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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瑜棠这一盆冷水,算是浇灭了谢方寒所有的热情,真真的是浇了一个透心凉。谢方寒压住自己的情绪,尽全力让自己不要露出马脚,以至于连原本想问的淑妃和暗卫的事都忘在脑后。魏南雁和李喆来到棠园的时候,谢方寒已经藏好了自己的情绪,在得知吵架的两位重归于好后也是十分的开心。
不知是因为将军府,还是因为年底了不想再滋事,谢方寒并没有等到皇子们和他们手下那些世家子弟的报复,谢方寒也懒得去深究他们是怎么想的,见了暗卫首领,重新给他们分派了任务。
她也问过暗卫是否知道宫中淑妃手下的那批人,得到的回复让她有些意外。
淑妃是知道的。
知道除了她手中,还有一批暗卫藏在暗中。更让谢方寒不解的是,在从暗卫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第二天夜里暗卫便送来了淑妃那边的消息,是一份西京关系网,错综复杂牵扯庞大直叫谢方寒咂舌。
这些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弄到的,显然是收集了很多年头。谢方寒心里有了数,既然是淑妃送来的,想来这些年淑妃也不是一点行动没有,那些暗卫除了保护她们娘俩,估计剩下的全都被打发出去收集消息了。
让谢方寒不解的是,淑妃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情报分享给她?是因为自己手里这批暗卫?或是因为……她娘?
谢方寒有一种感觉,淑妃知道很多事,她的很多疑惑,也许都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不过目前来看,她是没有机会见淑妃一面了。
西京的冬日很冷,谢方寒自从去了将军府后,便再也没有回过谢府,老爷子的身子骨倒是硬朗,天天风雨不动的出去遛马,倒是她,成天缩在屋子里像个怕冷的老人。
谢方寒自幼练武,身子骨不差,也没有那么畏寒,成天缩在屋子里不过是为了给晏瑜棠准备生辰礼物。
晏瑜棠今年十五,生辰那日也是及笄的那天。
既然是及笄,礼物就要拿捏好分寸,谢方寒本就经商,再加上刚继承一个钱庄,要说贵重的礼物她也不是送不起,只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够心意。
来来回回挑挑拣拣的,等回过神来,离晏瑜棠的生辰也就剩下半个月了。
晏瑜棠今年也算是出了一次风头,本身又是皇家的公主,就算排场赶不上三公主,但也不应太简陋,可出乎谢方寒意料,晏瑜棠竟然告诉她宫中并不打算给她举办及笄宴会,暗卫打探到消息,说是皇后下的令,理由是临近年末辞岁,不宜大肆操办。
谢方寒知道皇后这是在针对这娘俩,虽是气愤,但也无可奈何,而且晏皇的态度也让人摸不准,他一边默认了皇后的做法,一边却又在当天赐下了十分厚重的封赏……
作为公主伴读,谢方寒三人自然也是要有所表示。
四人关系亲近,晏瑜棠也没有那么多的避讳,生辰当天收到礼后便直接当着面拆开。
魏南雁送的是一套绣工精湛的月仙图,整张图不小,但是落针极其精致,一看就是用了心耗了不少时间。
李喆也难得情商在线,没有直接送晏瑜棠一副海图或是什么海物志一类的书,送的是远洋的一些精巧的小玩意,据说是他堂哥出海带回来的,虽然不怎么值钱,但是在西京也是十分少见。
两人前后献了礼,然后便默默地把视线放到了谢方寒身上。
就连晏瑜棠都眼巴巴的盯着她,眼中满是期待,自从那日晏瑜棠和她说了心事后,平日里对她便亲近了很多,拜其所赐,谢方寒这段时间是又开心又难过……
被三人这么看着,反倒是谢方寒有些不好意思了,犹豫了半天才把手里攥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是一幅画。
明星和明辰上前帮着把画展开,魏南雁刚瞄了一眼脸上便挂上了满含深意的笑。
李喆看着谢方寒也是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出声,“想不到啊逸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谢方寒被两人打趣地红了脸,也不怪他们这个反应,她送的礼是有点招人遐想。
她用了半个月,画废了不知多少张纸,才得了这么一张她觉得还可的仕女图。
落笔前她想过很多个画面,最终敲定了她和晏瑜棠在棠园相遇那次的场景。
画中海棠开的正好,一旁的女子正抬手轻轻触在海棠花瓣上……
在大晏,才子们都用送女子亲手所画的仕女图来委婉表达自己对女子的情谊。
谢方寒不是不知道这个寓意,只是当时着了魔,一心想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却又在画完后满心复杂。
她是谢方寒,又不是谢方寒。
……她是个骗子。
今日临出门前,她看着桌上的画想了半天,最后自我逃避般的又在上面提了一首诗:
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
晏瑜棠自从画被展开后便没有说过话,一双美目在画和诗中来回流转。
魏南雁和李喆也看到了那首诗。原本还在打趣谢方寒的话头顿时转到了诗上。
李喆:“好诗啊!”李喆不吝言语夸赞,末了还和谢方寒开了句玩笑,“逸之写诗可比作画强多了,下次不如直接送诗。”
魏南雁虽然没说话,但在李喆说完后,也是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
谢方寒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苦涩。
晏瑜棠终于把视线从画上挪开,抬头看向谢方寒,谢方寒压下汲到胸口的情绪,笑着和她对视,两人对视良久,就在谢方寒马上就要崩不住的时候,晏瑜棠先挪开了视线,笑着道,“逸之的礼物,我很喜欢。”
魏南雁一脸打趣的看着好友,谢方寒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轻声回道,“殿下喜欢就好。”
……
是夜,晏瑜棠坐在自己的房中对着桌上的画注视良久。
明星从屋外走进低声道:“殿下,淑妃娘娘来了。”
晏瑜棠闻声将手中的画收好放到一旁,起身前去迎接。
“母妃。”晏瑜棠低身行礼,心下却在思考淑妃来这的原因,她母妃很少外出走动,更不用说亲自来她的棠园。
晏瑜棠:“母妃这个时间来是有什么事么?”
淑妃在主位上坐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视线停在了被晏瑜棠收好的画上。
“我有些话要交代给你。”淑妃一边说着,视线一边转向站在一旁的明星。
晏瑜棠明白她的意思,对着明星吩咐说:“你先下去吧。”
明星低首,恭敬的退了出去。
“母妃要交代我什么?”晏瑜棠走近,给自家母妃添了茶。
淑妃依旧不答,指了指桌上的画,“这是今日收到的生辰礼?”
晏瑜棠轻轻颔首,也不隐瞒:“是逸之送的。”
“我能看看么?”淑妃听罢又接着道。
晏瑜棠并无多想,上前重新展开了那副画。
这边淑妃正在看画,晏瑜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母妃觉得如何?”
淑妃神情平淡不答反问:“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画作虽然不算上乘,但是很用心……”虽然画作上的人是自己,可晏瑜棠的评价却没有因此变得委婉,“题的诗很好,我也没想到他能猜出您给我取这个字想表达的含义。”
“可我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晏瑜棠拧着眉,一脸不解的看着手中的画。
淑妃面上依旧没有变化,心里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晏瑜棠简直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聪明又敏感,特别是在对待感情上。
倒是那个孩子,不像她母亲那般胆大,连生辰礼都是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心思……
淑妃微微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晏瑜棠。
晏瑜棠还在琢磨那副画,见淑妃递过来东西,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
是一块成色上佳的玉珏,还带着温度。她母妃一直不喜欢这些饰物,可这玉珏却是贴身带着的,可见其重要。
淑妃见她接下后才开口说道:“这块玉珏是号令暗卫的信物,你既已及笄,我便把这个交给你,以后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由你自己做主。”
晏瑜棠看着手中的玉珏,神色几变,从一开始的诧异,到之后的惊讶,待到淑妃说完,晏瑜棠只剩下满目的不解。
“母妃,这玉珏,是您的么?”晏瑜棠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询问。
“不是。”淑妃摇头,回的很干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晏瑜棠本还想问这玉珏是不是她“心上人”给她的,但看她母妃这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清楚自己今日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在心里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在开口。
天色愈深,淑妃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寝殿,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脚步,身后的晏瑜棠见状,不解的唤了一句:“母妃?”
淑妃转身,眉上难得带了一抹踌躇,不知是在犹豫什么,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又何必多言。
晏瑜棠目送淑妃慢慢的消失在夜色中,转身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盯着那副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珏出神。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在将军府的谢方寒就接到了玉珏已经在晏瑜棠手上的消息。
谢方寒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暗卫回道:“就在不久前,淑妃娘娘亲自去棠园交给五殿下的。”
谢方寒点了点太阳穴又问道:“公主知道你们的存在么?”
暗卫回的十分果断:“殿下并不知道,据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淑妃娘娘在去棠园之前曾经下令,让他们不能把您这边的事告知给殿下。”
是把主动权交给她了么……
谢方寒蹙眉,心道要是有机会她一定要见见这位淑妃娘娘。
暗卫见谢方寒开始出神,虽然知道不应该打断她,但是考虑到另一条消息的重要性,还是出了声唤道:“小主子。”
谢方寒听到这个称呼回神看向暗卫。谢方寒总觉得这个称呼似是另有含义,但是又想到这些暗卫本来就是她娘的人,这么叫她也无可厚非,只当自己是多想了。
暗卫不知道谢方寒心中所想,一板一眼的汇报消息:“之前您让我们查的事有眉目了。”
闻言,谢方寒的双眼亮了亮,言语中都带着开心,“找到了?”
暗卫摇摇头灭了谢方寒心里刚蹿起来的火花,“没找到,但是我们对比了淑妃娘娘那边送来的消息,已经锁定了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我已经派人去取证了。”
谢方寒点点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十多年前的事查起来自然是不容易,能有这么大的进展已经很让她满足了,当即又吩咐道,“事从缓急,有消息之后不用再问我,直接安排人去。”
谢方寒说到这神情也难得凝重了不少,思考良久才继续道,“若是寻到了,不要打扰,除非是生死大事,否则不要干涉。”
暗卫低声应下,“是!”
……
晏瑜棠的生辰结束,腊月也算过了半,按照大晏的规矩,腊月月中开始皇帝便不在上朝,一直到正月十八之后才重新开始处理国事。
朝堂上放了假,皇子和公主们自然也不用继续上课,谢方寒她们也就不再用去陪读。谢家依然没有派人上门找过她,谢方寒呆在将军府也乐的自在,早上跟着老爷子出去跑马,余下的时间就是整理淑妃送来的那些消息。
这一眨眼半月便过,除夕将至,嘉和十七年要到了。
“距离女主出场还有一年,距谢家覆灭还有三年。”谢方寒盘算了一下时间线,闭上眼就着熹微的晨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