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她缓缓吐了口气,再望向人,缓缓又道:“之后我可以让你如府中那两个侍卫一般伺候着,从府内到医馆,但你不可…绝不可逾越半分。”慕明韶正倚在门框上,见她这般反应,勾了勾唇。
他的依依,如今还真是警惕。
谢依依没看懂他笑意为何,似是因她给出的那点儿希望。
可她根本就是胡乱编造。
心底不由生出几分焦躁。
她根本不曾想过,以后该如何,只想了现在能这般糊弄过去。
“我走了,明日你将食盒清洗好交与红玉吧。”
低声说完,她准备越过人离开。
还未踏过门槛,又被人握住了小臂。
慕明韶面色柔缓,“依依一心念着带食盒给我,想必晚宴并未吃好。”
她脑子里一直想乱七八糟的事,的确没吃好。
可她回了谢府,也能让后厨之人起身,重新为她准备饭菜。
慕明韶抬手,将要触到她脸颊时,又立刻收回。
“依依平日来医馆都覆了层面纱,我亦想仔细瞧瞧依依的脸。”
他闻声说着,缓缓摊开了手中画像。
一笔一划皆可看出绘画之人的用心。
只是,画像上那人的五官却没有添上。
谢依依脸色沉了沉,没应他。
慕明韶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何模样,这般,也太刻意了。
她敛了眸子就要谢绝。
话音抵在齿间未出,慕明韶又极为轻柔地补了句:
“只是稍稍看一会儿。”
他说着,未做停留,将画像放好。
谢依依抿了抿唇,还是折回那张小桌边坐下了。
眼前这人,这些日子来其实都表现得格外体贴。
今日尤甚。
不光知晓她喜爱吃什么,还特意挑了鱼刺将鱼肉送到她盘中,待她搁下筷子,又倒了杯清茶递到她手边。
而他自个儿还什么都没吃。
令她不由脸色微热。
“你别这样……”
她有些后悔将人留下,如此下去,说不准哪日就会心软。
其实今日就已是。
她是真有些忧心这人丢了性命。
偏偏与那忧心相对的,她没法子全然信了慕明韶。
慕明韶单手支着腮,灼热目光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依依以往也是受人伺候的小姐,有何不习惯的?”
他是明知故问。
谢依依如何也不可能习惯他这样的对待。
他视线越过桌沿,都能清晰瞧见谢依依在桌下胡乱绞着的手指。
最初相识之时,谢依依也为他挑过鱼刺,而后目光紧盯着他,葱白手指在桌上紧握成拳。
可惜,他记不清自己是何反应了。
他直起身子,走到谢依依身侧,搭在她瘦削肩膀,缓缓俯下身子,又急急附到她耳畔,嗓音轻柔。
“事无巨细,我定然都能伺候好依依。”
“我饱了…马车在外亦等久了……”
谢依依惊了一跳,猛然松了被她揪出一团褶皱的纱裙,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她疯了,她定是疯了。
坐入马车,她都未喘过气来。
刚才慕明韶贴在她耳畔说那些话时,灼热气息洒到她面上。
她竟是,险些应下了。
如今她兄长是羽林卫将军,对慕明韶再不必有丝毫忌惮,大可以和他说得一般,将他带入府中。
甚至,连个名分也不给他,往后她再相中哪家男儿,依着她兄长现在的地位,她依旧能风风光光嫁出去。
可只要对上慕明韶那双墨色幽潭般的眸子,她就不敢了。
她信不过自己,迟早有一日会陷在那人的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之中。
她抚上胸口,呼吸渐渐平缓,而后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如今的她,仿若惊弓之鸟,知晓了慕明韶的伪装,再瞧见那人的温情,便不敢再信。
唯一庆幸的是,谢凌川真如他说的那样,要给她时间好好思考,没再追问她和慕明韶的事。
第二日清晨,她再去医馆,昨日一切都仿佛是场梦境。
慕明韶老老实实待在后院。
等着午时她去后院歇息,才替她倒了杯清茶。
反倒是她,一直忆着昨日的事情,有些拘谨,端起茶盏的动作都添了几分僵硬。
“依依。”
他在她身侧轻轻唤她。
“我正在向红玉打探依依的喜好,想必,以现在的诚心,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将依依喜好及厌恶悉数记于心中。”
他是在为日后跟着去府中伺候她做准备。
谢依依掌心微颤,连忙将手中茶盏搁在了桌上。
她突然有些厌恶自个儿的心软。
当初祖母说她心善,定是有佛缘的,这会儿,全成了累赘。
可她,到底改不了自己本性。
这般惊慌的反应全落在了慕明韶眼里。
他半眯起凤眸。
哪怕心底知晓,这会儿慢慢一步步往前走,才是最稳的法子,但望着谢依依素净白皙的脸上懊恼的神情,终是没忍住,问了句:
“若是街道上的乞丐,向依依乞求怜悯,依依应当不会同意吧?”
谢依依内心的纠结,他昨日就已察觉。
昨日哪怕他真离开了,依旧能寻得借口回来。
可谢依依却主动唤停了他。
“我不认识那些乞丐。”
掌心不再发颤,谢依依握起茶盏抿了口茶,润过干涩的嗓子以后,才轻声回了他。
他收回落在谢依依脸上的目光,重新为她添满茶水,却依旧未死心。
“那便换个人说。”
“同样有个依依认识,也同样迷恋着依依的人。”
“若是风无珩哪日走投无路,流浪街头,依依会收留他吗?”
她不会。
心底猛然窜出一句。
谢依依心里彻底慌了。
她再去握茶盏,却因握住杯身,而被烫了指腹,仓惶缩回了手。
看出她动作的慌乱,慕明韶捏着茶壶提手的手紧了紧,指尖捏出一层毫无血色的白。
“依依会吗?”
他又问了一声。
“若是认识的,自然会。”
谢依依胡乱答他一句,站直了身,径直朝里间绕去。
她想快些睡个午觉,将这些事抛却脑后。
慕明韶却在她身后,轻声却有力地说了句“不会”。
似是在自言自语。
可她听见了,便不得不回首看着人,答他一句:“会。”
她嘴硬了。
只是她不敢细想,快步迈过屏风,将屏风拉开挡住身后人视线,堪堪解开外衫搭在架上,便将自个儿蒙进薄被中,闭上双眸,强迫自己快些睡去。
睡着了,就不会再有这些恼她的事。
香几上置了宁神香,心情烦躁,谢依依未花费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