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江离看着小姑娘突然落泪,有些慌神。他很少安慰过别人,也很久没有把自己的脆弱心事显露给别人看。因此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无措地抿了抿唇。
“嗯。”
冉苒觉得总是不回应大师兄有些不太好,于是含着眼泪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嗯”来。
这一声又细又小,蕴含了无尽的委屈。像是小猫伸开还不锋利的爪子挠在江离的心上。明明没什么力度,却让人瞬间把心揪起来。
恨不得把猫儿抱来怀里好好安抚,为她挡下世间所有的糟心事。
江离想了想,笨拙地伸出手,轻轻落在冉苒的发顶。像从前抚摸小猫毛绒绒的脑袋一样,抚了抚小师妹的发髻。
“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忍着。”江离轻声说。
有人包容自己的软弱和坏情绪总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事。冉苒放下手中的碗筷,双手捂着眼睛,呜咽出声。
修真之人寿命很长,凡人的一生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虽然冉苒拜入师门没有多久,但按照凡间的时间计算的话,也已经有许多年。
也就是说,冉苒这个世界的“父母”可能此时已经不再人世。不论冉苒外怎么思念,也没什么机会团聚了。
因此江离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双手绕过冉苒轻拍她的后背。乍一看上去,像是把冉苒环在了怀里。
过了一会儿,江离感觉小姑娘啜泣的声音小了些。于是轻轻捉住冉苒捂着脸的手拿下来,修长的手柔柔地拂去小姑娘面上的泪痕。
手指下的触感又柔又软,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又像是最名贵的丝绸缎子。但江离此刻一点儿出格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只有担忧和心疼。
小姑娘的已经不怎么流眼泪了,但刚刚哭过,还是止不住抽抽搭搭地吸气。一双灵动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含着还未流下的泪花,让人心疼的不行。
“好了,不哭了。”
“以后什么事都有我在,没事的。”江离一边擦拭冉苒脸上的泪水,一边低声安慰。
明明只是最简单的话,却总是能击中人心。
冉苒平复了一下心情,抬手摸了摸脸。手背不经意间碰到了江离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须臾的触感惊得冉苒被眼泪打湿的睫毛颤了颤。
小姑娘抬起眼帘,水汪汪的眼睛挤出一丝微笑。像是碧潭中有锦鲤忽然跃起,甩了一池的水花。
冉苒弯弯嘴角,看着江离说:“这饭菜太好吃,让我一时太激动了。现在已经好了,谢谢师兄。”
说罢拿起筷子,往江离的碗里加了一块排骨,边说:“师兄,我刚刚觉得这个菜最好吃,你尝尝。”
“嗯,好。”江离回答,也拿起筷子夹住碗中的菜。见小师妹面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便也不再深究。
冉苒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江离,问:“对了师兄,我睡了几日,都不知道贪冥事件最后情况如何了?”
她只知道自己一剑劈了贪冥残魂附身的木匣子,然后苏姻和段玉清及时赶来,拯救了快要支撑不住的冉苒和江离。
此后她便沉沉昏睡过去。再发生了什么,便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苏姻和段玉清赶来以后,消灭了贪冥的残魂。去信宗门告诉了师尊情况。”
江离继续说道:“城主得知此事后下令查抄了王材的宅院。王材及其亲眷和府中仆从的处置,都按照安平城的律法交由监察司处理,现在都暂时关进了监牢。”
“那王材知道他那些财富的真相了吗?”冉苒十分好奇。
“知道了。”江离给冉苒夹一个丸子,回答道,“他得知此事后打击很大,最初不相信,后来可能是想通了经过是什么,几乎崩溃。”
“据说几次想要轻生,不过被监察司的人拦了下来。”
唉,冉苒在心中叹一口气。
发现自己曾经无比坚信的事情突然之间变成了虚假幻影,任谁也经不住这个打击。
就是不知道王材现在待在自己曾经动过手脚的地方,吃着曾经他想办法下过魔气的残羹剩饭,内心会作何感想了。
怕是悔不当初吧。
第38章 好消息
“不过还有两个好消息。”江离弯了弯眼睛, 对冉苒说道。
“什么好消息?”冉苒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江离看着小师妹,温声说道:“第一个好消息是,王宅密室中的那些人确实都没有死。贪冥想要最大限度的增强实力, 需要吸取活人心脏。因此这些人只是被他用魔气侵蚀,准备等到一定数量后再行动作。好在被我们及时阻止了。”
冉苒忍不住欢呼:“那太好了!幸亏我们到的及时!那……他们什么时候能醒来?”
得知自己真的拯救了很多人的喜悦冲散了这几日的痛苦和委屈。冉苒感觉自己之前经历的所有艰难都非常值得。
“他们被魔气侵蚀的时间太久,没有外力的帮助很难自己醒来。并且魔气已经渗入他们体内很深,我们也无法轻易为他们出去体内魔气。”
“啊?那要怎么办?”冉苒的有些失望地问。
虽然还活着,但没有办法除去体内魔气,只能一直沉睡在黑暗之中。合着他们努力了半天, 还是只能让他们处在不死不活的状态。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嘛!
小姑娘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看得江离轻笑出声。抬手揉一揉小姑娘的发髻,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别急。师尊说他早年曾见过一样法宝, 可以帮助净化吸收至阴之气。等你好一些后, 我们可以去寻一寻。”
“有办法就好。”冉苒送了一口气, 又问:“那第二个好消息呢?”
看着小师妹整个人又灵动活跃了起来,江离的心情也变得甚好。
“这第二件事嘛,就是……”江离忍不住拿乔,犹犹豫豫地不把话说完。
冉苒着急,伸手抓住江离的胳膊晃了晃:“师兄你别卖关子了, 快说呀!”
这一动作极其自然, 这句话脱口而出。二人同时微微愣住。
冉苒忽然觉得这个举动好像有点撒娇的意味。虽然她刚刚并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尤其是两人同时露出片刻的沉默,更显得她刚刚好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似的。
可明明她什么没想啊, 那个举动很单纯的!
完了,不知道师兄现在会怎么想了。冉苒脑海中瞬间闪过一百种小说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勾搭天之骄子的恶毒小师妹们的下场。
总之就是, 不太好。
正当冉苒欲哭无泪不知道该怎么补救的时候,江离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了。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 但冉苒总觉得这是男主角表面上维持着的最后的和谐。
不过随着江离把话说完,冉苒的注意力就又随着话中的信息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听江离说:
“好了,第二个好消息就是,在密室中那些被魔气侵蚀的人中,我们还找到了阿宝的哥哥。”
“阿宝的哥哥?那就是说——”
江离笑笑,给了冉苒肯定的答案:“那就是说,阿宝的哥哥也还活着。”
“太棒了!”冉苒激动地一拍手。
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的冉苒未曾注意到,在她欢呼的同时,一向冷静淡定宠辱不惊的大师兄,暗自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
修真之人愈合能力极好,再加上江离给的玉露膏,不过几日冉苒身上的伤口便已经恢复完好,一点儿疤痕也看不出了。
此时席沧座下的四位弟子走在密林中,周围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草木味道。
尽管茂盛纠缠的枝叶遮蔽了刺眼灼热的阳光,但密林中的温度仍然很高。水汽似是有实体一般凝固在半空中,黏稠得像一团胶水一般散不去,化不开。
呼吸着的空气极为闷热,让走在其中的人无端觉得烦躁。
“没想到这长青密林里竟然这么热,在这地方多待一会儿都觉得难受。”段玉清抬手摸一把额头冒出的细汗,颇为不耐地说道。
尽管四人已经运起灵力,但仍然无法全部抵挡住林中的热浪。
冉苒四处放眼巡视着周围的环境,觉得这长青密林可能和自己从前那个世界的热带雨林差不多。树木粗壮高大,有盘根错节的伴生植物缠绕其上。碧绿的苔藓覆盖在树干和两旁的石头草地上,还有一些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不知名生物栖息其中。
“师尊说那些人身上的魔气要用离炎精石来吸收,他从前曾在长青密林里见过。也不知道这离炎精石长什么样子,我们要怎样才能找到它。”
冉苒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同段玉清搭话。
苏姻即便身处闷热的密林之中,面临着时不时就会被两旁的枝丫苔藓沾污衣裙的风险,也仍然穿着洁白裙裳。纱衣广袖、披帛罗裙,时刻端着姑射仙子的风范,让冉苒佩服得不行。
冉苒觉得师姐好像自己从前那些登山旅游也要妆容整齐的漂亮小姐姐。其生活的精致程度,是她这个又懒又放浪形骸的丑小鸭所不能比的。
“‘离’和‘炎’都代表火,这精石又是至阳之物,或许是和火有关呢?”苏姻抬手给自己使了一个除尘诀,不紧不慢地回答。
冉苒也觉得是这样:“有道理。我们越往林子深处走,周围的温度便越高。可能就与这个离炎精石有关。”
一行人正说着,忽而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闹人声。
这长青密林里竟然还有其他人?冉苒四人对视一眼,纷纷隐匿气息,躲在古木后面,借着繁茂的枝叶藤蔓遮掩,悄悄向前看去。
绿叶掩映中,冉苒看到前方有四人相对而站,双方对峙的都是一男一女。面对冉苒的两人身上的道袍虽然材质看起来不错,但好像已经洗刷过多次,显得有些旧。从规制上看,正是万剑宗的道袍。
一名女修约莫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脸圆圆的,满是胶原蛋白的感觉。眼睛大而黑亮,鼻子圆润,嘴唇微翘。此时正一脸义愤填膺地瞪着对面的两人。
而她身旁的男子则看起来成熟稳重一些,五官端正,浓眉皱起。虽然侧身微微拦着身旁的女修,但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也同样是愤愤不平的架势。
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冉苒在脑海中翻找许久,终于想起里来这人应该是万剑宗的大师兄舒嘉言。
而他旁边的娇憨女修冉苒从未见过,可能是万剑宗的哪位弟子。具体是是什么身份,冉苒就猜不出来了。
他们对面的两人背对着冉苒,只能看到背影。两人皆身着艳丽的红裳,单单从背影一看,便能看出那男子英英玉立、风流潇洒,那女子身姿窈窕、百媚千娇。必然都是美风姿之人。
从这气质来看,修真界怕是只有无心寨能有这般风流倜傥之弟子了。
冉苒正猜测着几人的身份,随后听到的对话却是正好解了她的疑惑。
只听那万剑宗的女修气愤地说道:“梦秋!你们无心寨的人好生厚颜无耻!这灵花蛇明明是我们打下的,你们怎么抢人东西呢!”
原来是梦秋姑娘啊。冉苒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苏姻。
苏姻察觉到视线,一脸高冷地回以一个挑眉,无声做口型:“有事吗?”
冉苒讪讪地一瘪嘴,继续转头看戏。
“诶,圆圆妹妹话不能这么说呀。给这灵花蛇最后致命一击的明明是我们,怎就是抢来的了呢?”梦秋娇俏婉转的声音回道。
名叫“圆圆”的女修眼见说不过对方,记得直跺脚。提起剑来就想冲上去,被一旁的舒嘉言一把子拉住。
“两位道友,这最后一击虽是你们所出,但之前的铺垫却都是我们所为。大家同为道友,想来二位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何苦为难我师兄妹二人。”舒嘉言沉着脸,严肃地问。
与梦秋同行的红衣男子笑道:“舒道友此言差矣。正因为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所以这灵花蛇才属于我们啊。”
这道男声爽朗清新,颇为耳熟。配上这一身张扬艳丽的红衣,冉苒很容易便认出来这位是在问道法会上不打不相识的游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