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别说世子还在,就算是世子没了,嫡出的还有个韩清呢,轮的上个庶出的?心中一动,韩五太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莫非这话……”
是韩溆跟他姨娘传出去的?
东平侯夫人疲惫地点了点头,握住韩五太太的手,恳切道,“劳烦弟妹替我跑一趟,务必让薛夫人不要误会了。咱们,是诚心诚意想结这门亲事。”
与定国公府结亲,她是有私心。怀着长子的时候,她不留心,别人动了手脚,害得长子生而体弱。请太医调养多年,也无甚效果。太医说过,长子很难活过成年。
正因为这个,丈夫更为偏宠刘氏生的儿子,对这个庶子也是亲自教养,甚是倚重的。
刘氏和韩溆母子两个一直盯着世子的位置。东平侯夫人从不怀疑,一旦长子撒手而去,丈夫会为韩溆请封世子。
可是,凭什么呢?
她还有韩清!
这么多年,她在侯府里过得并不如意,只为两个儿子熬到了如今。这侯府,以后就该是她儿子的!
韩清从小就懂事,聪明,好学,身上没有半点儿纨绔习气。
她当娘的,总该为孩子铺好以后的路。
原本,她也不愿意叫儿子娶个庶出女孩儿。可是,定国公府中嫡出的女孩儿年纪小,大姑娘虽然是庶出,却一直养在嫡母身边,教养也不差。她听起韩五太太提过几次,薛婠,真心是个不错的女孩儿了。公府千金,谦逊,稳重,也知书达理的。
亲眼相看过后,东平侯夫人更为满意了。
薛婠生得秀美,与自己行礼的时候虽羞涩,却也落落大方。东平侯夫人能看出,这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儿。
观其容,察其行,东平侯夫人见过了薛婠之后,做亲的心更坚定了几分。
她倒要看看,韩清成了定国公府的女婿,丈夫会不会继续重视那个庶子,一门心思地去为他谋划。
两家原本相看过后,便都彼此有意,十拿九稳了。谁承想,横空出来这么个意外!
几乎不用去问什么,东平侯夫人就能够肯定,散步儿子流言的,就是刘姨娘和韩溆。
坏了韩清名声,搅了国公府亲事,韩清在丈夫心里更没地位。甚至,今年秋天,韩清就要参加秋闱。赶在这个当□□出来这么个流言,说不定连前程都没了。
想到这里,东平侯夫人的眼睛里几乎冒出了火星子。
将嘴唇咬得发白,东平侯夫人才勉强压住了火气,用力握住韩五太太的手,“这事,我都托给弟妹了!”
“这……”韩五太太低头想了想,有些为难。可迎着东平侯夫人乞求的目光,想想这些年侯夫人待自家的厚道,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东平侯夫人,“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这就过去,跟表妹说明白了。可有一样,那丫鬟的孩子是谁的,我怕是得跟她说明白了。”
都说家丑不好外扬。说了,就等同把东侯府里的嫡庶之争扬到了许氏跟前去。
“到时候,那边不管怎么说,嫂子可都别怪我。”
东平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糊涂的人,弟妹只放心。”
比起她儿子的名声前程,家丑算个屁!
叫了丫鬟来,让人备车,亲自将韩五太太送上了马车,转身回来,东平侯夫人脚步都没停下,回到了花厅后,点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让心腹的陪房带着,喝命,“去,把刘慧娘那个女人给我捆了来!”
刘慧娘,便是东平侯的妾室。原本也是官宦之女,韩刘两家原本交好,东平侯和刘慧娘小时候,两家长辈还戏言要定下娃娃亲的。
不过后来刘慧娘父亲外放任上失职,被问斩了。刘家其他的人,都被流放了,老东川侯就将当时还小的刘慧娘接到了家里来,也算是让故友在天之灵能安息。
谁能想到,这接回来养大了,就养到了儿子的床上去。
老侯爷死前那几年,没少因为这个怄气。
不到一刻钟,刘姨娘就被捆着送到了东平侯夫人的跟前来。
人被捆着,嘴被堵着,刘姨娘呜呜呜地挣扎着,保养得极好的脸上胀得通红。抬头看着东平侯夫人,眼睛里都是恨。
东平侯夫人连审她的心思都没有,坐在椅子上,看着伏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身的刘姨娘,冷笑数声,命自己的心腹张嬷嬷,“掌她的嘴。”
张嬷嬷方才就在东平侯夫人身边,将侯夫人和韩五太太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早就看刘姨娘不顺眼,又听说刘姨娘一脉竟然敢陷害韩清,早也窝了一肚子火,当下点头应了,稳稳地走到了刘姨娘跟前,示意仆妇们扯起了刘姨娘。袖口里扯出一样物事儿,挥手就打了过去。
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刘姨娘眼睛倏然瞪大,迅速漫上了水雾。
她几乎能感觉到,脸上已经被打裂了,一口甜猩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待眼前的黑雾散去,刘姨娘才算看清了,张嬷嬷的手里,赫然是一只纳好了的鞋底子。
这鞋底子是一层一层的碎布头粘好的,又用粗线纳得结结实实硬邦邦的。张嬷嬷手里的鞋底子,一下下落在了刘姨娘那张娇媚的脸上,半点没留情。
不过十来下,花容月貌的刘姨娘,已经双颊红肿,嘴角渗出了血丝。
东平侯夫人的火气,这才算稍稍的平复了些。只要将内宅握在手里,她可以不在意刘姨娘的争宠。可是,害她的儿子?门都没有。
示意人把布巾从刘姨娘的嘴里扯出来,东平侯夫人好笑地看着涕泪满脸的刘姨娘,张嘴就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你……”刘姨娘疼得声儿都劈了,略一张嘴,嘴角就像裂开了似的,多少的狠话都撂不出来,只能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东平侯夫人文雅地端了茶,撇了撇茶汤上的浮沫,“你想说,为什么打你?”
抬起眼帘,目光如刀,“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儿吗?”
说完,忽然笑了起来,“也是,做了什么,你都不会认。侯爷跟前,你一向舌灿莲花,黑的都能说成白的。韩溆做出来的丑事,你一盆脏水都能泼到了清儿身上去,为的是什么,我一清二楚。”
看刘姨娘慌乱地摇头,泪痕布满了脸,东平侯夫人心里从未有过的畅快。
“你以为你坏了清儿的名声,你的儿子就能得了意?”
刘姨娘拼命往下磕头。现下侯爷不在府中,她硬犟着侯夫人,也落不到好处去。说不定,还要吃皮肉苦。只好先放下身段儿,混过去了再想法子。
“太太,太太……”韩溆被两个丫鬟扶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看到刘姨娘的惨状,韩溆眼前黑了一下,噗通就跪在了东平侯夫人跟前,“太太,姨娘可是犯了什么错?”
韩溆前几天才被东平侯打了板子,身上还有些疼。此时也顾不得了,与侯夫人拱手道,“姨娘身子弱,若她有什么得罪了夫人的地方,我愿代她受罚。还请夫人看在她也服侍了父亲一场的份儿上,饶过了她吧。”
东平侯夫人看着跪在跟前的庶子,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比起自己的两个儿子,韩溆与东平侯的模样更为想象,都是国字脸,身形英挺。不管内里如何,起码看着就很有些正气。
看着东平侯夫人丝毫没有变化的脸色,韩溆低下头,眼中飞快地闪过怒意。
不过睡了个丫头,要不是东平侯夫人前几天发现了以后,不依不饶,他能挨上这顿家法吗?
想到这里,韩溆心中愈恨,却努力低头掩饰。
“行了,起来吧。亏你还是个侯府里的公子,动不动就下跪,你的体面还要不要了?”东平侯夫人压根儿没理会韩溆的话,转头吩咐张嬷嬷,“将刘姨娘送到柴房里去,叫人好生看着。没有侯爷和我的话,谁也不许见她。”
“太太!”
“记住,侯爷没回来的时候,一口水都不许给她。”
韩溆霍然抬头,“太太!”
东平侯夫人“哎”了一声,笑得慈爱,“来人,把二爷扶起来。溆儿,说起来你虽然是刘姨娘生养的,可到底身份在这里摆着,你是侯府的主子爷们儿。而她……不过是个妾。别为了什么人,都能软了膝头。”
说完,也不顾韩溆眼中充血的一瞬间狰狞,挥了挥手让人拖了刘姨娘下去,自己也起身走进了里边。她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扒下刘姨娘一层皮来。
……
阿福趴在园中的石桌上,双手撑着下巴,两眼闪闪发亮,看着一袭黑色锦衣的秦斐舞剑。
眉目清冷的少年,长身玉立,腰肢劲瘦。腾挪跳跃,手腕翻转之间,剑芒如光似电。蓦然间腾身而起,横剑扫出,花瓣自树上纷纷落下。
这一幕,几可入画。
“好!”花雨中的少年转过头,目中凛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看着花雨中微笑着转头看过来的秦斐,阿福兴奋得脸上都冒光了,拼命拍手。
“好看?”秦斐提剑走过来。
阿福连忙端起清茶送到了秦斐面前,“好看!表哥喝茶!”
她也看过靖安侯舞剑,但她爹吧,走得大概是太极剑套路,舞起剑来慢慢悠悠,动作之间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气儿。
秦斐的不同,一招一式都带了杀气,动作利落迅捷,令人眼花缭乱。
虽说一快一慢各有千秋吧,可是,谁叫她爹人都到了中年了么。秦斐表哥,还是个鲜嫩嫩的美少年啊。
阿福觉得吧,大逆不道的自己,还是更喜欢看小鲜肉来着。
秦斐完全不知道这丫头此时在想什么,看着阿福清凌凌的,丝毫不掩饰的崇拜目光,他只觉心头柔软。
没有接那杯茶,而是低下头就着阿福的手,将茶一饮而尽。
联袂而来的薛婧等人正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这,这什么情况啊?
“六妹妹!”
薛婧大喊一声,提起裙摆就冲到了阿福身边,“你在做什么!”
“送,送茶给表哥啊……”阿福有些茫然,“四姐姐,怎么了?”
想起了几个姐姐还没有见过秦斐,阿福立刻放下茶杯,高兴地为薛婧引见,“四姐姐,这是隔壁的秦表哥。表哥,这是我四姐姐,我们最要好了。”
她这样一说,薛婧就明白了,眼前的黑衣少年就是现下京城里风头正劲的豫郡王秦斐。
征西凉的大英雄,生擒了西凉什么王的那个。
原本还有些警惕的脸上,顿时改了颜色,变得崇拜起来。
“原来是王爷?”薛婧立刻福了福身,“失礼啦。”
亏她方才还想挡在阿福身前去保护这个傻丫头呢,唉,实在是不知轻重。
薛婠薛婳和薛娇也一起走过来,对着秦斐行下礼去。
“姐姐,叫王爷多生疏呢,你随我,叫表哥吧。”阿福笑嘻嘻地看秦斐,“表哥,对不对?”
还带了婴儿肥的脸蛋实在说不上笑靥如花,却灿烂又明媚。
秦斐没忍住,抬起手来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表妹说的对。”
不同于对沈明珠,他并不讨厌薛家这三位姑娘,尤其是薛婧。
前世在阿福陷入绝境的时候,她们都曾经对着她伸出了援手,竭尽全力地想要帮她。
尤其是薛婧,甚至试图带了阿福逃离京城。
这是一位光风霁月的好姑娘。
秦斐不介意将这些阿福最好的姐妹们纳入保护的范围里。
“那我不客气了,表哥好。”薛婧不是扭捏的性子,大大方方地叫了声表哥。
阿福又指着薛婳薛娇给秦斐引见,“这是三姐姐,这是五姐姐。”
薛婳薛娇都笑眯眯地叫了秦斐一声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