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
那老臣说完重重叹了口气,骂骂咧咧道。“不少人心里都清楚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那姓秦的孙子干的!这道貌岸然的东西果真是个黑心的,难怪宋老爷子与他不对付。”
“话说那宋老爷子虽爱跟你祖父拌嘴,却喜欢你父亲得紧,要不是他早早就借身体不适离了场,今日在殿上定是要为你唐府出一出头。“
唐娇娇见劝说不动,便欲朝众臣行大礼,却又被那老臣拦住。
“太子妃殿下莫要如此。”
“若老夫有生之年能看到唐府平反,死也瞑目了。”
“唐扶之生了个好女儿啊。”
事已至此,唐娇娇再客气反倒显得疏离。
这份情,她受下了。
今日种种都是祖父与父亲种下的善因,她没资格再拒绝。
天子得知此事后,气的当即病倒在床,昏迷不醒。
而就在一个时辰后,天子不得不醒了。
因为那宋府老爷子竟让人将他抬到百步梯前,躺在那白布上哼哼唧唧,眼看就要归西。
天子是不是真的昏迷众人不晓得,可这国丈却是真的进气少出气多了。
“他替他那两个孙辈要赏赐时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现在倒是来给朕装死了!”
寝殿中,天子一把掀开纱帐,气的脸色铁青。
第111章 南庆重孝道,即便……
南庆重孝道, 即便是天子,也不该容国丈带病躺在百步梯下。
虽然病不一定是真的, 但人已经堂而皇之的躺在那儿了,假的也只能是真的。
天子着人去请,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看唐府洗去冤屈,宋老爷子死不瞑目。
天子闻言气不打一出来。
自前年老爷子晨练武枪摔着了后,御医每日都要往宋府走一遭, 专程去给老爷子请平安脉,如今不说老人家能蹦能跳,反正抄棍子打儿子的劲儿是有的。
朝上替孙辈要赏赐时还中气十足的,这才半天不到, 就要撒手人寰了?
呵!骗鬼呢!
“他就是仗着国丈的身份来欺朕!”
陈弗低眉顺眼的立着, 不敢应承。
心里却道, 宋老爷子仗着国丈的身份压迫不假,但那还不是因为您无数次的纵容所致, 否则宋府也不敢顺了老爷子的意抬着担架入宫啊。
就在此时, 外头太监来报, 两位殿下跪在了殿外。
“你瞧瞧, 你瞧瞧, 这一个个的混账东西,只会来逼朕!”
天子在殿内来回踱步,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殿外,怒骂不已。
“这两个白眼狼枉费了朕百般疼爱,还不如学了那张老头子在府里喂几只猫狗,都比他们有良心!”
“喂了吃的还能跟朕摇摇尾巴,哪会像这两个东西惯会来气朕!”
陈弗将头垂的越发低了, 他不敢瞧,也不敢听。
但是,在府里喂了几只猫狗的张老头子,此时正跪在众臣之首呢。
想到太子殿下的身体,陈弗几番犹豫后,终是忍不住道:“皇上,太子殿下双腿有旧疾,不宜久跪啊。”
天子闻言气的更狠了,摔了寝殿中数盏琉璃,怒道:“让他们跪!”
“没良心的兔崽子,还敢拿传位圣旨要挟朕,哼!他是觉得朕没他这个儿子不行是吗,啊?”
“你这就去告诉他,朕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不想要这皇位有的是人要!”
“你再问问他是不是不想要那双腿,不想要老子给他打断!”
陈弗砰地跪在地上:“皇上!”
“怎么,连你也要背叛朕!”
陈弗闭了闭眼,天子这是怒到极致了,若他也不顺着怕还得气过去一次。
“奴才遵旨。”
陈弗起身走向殿外,他知道天子不过是一时气话,那些话都是说给外头两位殿下听的,他出去也只能劝劝,两边安抚罢了。
然他才刚走到一半,便听身后传来天子低沉的声音。
“回来。”
陈弗一怔,忙转身看去,却见天子缓缓走向床榻。
背影沧桑,步履蹒跚,尊贵的黑色长袍在这一刻却透着一种萧瑟凄凉之气。
陈弗抬袖抹去眼角的湿润默不作声的走到床前,轻轻唤了声:“皇上。”
天子懒散的坐在脚踏上,心中的怒火发泄完后,只余下满脸疲态。
陈弗低头安静的陪着天子,他知道就这般胶着下去也不是办法。
皇后娘娘一声不吭的送来了废后诏书,至今未回宫,态度已很是明显。
两位殿下又如十年前一般跪在殿外,可这一次,与十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十年前,所有证据皆指向唐太傅,加上王爷葬身于那场宫乱,天子怒火攻心,谁求情也不管用。
没有洗脱唐扶之无罪的证据,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府灭门,万幸的是,两位殿下以死相逼保住了唐府九族,才没有冤死更多的人。
而大概没人会想到,唐府大小姐竟从那场灾难中存活了下来,且如今还名正言顺成了太子妃殿下。
已是应了出生时钦天监那句凤女降世。
可几乎没人知道,那凤女降世后还有下半句。
天命凤女,生来命运多舛,几经劫难方可修得正果。
天子那时便想,不管要经历何种磨难,最后总归是能得正果的,天子担心唐太傅会因此太过忧心,便没将话说全。
所以传到后头,便只有一句天现祥润,凤女降世。
天子赐下一纸婚约不仅是为应那前半句,也是为了后半句。
有了未来太子妃这个身份,怎样也能为唐大小姐化去一些劫难,可谁能想到,那场灾难来的猝不及防,还经了天子的手。
“你说,朕如今是不是孤家寡人。”
“站着回话。”
陈弗刚弯下的双腿僵住,而后缓缓立直,颔首恭敬道:“两位殿下秉性纯良,极有孝心,很是敬爱皇上。”
“就你会说些好听的哄朕。”
天子哧道。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天子哼了声,久久没再开口。
太阳许是被乌云覆盖,寝殿内也跟着陷入一片阴凉。
“你说,若是朕肯认了这错,梓潼会原谅朕吗。”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突然喃喃道。
陈弗一惊:“皇上!”
“唐扶之这人啊,惯来会蛊惑人心,你瞧瞧这都十年过去了,还有这么些人抢着替他出头。”
陈弗知道此时他不用开口,只管安静的听着便是。
“起初,朕是不信的,唐扶之这人不仅骨头傲,眼光也毒,朕几个儿子,只有太子能入他的眼,可他看不上,朕心里就不高兴,朕的皇子岂有给臣子嫌弃的道理,老二到了开蒙的年纪后,朕就将人直接送到了唐府,原想着人都进府了,他还敢抗旨不成。”
“哼,可他倒好,竟让那小丫头去梓潼处告状,朕只得让人把老二接了回来。”
说到此处,天子叹了口气。
“你说,他要是当初收了老二这个学生,老二是不是就不会走入歧途。”
忆起往事,陈弗紧绷的心神也微微放松。
“唐太傅正直清傲,如松如竹,二皇子若能...”
话未完,陈弗便突然住了嘴,砰地跪下。
“奴才口误,皇上赎罪。”
唐府还未平反,不能称之为唐太傅,且他这种时候夸赞唐扶之,那不就是变相的说天子判了一桩冤案么。
天子嗤笑一声,无力的摆摆手:“连你也知道唐扶之是个君子,可偏偏那时,朕被恨意怒火蒙了心智。”
“朕原是有意保他的,可谋逆,通敌,加上胞弟死在那场宫乱,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将朕逼得别无选择。”
“那时候,也如现在一般证据齐全,任谁也找不出半点破绽。”
天子重重叹了口气。
“之后的那些年,朕也梦到过唐扶之,他脖子上滴着血,提着自己的人头质问朕为什么不相信他。”
“可信任这个东西在铁证面前,一文不值。”
“这些年来,朕有意忘却那桩案子,直到今日唐家那丫头出现在大殿,朕才知道原来朕的心中也是存了疑的。”
“自唐府一案后,朕便暗中在朝中大臣的私印上做过手脚,所以秦安的私印,朕一眼便辩出了真假,当看到那半封信时朕就明白了,当年那些所谓的铁证都是假的,朕的确是冤枉了唐扶之,也不怪他死不瞑目,提着人头托梦来质问朕。”
“呵...唐扶之若泉下有知,看见朕今日这般处境,应是开怀极了。”
“皇上。”
陈弗抬起头,担忧唤了声。
“也罢,朕如今也算是四面楚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