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还好秦婉婉扔雪球的力气不大,那雪球打到他厚重的白狐皮斗篷上,便轱辘着直直地掉了下来。竹翡虽然与秦婉婉十分亲厚,但是对着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还是心存畏惧的。她被立在她身后的太子殿下吓了一跳,还好方才打雪仗时已是满脸通红,这才掩饰住了她的惊吓。竹翡赶忙福了福身:“参见殿下!奴、奴婢不知太子殿下在这里。”秦婉婉见楚更出现也颇有些意外,见他倒是没有生气,于是先替竹翡解了围,对竹翡说道:“呃......殿下穿着这样白的一身,我们自然注意不到。竹翡,你先去做梅粥吧!”
竹翡见太子并未提出异议,这才赶紧提了小竹篮子,如蒙大赦一般地退了下去。秦婉婉这才远远地对楚更屈膝,笑道:“殿下不是在批折子,怎么出来了?”
因为方才的一番打闹,秦婉婉额上都有些薄薄的汗,面色红润,娇小的身子裹在这大红色的斗篷之中,别有一番旖旎可爱风流之姿,让人眼前一亮。楚更看了看她方才系在这梅花上的细细红线,淡淡的目光中有一丝别样的情绪涌动:“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秦婉婉像是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孩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本来想做好了再拿给太子殿下的,现在被他发现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于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又用脚摩挲着方才打雪仗时散落在这地上的雪球团子,小声说道:“我看殿下惯用檀香。可是我上次听柳姨说,从前殿下在宫中时,皇后娘娘每到踏雪寻梅的季节,就会给殿下做梅萼衣香......”
梅萼衣香,是先陈皇后在时,冬季极爱的一种香身之用的佩香,其实方子并不难得,只是制取有些繁琐。此香的方子取丁香二钱,零陵香一钱,檀香一钱,舶上茴香五分,木香五分,甘松一钱半,白芷一钱半,脑、麝各少许,右同剉。
只是在繁琐之外,制梅萼衣香极需时令天候,要在梅花盛开时,晴明无风雨,于黄昏前择未开含蕊者,以红线系定,至清晨日未出时,连梅蒂摘下。采花时,不得犯手,剪取为妙。以生蜜将前药同拌阴干,实捺入磁器中,地坎埋窨,日久愈佳。取出于乳钵内研,拍作饼子油单纸裹收,逐旋取烧,或以纸裹贮纱囊佩之。
“傻。”楚更心中一热,眼中划过一丝温情。
秦婉婉既不敢抬眼再看他,也不敢回话,更不敢挪动步子。她听殿下的声音似乎冷冷的,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时节提起先皇后,会不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过来。”他就站定在那里,伸出手来唤秦婉婉。见她不动,楚更收回手来,却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下下地落在秦婉婉心上。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当他温热的大手刚好将她冰凉的小手包裹住,秦婉婉似乎觉得有一种被电击的酥麻感从自己的背脊上震过,下意识地想要将手缩回来,而她的头却埋得更低了。
楚更微微皱了眉头,故意将她的手攥地更紧了。他皱眉倒不是因为秦婉婉的躲闪,而是因为她十分冰凉的双手。于是,略有些责备地问道:“怎么,手这么凉?”
秦婉婉见自己的手抽不出来,忍不住抬头去看楚更的表情,却刚好见到他剑眉微蹙,心里一沉,只好试图解释道:“嗯......方、方才竹翡还在说呢,往年寒冬腊月都会要生冻疮的,今年倒是好多了!”
暖手调金丝,蘸甲斟琼液。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汗滴。岂知饥寒人,手脚生皴劈。
今日批折子时,朝臣多有言及,虽然瑞雪兆丰年,但若是雪势太大,恐民间将有饥寒交迫的流民受冻而死。他方才在书房里正为此事烦心,而此时......握住秦婉婉冰凉的双手,这凉意倒是让他压下了心中的烦躁。
方才打雪仗时不觉得冷,此时呆呆立在雪地里,有微微的雪风袭来,打在秦婉婉略有些薄汗的身子上,她便觉得身上冷浸浸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楚更见状,索性将他宽大的白狐裘抖开来,还未等秦婉婉反应过来,他便已将她那抹大红色的身影整个儿的包裹到了自己的白狐裘之中。秦婉婉正待挣脱,腰肢却已被他坚实的手臂团住。
绵腰如弱柳,不盈一握;嫩手似柔荑,寒凉沁心。
洋洋洒洒的雪花再度飘落,在天地之间仿佛翩然舞动的精灵。此时,两人腰身相抵,鼻息相绕,双目相对,鼻尖萦绕的是梅花的清远之气、楚更身上沾染的檀香芬芳甘甜,还有,秦婉婉发间的幽香。
秦婉婉的脸颊一阵潮红,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正想要抬头开口说话:“殿......”。楚更刚好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低下头来,温热的唇已经霸道地覆在她冰冷的粉唇上......
“唔......”,秦婉婉的声音被吞了进去,方才未尽的话语已经浸入了这个情谊缱绻的深吻之中!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红霞从耳根子烧到脸颊上,整个身子都僵直在那里,几乎不敢有分毫的动弹。她冰凉的身体已被太子殿下身上的温暖护住,他用力的抱住她,这紧紧的拥抱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楚更含住她的唇畔,又生涩地用舌尖撬开了她的牙关,似是十分克制、又十分霸道地滑入,然后长驱直入,用力贪婪而沉迷地肆意攫取着每一寸属于她的气息,重重的呼吸打在婉婉的脸上,天地之间仿佛万物停滞,只剩下雪花轻盈飘落、太子殿下的呼吸和彼此快速的心跳之声。
作者有话要说: 古人焚烧的香多为合香,在制作合香时常使用香花,梅萼衣香为明《香乘》记载的,加入含蕊未开的梅花而制作的一款佩香。本篇香方及制法均来自《香乘》记载。
暖手调金丝,蘸甲斟琼液。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汗滴。岂知饥寒人,手脚生皴劈。——唐,张孜《雪诗》
☆、秦女
雪后初晴,温热的阳光照得人身上也懒洋洋的。昨夜拥吻后,秦婉婉羞赧难当,不知再怎么直面楚更,为了不与太子殿下碰面,她今日特意赶在他起身之前早起,又悉心剪了几枝梅花来插瓶,因此书房里便没有再点檀香。
待楚更睁眼起身时,便只闻见寝殿书房内的梅香,膳桌上几样膳食用红泥小炉温在那里,却只见竹青和竹翡立在门外候着,不见秦婉婉踪影。
“来人!”思及昨夜在飞雪梅树下的那一幕,楚更嘴角不自觉地展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连唤人的声音都温存了几分。
“在,殿下何事?”明知太子是在唤秦婉婉,竹青本不欲答应,奈何站在一旁的竹翡自己不敢应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不防便生生将他一把推了出来,他被推到了门口,只得答应了一声。
楚更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头发披散着,赤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本在回味昨夜情形,见是竹青进来,瞬时变了脸色。莫名地就有了一些起床气,没好气地问道:“婉婉呢?”
“呃......”竹青见他面色不善,实在不愿自己一个人背锅,只好一把将躲在门边的竹翡拎进来,答道:“早起还见她在院中折梅替殿下插瓶,要不殿下问问竹翡?”
竹翡只好扭扭捏捏红着脸进来,昨夜她并未走远,明明看见殿下和婉婉......故而婉婉姐姐昨夜回去时便已跟她交待了,说今天不想再见殿下,若是殿下需要什么,就让竹青在跟前伺候。可是她抬眼瞟了一眼太子殿下,见他正淡然等着自己回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竹翡一时语塞,可是又不敢不答话,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道:“嗯,秦姐姐说、说殿下,昨、昨晚......那、那样......,她今日身、身子有、有些不适.......”。
竹青一向是太子殿下的亲随,昨晚太子殿下跟秦婉婉之间......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竟然连他都不知道的?!竹青顿时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也不顾当着楚更的面,一时嘴快地追问竹翡道:“殿下昨夜干什么啦!?”
楚更顿时沉了脸,一幅生人勿近的表情,眼里划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凌厉之色。见竹翡也是一幅生无可恋的表情,一个劲儿地朝着自己使眼色,竹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赶紧故作严肃的躬身道:“殿下可要差人去将秦姑娘寻来?”
“太子殿下还能怎样啊。秦氏女,赛罗敷。一笑倾尽楚郎心。”一个悠长而邪魅的声音从廊外响起,原来是陈怀瑜趁着阳光正好过来这边串门。他今日披着一身墨色的大风衣,方才立在廊下听他们说话时,见竹青和竹翡这样立在楚更面前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因此便忍不出开口,也替他们解了这个尴尬的对话。
待转过那回廊来,陈怀瑜挑眉笑着看了他们俩一眼,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便径直入了楚更的寝殿。进来也不多客气,见膳桌上正好有温着的热粥,他走过去掀开砂锅盖子一看,一股梅花的幽香混在粥香里扑鼻而来,笑道:“人不在侧,却还给你插了梅瓶,熬了梅花粥。”
说完便顾自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又评价道:“嗯,香倒是香,就是这落梅英下锅早了些,在这粥里温了这么许久了,老了。”
这么早过来,楚更知道必定又是有什么事,他随手将靴子套在脚上,又自己披了一件罩衫过来,方才坐下与他同食,蹙眉问道:“什么事?”
陈怀瑜三五两口就喝完了一碗粥,又拿起一块梅花鲜饼,嘿嘿笑着道:“秦氏女,赛罗敷。一笑倾尽楚郎心。就这几日之间,民间可是将这句话传遍了!”
太子殿下对身边的一个侍女极为钟爱,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这两句话一传出来,便显得格外突兀和刻意。楚更抿了抿嘴唇,挑眉看了看陈怀瑜。
“趁着最近在暖泉山避寒,姑父也得了闲了,头一件事,可就是为你的婚事操心呢。”淑妃是太子他们在宫中的暗线,这次也在暖泉山随銮伴驾,每日里与皇帝相处的时间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些,因此在这些消息上比以前都灵通了些,陈怀瑜时不时就能收到她递出来的消息。
“太子妃之位,皇后和安耀扬恐怕都不会轻言放弃。父皇一日不指婚,他们怕都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从秋迩那次,安皇后利用安伊的情形来看,他们之间关于太子妃的人选定然也是有分歧的,反倒是楚更一派淡然,一直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若皇帝指了安伊为太子妃反而简单,可是安皇后一心想让秦媚儿上位,若是如了她的意,那将来秦婉婉......
纳太子妃这事是拖不了太久的,虽然秦婉婉并无野心,但是众人皆知她才是楚更倾心中意之人。若是楚更执意要随自己心意,立秦婉婉为太子妃,那他们自然有的是办法,皇上和皇后自然也勉强不得。
可是从利害权衡而言,如若选择秦媚儿,显然能够成功地在晋王阵营中撕开一个更大的裂缝,安皇后和安耀扬之间的矛盾也会更加激化,对楚更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这秦氏女的歌谣一出,显然是安皇后他们已经在有所动作了,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安皇后肯定已经向父皇提出以秦媚儿为太子正妃的想法。
陈怀瑜见楚更沉默着若有所思,重新将难题抛给了他,道:“秦氏女,是秦婉婉,还是秦媚儿?殿下心中恐怕需要有所决断了。”
东宫寝殿耳房之中。
竹翡歪着脑袋从门口探出头来,见秦婉婉正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她端坐在书案前,正对着一幅《九九消寒图》玩得起劲。
从立冬那日开始时,秦婉婉便每日对着这九九消寒图描红练字。这图上是“雁、南、飞、柳、芽、茂、便、是、春”九个字,每个字的笔画刚好也是九画,数九天每过一天,秦婉婉便将一笔勾画描红,待到“数九天”正好数尽时,这九九消寒图刚好全部涂满。
“姐姐这里,好生惬意!”竹翡笑着跳着走了进来。
秦婉婉见竹翡情绪不错,今早到太子殿下面前伺候,怕是没有被刁难。于是她也放下心来,将手头的描红笔放到笔架上,笑着问道:“哦?殿下可是起身了?有没有在喝粥?”
竹翡凑过来看她,那消寒图上秦婉婉刚刚将“柳”字描画完整。想起昨夜她偷偷撞见的那一幕,不禁打趣道:“姐姐既然这么牵挂,又何不自己过去看看?”
秦婉婉面上一红,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点着她的鼻尖笑道:“你这小妮子,殿下对你好些,怎么还学着这般牙尖嘴利了!”
竹翡随意揉了揉面颊,不服气地说道:“哪里是殿下对我好些了,明明是陈二公子过来了,才替我和竹青解了围。这会儿,应该是二公子陪着殿下用膳呢。”
相处日久,婉婉也知道陈怀瑜素日很忙,自从她到了殿下身边伺候,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陈怀瑜便也很少过来。不过近来太子殿下监国,一应的事务的确是越来越繁忙了些。
秦婉婉将一应笔墨等物都收了起来,又自己去那边净了净手,才对竹翡道:“那不是正正好,你一会儿得了闲,便帮我一同做梅萼衣香吧。”
“嗯......”,竹翡随手将帕子给婉婉递过来,心不在焉地伺候她擦干了手,见婉婉手腕上那三只金灿灿的镯子,又忍不住想起陈怀瑜进来时说的那句歌谣,于是嘟哝道:“秦氏女,赛罗敷。一笑倾尽楚郎心。”
秦婉婉见她走了神,也没听清楚她说的话,随口问道:“小丫头,你又在嘟囔什么呢?”
“姐姐,我昨夜看见......看见太子殿下对你......”竹翡不敢在其他人面前提起,但还是忍不住对婉婉说起来,问道:“姐姐,太子殿下是不是想让你做太子妃呀?!”
秦婉婉面上一红,她也是这才知道,原来昨晚的事,都被竹翡看见了!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又想到竹翡可能也看得不真切,于是解释道:“瞎说!我只是眼里进了沙子,昨夜殿下帮我吹眼睛的,哪里来的太子妃?”
连昭阳公主和陈蕾瑜在时,都说安伊才是太子妃最可能的人选。于此事上,秦婉婉本就没有痴心妄想。若是将来的太子妃不要相处的话......她本想着宫女可以出宫,可是昨夜,她竟然真的很留恋,那片刻的时光,殿下怀中的暖意。
满地都是白雪皑皑,会有沙子飞起来吗?竹翡腹诽了一句,见秦婉婉脸红了,越发来了劲,呵呵故意跑远了些,才笑道:“那今天二公子进来的时候,怎么说,秦氏女,赛罗敷。一笑倾尽楚郎心?这秦氏女可不就是说的姐姐,那楚郎,不就是太子殿下?!”
秦婉婉这才知道,原来竹翡方才嘟囔的是这句话?她越发不好意思,佯装要打她,追着竹翡跑着道:“小妮子没正形,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赐婚
暖泉山,春风阁。
太子和晋王之间的储位之争,其背后更深层次的,已经演变为永泰帝与安皇后之间的帝后矛盾和暗中角力。经过秋迩一事,永泰帝对辅国公府芥蒂也越深,对安皇后越发防范,因此对她的态度上也冷淡了许多,可是表面上并没有撕破脸,因此,在朝臣们看来,还是一派帝后同心的样子。
借着这民间歌谣的由头,今日安皇后凑到了春风阁来,进屋时,却见永泰帝正在画一幅傲雪凌霜图,淑妃正立在一旁替皇帝研墨。安皇后心中厌恶,面上却让人如沐春风,躬身道:“陛下,臣妾想着这天渐寒了,特意特意炖了参汤送来。”
永泰帝停下手中笔墨,抬头看她一眼,随手指了指旁边的高桌,说道:“嗯,皇后来了。放下吧。”
淑妃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她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腰身,似是很勉强地才能蹲下身去,给皇后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含笑颔首,一言一行都十分大度合礼,她虚扶了她一把,没有半分感情地嘱咐道:“淑妃伺候陛下还是这么勤谨。只是如今你身子沉了,后宫嫔妃众多,倒也不必你一人如此劳动。”
淑妃知道皇后此行用意,闻言却并不准备主动告退,反而双手攀在永泰帝臂膀上,用十分娇气的声音说道:“只要陛下不嫌烦,臣妾自然想要日日见到陛下才好!”
永泰帝十分满意地搂过她的腰身,与她携手过来坐下,又端起皇后递过来的参汤抿了一口,笑道:“嗯,朕这春风阁不是挺宽敞的,淑妃便留下,陪着一起拉拉家常,倒也图个热闹。”
一番寒暄下来,安皇后也不避讳淑妃在此,软声开口道:“陛下,臣妾听闻,这些日子民间新出了一个歌谣,却是说我们太子殿下的。”皇后终于拐着弯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皇帝含笑,安皇后的话题似乎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于是顺嘴问道:“哦?怎么还有歌谣是唱太子的?怎么唱的?”
安皇后十分自然地说道:“秦氏女,赛罗敷。一笑倾尽楚郎心。可见,太子与秦氏女之间缘分匪浅,如今都成为了民间美谈了。”
永泰帝挑眉,轻轻的将手中的参汤放了下来。心想,这安皇后的汤,可是越来越难喝了,每回喝汤都得一边同她斗智斗勇。
不过既然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躲闪回避的,永泰帝沉吟着道:“嗯......说起来,朕这些天也总在想着太子妃的人选。其实朕知道,安伊她,一直对太子......”
安皇后听皇帝提起安伊,心中一沉,连忙跪下行了大礼:“陛下,上回秋迩时,因为先皇后名讳一事,太子与安伊之间已经闹了不愉快。为此事,臣妾也已说过哥哥了。只是安伊是臣妾侄女,事关太子妃的人选,臣妾也不敢徇私。那孩子,平日骄纵,性子跋扈,实在不堪为太子妃人选!”
永泰帝赶紧示意淑妃去将安皇后扶起来,笑道:“皇后这是做什么。嗯......朕也不过一提而已。既然皇后觉得安伊不合适,那定然也物色了合适的人选了?”
安皇后这才起身,笑道:“既然民间已有佳话,臣妾斗胆,想请陛下为太子殿下和秦氏女赐婚。”
淑妃之前一直不便插嘴,此时见皇后这么通情达理为太子考虑,心里只觉得好笑。她又怎么会这么好心,成全太子和秦婉婉这一对璧人?
于是淑妃故意挑破她,故作疑惑的问道:“秦氏女?臣妾倒不知,皇后娘娘所指的秦氏女是谁?据臣妾所知,太子殿下倾心的是秦端之大人的长女,而不是秦夫人所出的二小姐吧?”
安皇后的心思被人戳破,瞬时变了脸色,她知道贸然将秦媚儿的名字抛出来,必然会招致太子的反感,因此,本就是打算要把功夫做在秦氏女这三个字上,来个鱼目混珠。可是此时被淑妃看穿,她又不好直接承认,只好端起架子,冷着脸问道:“淑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淑妃倒也不恼,她知道,反正如今皇帝有心向着太子,安皇后她们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于是又装糊涂道:“没什么意思。先皇后不在了,镇国公府还在,臣妾觉得,陛下何不请镇国公前来,听听国舅的意见?”这个时候又把先皇后抬出来,明摆着就是在打安皇后的脸了。
安皇后本欲再申斥淑妃,反而是皇帝出言道:“嗯,淑妃考虑周全。那个老小子也不是个省心的,若是知道朕绕过他,给他这外甥指婚啊,非得跟朕急了!”于是这便遣了人去请陈明省前来。
陈明省弓着身子来到春风阁,见帝后三人正围着炉子取暖闲聊,在礼数上不敢怠慢,便准备躬身下跪。他清了清嗓子,呼道:“老臣,参加陛下,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永泰帝连忙起身将他扶了,笑道:“国舅,又不是在朝上,你呀,少跟朕来这一套了。”说话间只一个眼神,便有机灵的小内侍搬了一把椅子放到陈明省身后,皇帝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才笑着说道:“今日皇后说,想让朕给太子和秦氏女指婚。你是太子舅舅,朕也得问问你的想法啊。”
陈明省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连忙又起身再拜,道:“哦......陛下隆恩!臣,惶恐。”
永泰帝见他这副唯唯诺诺的做作样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摆了摆手道:“好啦,老小子,朕是问你,把秦氏女指给太子,给你做外甥媳妇儿,可行得?”
陈明省这才起来坐好,他吸了吸鼻子,又将两手缩到了袖管子里,方才笑着说:“呃......原本这儿女婚姻大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着臣这个做舅舅的说话呢。不过这外甥媳妇儿啊,老臣在京兆尹的大牢里见过,还、”。
说到此处,陈明省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皇帝,有些心虚,他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说道:“还、还用了祖宗传下来的金牌,才给她保出来的。若是她当了太子妃,这将来,应该还是会认得我这个舅舅吧?哈哈”。
永泰帝哈哈一笑,打趣他道:“你个老匹夫,这外甥媳妇儿还没进门呢,你就想着讨好了?”
陈明省似是糊涂的笑了笑,突然又由笑而哭,似是喜极而泣,他又重重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角那似有若无的眼角,继续说道:“太子如今也要娶妇了,老臣一想到,先皇后......咳咳,哎,这大喜的事啊,就不提伤心的事儿啦。老臣看着我这未来的外甥媳妇儿,除了书读得少了点,其他的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