个年岁不一,但身量相仿的曾孙,暗暗叹息一声,她对着远哥儿道:“远哥儿,你姑父可是状元,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向他好好讨教。”看到远哥儿应下后她对陈世文道:“县试和府试要等明年才考,康哥儿这些日子可是要在家里住着?”
见陈世文点头她有些担忧地问道:“那他的功课怎么办?这半年是很要紧的吧,要不把康哥儿送到县学里头去?正好远哥儿也在,也可请肖教谕照应一二,兄弟两个齐头并进。”
众人都看向陈世文,陈世文却摇头,“功课上他已不需要县学的夫子教导了,剩下的这半年里多做文章便是。”
“再者,我有一同窗是临县的举人,姓封,他过两日要来家里,届时我也会请他照应一二。”
他笑望着康哥儿,“考秀才只是你科举之路的第一步,切莫让为父失望。”
康哥儿重重点头,“爹您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和娘失望的!”
正说着,屋外进来了一个人凑到颜氏身边低语了几句,颜氏有几分为难地开口,“老太太,太太听说五妹妹他们到了,特派了人来,想见一见。”
……
二房住在刘府的正院,雕廊画栋,处处透着大户人家的气派。
不过这里的下人们却脚步匆匆,不但低着头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喜色,并且有好多的生面孔。就比如眼前这几个捧着酒菜路过的丫鬟,见到他们一行慌忙地行礼,却连他们是谁都喊不出来。
颜氏皱眉,“这是做什么去?”
为首的轻抬起眼帘,小声道:“老爷刚带了两个人回来,吩咐厨房备些酒菜。”
颜氏险些气了个倒昂,刘家最为尊贵的姑爷和姑奶奶回来,做岳父和二叔的老爷不在也就罢了,反正出了那趟子事后,他不出现反而更好。但是,但是他居然带了不相干的人回来吃酒!
这是,这是……
她胸膛一阵起伏,看了眼同样皱眉的刘延铮,然后强忍着怒意问道:“太太呢?太太如今在何处?”
丫鬟小心回道:“太太在屋子里头。”
颜氏这才放心,领着刘家孙辈、曾孙辈还有刘玉真他们穿过一个个回廊,来到了王氏住的院子。
不过还没等他们进门,里头就传来了吵闹声,一道醉醺醺的,略有些含糊的男声高声喊道:“你竟敢不让人支银子给我,我,我要休了你!”
“这个家,我才是老爷!”
“想要,多少银子,就有,就有多少银子!不管是一千两还是一万两!”
他们一行尴尬地停住了脚步,身为儿子的刘延铮和刘延镇更是沉下脸。
就是颜氏和罗氏的脸色也不好看,颜氏正欲让人去里头通禀一声好让公婆两个顾忌着客人,却又听到里头王氏哀求道:“老爷,你莫要再去账房支银子了啊,家里今夏收上来的银子被你支得七七八八了,眼见着就是中秋、重阳还有老太太的寿辰,都是费银子的事,更别说下人们的月钱、冬衣还没着落呢。”
“老太太都被你气病了,下了令说再不许你从家里支一个铜板,老爷你……”
“……老爷啊,赌坊里的那些人,都是骗子,连着他们引着你见的那贱人,都是骗你的啊老爷……”
刘二老爷瘾头上来了,哪听得进她的唠叨,赤红着眼道:“把东庄的地契给我!”
王氏大惊,哭喊着,“老爷,东庄卖不得啊,家里就剩下东庄和刘庄两个庄子,一大家子都靠着它们吃喝呢,若是再卖了,你如何和列祖列宗交代?更何况老太太已经知道你之前偷卖了黄庄、桐庄还有珠姐儿那两个小庄子的事,已经把地契都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