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脸色苍白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昏倒，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粘腻的贴在耳鬓上，林朝抬头看了眼门外守着的众人，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暂时脱离危险。”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顷刻间换来了一片劫后余生的哽咽。
    命保住了就好，只要还活着就好。
    叶母站在叶父的身后，闻言瞬间腿软的跌坐到了地上，叶非卿的工作很危险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这样深切的感受还是第一次，想到儿子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还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死里逃生，她的心脏就撕裂般的疼，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能够替他承受！
    向来强势的叶父在放下心后也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虽然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接受儿子无法为叶家留后的事实了，但是刚刚站在这里的那几个小时，他却依旧感受到了无比的懊悔。有什么是能比叶非卿还要重要的呢？没有了，什么都没有儿子的命重要！一想到之前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儿子形同陌路，叶父就心如刀绞，好在，老天爷给了他弥补的机会，万幸孩子们足够坚强……
    这一边两个老人感受着从地狱到天堂的巨大喜悦，可另一头沈念的妈妈却并没有因为林朝的话而太过开心。
    “暂时？那之后呢？”白月站在走廊的窗边，手里拿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这里是不允许吸烟的地方，可是现在没有人会去阻止一个母亲的硬撑。
    跟叶家的方式不同，因为沈念自小和白月相依为命，所以母子两人之间甚少会有隐瞒，哪怕是一些会让对方担心的事情，沈念也会如实相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真正的放心，也随时都能做好最万全的准备。
    “沈念的状态要好一些，但是他失血过多，昏迷的时间会很长……甚至也有可能会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至于叶非卿，如果接下来的三天不再出现进化风暴，他才能算是真的活过来了。”林朝眼里遍布着通红的血丝，每说一个字都觉得无比费力，身体和心理上的双层压迫让他的思维处于一个临界点，以至于他现在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过度冷静下的林朝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状况，现在任何一点刺激都有可能会让他的精神崩溃，届时身体机能下意识的自我保护，随时都有可能会让他昏倒，尽管对现在的林朝来说这很可能是目前最舒服的一件事情，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做，因为除了他，这里没人能够挽救进化风暴时的叶非卿。
    说完要说的话，林朝没有再对外面守着的人多施舍一丝精力，垂首转头就再次回到了手术室里。
    叶非卿和沈念并排躺在两张手术床上，厚重的大门隔绝掉外面的压抑和痛苦，林朝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靠着身后的架子就那么坐到了冰冷的地上。
    冰冷的空气，冰冷的呼吸，叶非卿漂浮在无尽的世界里，一边不断地下坠，一边瞭望着遥远的星海。
    又在梦里了么？
    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叶非卿在心里平静的发出了一句陈述式的疑问，只不过这一次似乎哪里有些不同。
    以往入梦的时候，他都是站在海上的，可这一次他却身处空中……
    为什么变了？叶非卿的潜意识对此产生了质疑，可是这份质疑却没能持续太久，前所未有的宁静让他的思维渐渐停滞，表情也开始变得越发安详，意识像是有了其他的主人，肆意地发出了想要永远停靠在这里的意愿。
    身体一点点的变轻，松散，下坠的速度逐渐开始缓慢，在没有时间流逝的世界里，叶非卿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蒲公英在飘荡着，只是周围并没有风，他也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的目的地。不知为何，这样的荒芜突然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心慌，他努力尝试着去控制自己的身体，想要翻转过去看看身下的世界，然而漂浮的身体却并不听话，并且这样的意识一经出现，莫名的疼痛感就烧灼着遍布了身体的各处。
    叶非卿皱起眉，熟悉的疼痛让他不受控制的思维清醒了不少，之前无故被遗忘的现实世界也一点点被回忆了起来。
    □□死了，他失控了，沈念在向他奔跑……
    奔跑……沈念……
    剧痛拉扯着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神经，叶非卿越清醒，身体就越用力，不知道一共用了多久，在无数次的努力坚持下，他终于成功将自己翻转了过来。
    无边的血海翻涌，数不清的红色花朵从海水中伸展而出随波逐流，叶非卿拧起眉毛仔细地望过去，试图想要看清那些花究竟是什么，可是还没等他来的及看明白，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就再次侵袭而来。
    视线被填满，眼看着距离海面越来越近，叶非卿才终于分辨出了那些究竟是什么。
    抓挠着，撕扯着，一个个鲜红的手掌挣扎着想要从鲜血汇聚的海里爬出来，无边无际，无际无边。
    血池地狱也不过如此！
    哪怕明知是梦境，这样真实的感觉也依旧令人倍感惊悚，叶非卿在下坠的过程中本能地挣扎起来，可是周围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抓住的东西，绝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迎面掉入血海，叶非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闭上了双眼，然而就在血腥味已经呛进鼻腔的瞬间，一只手忽然出现在身后一把拉住了他。
    面前依旧是疯狂拉扯着的血色手掌。
    可是与此同时，一双温暖的手臂也从后向前紧紧的抱住了他。
    手臂的主人没有说话，可叶非卿却知道那是谁。
    安心而悲伤的气氛瞬间抵消了所有恐惧，叶非卿怔怔的让他抱着，眼泪不自觉的流出了眼眶。像是某种打破禁忌的钥匙，叶非卿的眼泪落进海里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崩塌了，就像是一块画布忽然被扯碎，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黑暗，而同时，身后那双保护着他的手也一点点的退了回去。
    叶非卿环臂抱着，试图想要将他拉回来，然而却于事无补。
    ……念……沈念……沈念！！……
    发觉自己可以说话之后，叶非卿一遍一遍的喊起了沈念的名字，可是他不光听不到回应，哪怕连一个影子都没能找到。
    去哪里了？沈念去哪里了？！叶非卿白着脸慌乱的寻找着，再一回头，无比明亮的白色光芒瞬间就将他吞噬了进去。
    “沈……念……沈……念……”
    “醒了么？你醒了？叶非卿？看着我！看得到我么？认识我么？还记得你自己是谁么？”齐飞连哭带笑的吼着，声音震得叶非卿的耳鼓嗡嗡作响。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除了齐飞，床边还站着陆斯宇，林朝还有赵凡。
    “沈…念呢……”
    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人，脑子里回想着醒来前那一秒找不到人的恐惧，叶非卿张嘴就问起了沈念。
    床前的几个人听到他的话表情各异，最后谁都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地将他的左边让了出来。
    不好的预感一点点爬心头，叶非卿努力的想要转过头去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就动不了。
    似乎对他的情况早有预料，林朝及时上前一步帮了他一下。下一秒，沈念的侧脸就直直的映进了他的眼底。
    没有氧气罩，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仪器和和药管。沈念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平时睡觉的时候一样，只不过他有些瘦了，两颊微微凹陷，皮肤也泛着不太健康的苍白。
    “他……怎……么了？”叶非卿看着沈念的样子越发觉得不安，明明对方就在他身边不到一米的距离，他却仍旧觉得太远了。
    “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你不要太担心，好好休息，等你好了，他也就差不多该醒了。”将他的脑袋重新扳正，林朝温声嘱咐他了一句。
    叶非卿重新回转视线，再次抬眼望去，这时才发现了林朝的狼狈。
    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顶，胡茬泛着青色蹭满了整个下巴，林朝整个人憔悴的像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眼睛更是红的像只兔子。
    眨了一下眼睛，叶非卿缓缓移开视线再看向其他人，一个一个，脸色的疲惫都跟林朝不遑相让。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死里逃生了一回，只是，为什么自己都已经醒了，沈念却还在睡着？看林朝他们的样子，应该至少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只是失血过多，没理由一直这样睡下去啊……
    心里的担忧愈演愈烈，叶非卿急切地想要转头再看看沈念，可是身体上的巨大消耗却没能支撑他完成这个想法。沉重的眼皮像是忽然坠上了千斤的重担，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看见叶非卿重新闭紧了双眼，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凡从床下拿出了自己的手。细长的指尖掐着一根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已经尽数注射到了叶非卿的吊着的营养液中。
    “总不能一直用这样的办法瞒着他……”齐飞看了看沈念，又看了看叶非卿，欲言又止的表情里满是痛苦和难过。
    “他现在需要休息，以后……等他好一点的时候，会告诉他的……”赵凡的嗓子哑的不像话，捏着注射器的指尖也冰冷的吓人。
    “林教授，沈念真的醒不过来了么？”陆斯宇看着林朝，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
    站在他正对面的林朝调整药瓶的手掌微微一顿，过了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醒来的可能性不到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