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烫头年师傅 第53节
白玄宁像是有些意外他会忽然问起这件事,眯了眯眼,带起眼角些许纹路,皱起眉头来:“你问这些做什么?”白宴见他不回答,便只是拿起他递来的茶杯,放进鼻下闻了一闻,“这些年你一直不肯跟傅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是不是因为他们跟外头那些势力有关系?”
白宴会有此疑问其实并不突兀。
傅家作为白家的姻亲,早些时候落寞了一阵,可等交到傅姗手里以后,渐渐又东山再起了起来。
他们这些年大大小小项目不少,跟国内许多公司都有合作,唯独白家这个正儿八经的姻亲没有过什么生意来往。早些时候,白宴只以为两家是在避嫌,可后来等真正进入了白氏公司,现在又出现林时语的事,他才隐约有些怀疑起来。
毕竟,白宴从不认为一个小小的林时语能够拥有这样只手遮天的本事,同时,他也不认为一向强势的傅姗,会是一个忍气吞声盲目遮耳的人。
白玄宁于是盖上手里的茶杯,抬头望向他,“傅家后面的势力的确不干净。不过你也不用过多的忌惮,生意场上的事,本来就没有那么纯粹。”
白玄宁一个半出家的人,如今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白宴觉得十分难得。
他也不知道是年玥改变了白玄宁,还是白玄宁原本就是这样一副出世而俗的模样。
他于是点了点头,喝下手里的一口茶,放下之后,直截了当地问:“那傅娉婷到底是谁的孩子?”
白玄宁手上动作一时顿住,挑起半边眉毛,“你什么意思?”
白宴于是将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回答到:“林时语就是年晓泉的亲爹,原名年与时,柳梦莹也是他女儿,娉婷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白玄宁听见这话,一时愣在原地。
他其实一直知道柳梦莹是林时语养在外头的女儿,傅姗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可他并不知道,林时语竟然还是年晓泉的父亲。
对于白玄宁而言,他此生最为痛恨的人,或许除了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让年玥怀孕生子、又抛下她,让她身体逐渐虚弱的男人。
白玄宁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在亭子里来回走动了好几圈,宽袖下的手指细微抖动,直到看见了一旁白宴的脸,整个人才渐渐平静下来,他伸手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玉坠,扔到白宴的手中,坐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到:“你拿着这个东西去西山见白毅,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林时语,你给我弄死他。”
白宴对于白玄宁突如其来的阴沉并不感到奇怪。他甚至十分兴致盎然的看着眼前白玄宁这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拿着手里的玉坠来回把玩了一阵,无声地答应,神色不清。
父子两没有多少旧事可续,白宴坐了一阵,便起身准备离开,只是没想步子刚迈出去,身后白玄宁就又忽的开口说话了:“林时语当年…带着的那个孩子,我虽然只见过几面,不过,现在想起来,其实更像小年一些。当初她被送走的时候,伤口是在胸上,左边,这个地方。”
白宴一时间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白玄宁那双手的位置,心里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落了地,无数复杂的情绪往上涌现,好似眼前漫起了一片模糊的猩红。
他于是握紧手里的玉坠,干哑着嗓子,张嘴问:“你确定?是伤在胸口,不是在肩膀上。”
柳梦莹当时将白宴从火场里救出来,肩膀处落了一块不小的疤,即便后来做过植皮手术,看起来也依然跟周围的皮肤不大一样。
她因此觉得自卑,到了夏天连稍微暴露一些的衣服也不敢穿。
白宴从林时语那里得知了这件事,于是之后的每年夏天,都会让人送一些定制的衣裙过去。
可白玄宁没有见过柳梦莹衣服下面的模样,他也并不知晓她除了肩口是不是胸上还有其他的伤痕。此时见到白宴这样的反应,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或许成了真。
他于是点了点头,侧过脸去,皱着眉头,像是回归了往日里的不动声色,低声说到:“林时语那时带过不少孩子去你跟前,甚至包括娉婷,不过最后只有那个孩子留了下来。林时语那时好像不大高兴,没多久就又把她接了回去,你出事的那天,那孩子是偷偷一个人跑过去的。”
白宴听着白玄宁的话,身上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发凉。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晚上发起了高烧。病中接连做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梦里,曾经儿时模糊的回忆忽然之间就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他像是瞧见了自己第一次在“月色”后门遇上年晓泉的模样,她的那一双眼睛,在那样的时刻变得格外清亮,仿佛被他刻进了骨子,带着些熟悉的痴迷。
白宴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如躺在漫天的大火里,额头,身体,都不断蔓延刺骨的疼痛。直到有人爬着窗户进来,将自己扛在了她的肩上。
她的身体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只是开口安慰他时,仍然在努力端着小大人的姿态,轻声说着:“小姐姐你别睡过去啊。”
白宴看着她一点一点往外挪的步子,想要将她拥抱进怀里,可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梦里的他却依然只是一个无用的累赘。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撕心裂肺一般。可那边的人却浑然不去理会,直到最后,落下来的木梁打在她的胸口,她或许是感觉到疼,呜呜地叫唤起来,侧过头来,看向自己时,脸上、鼻下、眼睛里,都开始汩汩地流起了血水,而后随着火焰一点一点被吞没,化成烟雾,消散开来。
白宴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他的床边此时正站着家里的老管家袁叔。
袁叔从小跟着父亲在白家做工,没有自己的孩子,算是从小看着白宴长大。
几年前,白宴离开家被送去潭城,白玄宁也住去了山里,他便一个人孤零零的守起了胡同里这一座偌大的宅子。如今白宴回来,他看着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内心只觉无比刺痛。
白宴坐在床头,身上的高烧已经褪去了不少,只是心中还有一股巨大的惶恐不断盘旋着,他接过袁叔递来的凉茶,一口气全部喝下,不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的眼角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一滴水。
白宴从不认为自己会哭,所以他也并不认为那东西能够被称之为眼泪。
可当他伸手将那水渍抹去,放进嘴里尝到了酸苦的咸涩后,他的脑海里又升起了一股无法否认的确切,那些无处安放的空虚与茫然交杂在一起,让他此时口中的味道变得越发明显。
他甚至无法将这样的情绪单一地归置为愧疚。他只能呆滞地坐在原地,直到袁叔向前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将他的脸放在自己怀中,白宴才侧脸埋在他的衣服上,手指抓着被单的一角,下颚紧紧绷住,嘴角鲜红的血丝,顺着脖颈上的青筋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他像是在这样一个无声的怀抱中,变成了小时候,那个依然会跟母亲哭诉、可以被允许快乐、可以伤感的孩子。
第二天,袁叔将家庭医生喊来给白宴重新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同时也叫来了许久不见的郑何延。
白宴此时大病未愈,坐在床头,看着眼前一脸喜气的郑何延,皱了皱眉头,便开口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郑何延吊儿郎当,往旁边的沙发里一坐,还十分新奇地望着白宴病中的脸,啧啧称奇道:“长得好看果然占便宜,你说你都二十八的人了,生个病还是这么一副西施美人的样子,这么凶巴巴的说话,我都不好意思跟你生气。”
郑何延跟白宴认识其实比顾析还要早一些,两人光着屁股跑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只是后来,郑何延跟着父亲去了南方驻队,两人分开了几年,后来再见,关系倒是一直维持下来,如今见到白宴这样一副样子,别人能被吓着,郑何延却是一点没有。
白宴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大多对自己只有畏惧,见着郑何延这样自在的样子,倒也难得袒露心声,问了一声:“如果你是一个当爹的。我这样的女婿你是不是不喜欢?”
郑何延听了白宴的话,一时间愣在原地,他嘴里还吃着桌上的草莓,此时猛地抬头,差点没掉出来,开口嚷嚷着:“你他妈缺不缺德啊,老子闺女才三个月!”
白宴听见他的话“啧”了一声,显得不大高兴,“我什么时候说要娶你闺女?我是说如果。”
郑何延一脸严肃的咬牙:“没有如果!我绝对不会有你这样的女婿!我宝贝闺女要是敢找你这样的,我打断她的腿,哦不,不行,我闺女我不舍得打,我打断你的腿!”
白宴得到郑何延的回答,终于看了过来,他拉扯着自己被子下的手指,脸上表情无异,只是心中却泛起了无边的绝望,沙哑着声音问:“为什么?我什么都能给她,你让我为她死都可以。”
郑何延一听这话,“哎哟”一声,不得了了,“什么死不死的,我让我闺女来这世上,是让她好好的活,你也一样!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你也别学那什么顾析,浪子回头就挺恶心了,你还来个为人要死,你俩怎么回事儿啊,就不能做点积极阳光的事儿吗?世上贫困人口那么多,实在不行,你就去村口把粪掏了,无不无聊啊。”
说完他见白宴低下头,没有搭理自己,刚才那一番话他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脸色不大好,看着像是又陷进自己的思维模式里去了。
郑何延于是一时越发唉声叹气起来,迈着步子走到白宴床边上,一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到:“老白呀,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对人家年姑娘心还没死,但咱们不是已经把人家婚礼都闹黄了嘛,按理说,再大的气也得出了。人家年姑娘现在有夫有女,过的不错,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好好往前看呢。”
白宴听见他的话,一直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回答,直到郑何延坐下来,他才吸了口气,开口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当年把我从火里面救出来的人,是年晓泉,不是柳梦莹。”
郑何延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大道理等着白宴,可此时他听见白宴这一句话,一时间嘴又瓢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脑子转不过弯来,整个人往前一靠,鼻子差点要顶在白宴的脸上,张着嘴,一脸诧异地问:“什么意思?年晓泉救的你?你两小时候见过?那柳梦莹又是怎么回事儿!”
白宴将郑何延往外推了推,闭上眼睛,沉默一晌,而后开口,将林时语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郑何延这一下终于说不出大道理来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受到了冲击。
毕竟,他这人打小就活得格外阳光灿烂,长大之后直接去了部队改造,连结婚对象都同样是一声不响干大事的部队女兵,两人被家里安排着相亲、恋爱,最后结婚,按部就班,十分有条理,压根没经历过这样戏剧化的事,于是回过神来,忍不住大叹一声,张嘴喊了起来:“这他妈是什么人间疾苦啊!?难不成老天把你生这么好看,就是为了让你当男主角?不对,不对不对,按现在这剧情,你他妈是男配角啊,悲情男配!哎呦喂,别说了,哥们儿,我心脏病要犯了。”
白宴原本心情就挺不好的了,此时被郑何延这一番话说的,整个人更是都完全低沉下来。
他坐在床上,也没法在郑何延的闹腾里得到自我缓和,只能闭着眼睛,开始在心里念经,直到那头秦秘书敲了敲门走进来。
白宴于是睁开眼,长呼一口气,看着他问:“年晓泉那边出事了?”
秦秘书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的郑何延,得到白宴的点头示意,才很是直接地低声回答:“年小姐的丈夫容先生那边,好像私底下在准备一家人移民的事。”
白宴听见这话,一瞬间抬起头来。
郑何延不甘示弱,一拍大腿站起身,也开始原地嚷嚷起来:“好啊,为了躲我们家老白,这他妈是下血本了啊!”
说完,他一捂自己的嘴巴,又觉得说错了话,连忙填补了一句,“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白你的威慑力,可比我们连里的导弹要强多了。”
秦秘书看了眼跟前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家白总这日子过的,也真是挺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忒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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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郑何延没有发现秦秘书此时的腹诽, 从白宴家里出来,眼里还带着不怎么真诚的泪水。
回去的路上,他接到了自己老婆刘苇君的电话, 两人说了一嘴今天的事, 各自长吁短叹一阵,显得比当事人还要情感丰沛。
刘苇君想了想, 便提议, 自己找个时间去潭城跟年晓泉聊一聊, 倒不是想替白宴插足她的家庭, 只是觉得有些事情, 她作为当事人, 还是应该提早有个准备比较好。
刘苇君这人跟郑何延一样,过去在部队里就是挺热心一大姐头。
结婚时得了白宴一个大十万的红包, 又听郑何延提起他小时候的那些经历,自此心里便生出了许多同情。早些时候, 甚至还动过把自家堂妹介绍给白宴做女朋友的念头,只可惜白宴那头对此显得一点兴趣也无, 刘苇君后来自己又办了培训学校, 平时工作实在忙碌, 于是这件事,慢慢的也就给忘了。
刘苇君转业之后跟朋友合办的这个艺术培训中心名气不小,之前带学生去潭城参加比赛时,跟年晓泉也有过好几次交集。
她那时候觉得年晓泉模样长得特别高级,身上又有一股子清冷的气质,不说话时若离若近,说起话了,又显得格外真诚, 于是在工作结束之后,特地留下了年晓泉的微信,时不时在手机上“骚扰”人家两句。
如今,刘苇君得知自家丈夫那位发小心心念念多年放不下的女人就是年晓泉,她一时觉得诧异极了,冷静下来之后,又生出了一股“缘分妙不可言”的心态。于是得到郑何延的话,立马自告奋勇,说是要让一对有情人就算不能破镜重圆,也得冰释前嫌,各自开始新的人生。
年晓泉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郑何延跟刘苇君这两口子盯上。
她这一阵一直在家里休养,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隐隐约约还是有一段指长的伤疤没有完全愈合。
她之前让容绪去查自己外公外婆的事,没有结果,还是后来林莫之看不下去,偷偷帮了容绪一把,他们两人才开始隐隐有了些头绪。
年晓泉此时在医院拆了纱布回到车上,刚刚关上车门,便接到了大学同学的电话,说是后天有个同学会,趁着老师六十岁大寿的日子,想请大家一起聚一聚。
年晓泉大学时在班上算不上什么风云人物,为人比较低调,不好出风头。只是,她到底有个系花的称号在,加上男朋友又是白宴那种四年稳坐谭大校草的人物。所以,如今同学会,大家便也开着玩笑嚷嚷着一定要请系花也如期到场。
年晓泉当初跟白宴分手的事在学校论坛里闹得沸沸扬扬。两人即便已经毕业,下面的学弟学妹还在乐此不疲的分析着年晓泉那时不要白宴、转头嫁给容绪的原因。
年晓泉兴许是自己也知道一些,此时接到电话,为了避免麻烦,便准备以工作的借口逃过去。
可再一打听,得知他们的班长这次也回了国,特意还问起了她。年晓泉想到自己明年或许会跟着容绪离开中国,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于是考虑一阵,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年晓泉可以不在意那些关系普通的同学,但对于自己这个老班长,她心里却还是十分感激的。
当初年晓泉跟白宴谈恋爱,被班上不少女生喊做攀附虚荣的农女,这位班长就在那时站出来,很是严肃地呵斥了他们的几句,于是之后的四年,年晓泉很少再受到这样言论的骚扰,连带着其他人的看法也改观了许多。
如今,班上的同学各自都有了发展。有留校执教的、有出国深造的、也有去收藏机构从事鉴定和分类管理的,当然,还有几个是结了婚成为家庭主妇的。
年晓泉当初跟白宴在一起,本就不被人看好。后来,她大学毕业火速分手,转头嫁给容绪,不少同学更是对此议论纷纷。
特别是其中一个曾经对白宴有好感的冯羡,对此更是显得心怀怨恨,认为年晓泉不识好歹,简直是自私自利的典型人物。
冯羡如今已经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跟着的男人是北城一个富商公子,据说家中财产众多,背景神秘。
今天的同学会,冯羡到的尤其早,只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年晓泉姗姗来迟,头上带着疑似“家暴”的伤疤,身上的衣服和包也不像大学时期那样、属于有价无市的顶级奢侈品,冯羡于是坐在原地,心中很是愉悦起来,再一想到自己生了个儿子,在年晓泉跟前,更是隐约生出了一股无比纯然的优越感。
她于是连忙起身,装作很是热情地挨着年晓泉坐下,无意中给她展示自己手上新得到的钻石表,还有桌上白色的挎包,开口说话,显得很是刻意。
年晓泉如今混迹时尚圈,对于冯羡的心意可谓心知肚明。她倒也不好意思告诉自己的这位老同学,她手上的这只钻石表是假的,而她桌上这个包自己柜子里还放着好几个限量款。
年晓泉出于礼貌,还是很善良地点头对着冯羡笑了笑,适当地表示几句欣赏,之后,便低头喝起了茶,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那头班长从门外带着老师进来,包间里气氛一时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