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
他乌黑的眼睛望着那些不断涌入结界的人，背着双手，任由风带起他的袖子，“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们三人都是为了他们的安危，可是到头来，就是这群他们保护的人，恩将仇报。
“我不觉得仗义需要人回报，只是有些人命中注定，在劫难逃，前面已经有足够多的前车之鉴，他们还是如此，那么就让他们去吧。”
师泽回头过来，对上熏华诧异的眼，“师姐是医者，医者仁心，但也应该知道，有些病症就算是再如何妙手回春的医者也没办法救回来的。例如现在这些人。”
“贪欲是他们骨子里头的，只要他们清醒半点，就算没有我们三个，他们也应该知道如何做，可是如今这模样，分明就不是这样。”
他心头一片冰凉，他看着湖边的鲜血又浓厚了些许，那些人满怀贪念扑过去，可是最后不但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反而成了一团污血。
“师弟！”
师泽摇摇头，“现在已经没用了。”
如果刚才没有人来偷袭熏华，他已经将那个漏洞补上，现在已经不太可能了。
熏华何尝不知道，她看着那些涌进来的人，神色极其复杂。
“可到底是人命。”熏华低声道。
“这世上没有办法的事太多了，这些人是自己寻死，将死之人，不管旁人怎么阻拦，也拦不住。”师泽看着鲜血流下来，“或许这是他们的命吧。我们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或许是这样，但我到底还是不能见死不救。”熏华纵身而上。
师泽见状不得不紧跟其上。
他已经尽力，到了此刻他已经没有拦住旁人送死的意思，可熏华上前，他不能不管。
明枝冷眼看着死了一批又一批，湖面内的灵力因为一批又一批不知死活的人引发的开始涌动起来。
那些人里头不仅仅是道心不稳的新弟子和年轻妖魔，还有那些修炼了不少年头的长老，她之前弄得动静太大，弄得这些仙门人人自危。她故意给仙门的探子泄露出天魔山倾巢而出的消息，让青瑜下定决心，带领仙门将妖魔斩尽杀绝。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各仙门带来的人还真是不少。这个时候全数给她用来搅乱灵流了。
这些人比她预料里的还要疯狂的多，她原本以为看到前面人的惨状，多少都会清醒一点。没想到他们的贪念比她预料里的还要疯狂。
湖面里的灵流不断被那些妖魔和修士们挑起来，原本的平静被打破，如同汹涌的暗流一圈圈的卷上来。
明枝感觉到那被激出来的灵流，缓缓靠近。
“我还以为你们会退走，没想到你们比我想象里的还要更贪，哪怕他和他的师兄师姐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拦不住你们送死。”
师泽三个人挡不住那么多人的贪欲。哪怕他们用尽全力，但是架不住那些人自己想要冲过来。
青瑜感觉到空气里无形卷起来的动静。
“你到底意欲何为？！”
明枝没有看他，“待会你就知道了。”
“住手！”师泽见她伸手触碰湖面上，目眦尽裂，几步要上前。
青瑜见状一把抱住他，“你疯了！”
明枝对师泽的呼喊毫无所动，她的手指触碰到湖面上无形的激流，那股强烈的灵力激流瞬间冲入她体内。那激流远比她当初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要激烈的多，气势汹汹，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撕碎的力道。
明枝立即将这股力道引入识海，同时将密布在识海之上的所有封印解开，激流被引入识海里，蛰伏在识海里的贯仲立刻抓住机会一跃而出。
师泽看着明枝的眼眸变了颜色，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奇怪，他所熟知的神情在她的那张脸上迅速褪尽，他的心也跟着沉没下去。褪到最后一点，突然停住，那满脸的猖狂得意生生的停留在脸上，另外半张脸上露出的若有若无的笑意，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
她抬头起来，向师泽跃来，熏华和青瑜皆是一惊，上前就要和她缠斗，师泽却快他们一步径直到她面前。
“你现在到底是谁？”
明枝闻言抬眼，殷红的嘴唇动了动，勾出一抹美艳至极的笑，“是我。”
言语落下的下刻，她的手扣在他的手腕上。
“除了我之外，你还觉得会是别人吗？”
说着那股之前钻入她躯体内的汹涌灵力一下统统输入师泽的体内，那股灵力直扑他的识海，识海之上的封印在极其强势的灵流冲击下轰然炸开，内里封印的东西被灵流拖拽出来。
明枝眼眸上遽然蒙上一层黑色。
“哈哈哈！”贯仲狂笑着，化作黑雾疯狂的咬住师泽身体里封印了多年的魔物，拖拉着在明枝的身躯之上显出两道扭曲的黑影。
贯仲从来都不知道这女人要干什么，但是机会到了眼前，他自然是要抓住。
只要吞了这个东西，他就可以反手控制那个女人，还可以将那个女人的躯体给苍兰用，只要她躯体不死，那么苍兰也一定没有事。何乐而不为。
他吃了刚才冲击过来的灵流，他没有肉身，不会和那些妖魔和修士一样，因为肉身承受不住而暴烈。
青瑜和熏华看到师泽身上缠斗的黑影，想要上前，但却被巨大的灵压给压了回来。
现在他们也不确定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了。
师泽身上的黑影被师泽不停消化削弱，骤然生变还没来得及反应，贯仲吸收了巨大的灵力，能和它纠缠。
贯仲猛地尖啸，撕咬着那黑影。当黑影被吞噬殆尽，明枝松开手，任由师泽掉下去。
明枝回头一把抓住贯仲逐渐实体化的躯体，她对贯仲露出一个诡魅的笑，“该做正事了。”
说着不等贯仲有半点反应过来的机会，拖拽着他，直接落下来。贯仲才吞下那东西，此刻哪里还肯受她辖制，顿时和她纠缠在一起，明枝被黑影团团围住，身影完全被黑雾笼罩住。
贯仲还记得她和苍兰的契约，不敢要她性命，明枝却毫无顾忌，直接将他拖拽往那片早已被血给浸透了的灵池。
“你要干什么？！”
觉察到不对的贯仲怒问。
他还是不知道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下意识里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明枝没有回答，她死死抓住贯仲，直接往灵池里坠去。
她早在之前就把天魔山的妖魔全都用完了，那些东西天生的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留着也没多少益处。
“你个疯子！！！”最后一刻贯仲终于明白她想要做什么，疯狂扭曲着躯体，想要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明枝双手死死抓住他，让他完全不可能有半点逃脱的机会。
“怎么了？方才还不是想要抓住我，用我的躯体来给你的女儿么？！”
她一直不知道妖魔和修士存在于世的意义是什么，起先她浑浑噩噩，后面她随波逐流。可是经历过北阳山的那一出，她知道了，只要有她这一身血肉在，她就要提心吊胆。
只要别人知道，那么她就永世都别想有清净。她对这一切已经厌烦了。
是贪欲，还有对于追求灵力的贪念，只要这两个还在，那么她永远不可能得到安宁。
而她也不见得喜欢继续这么活下去了。
“你是个好人。”明枝的声音传入师泽的心底。
师泽瞬身上前，此刻已经晚了，她一把拉住身上的黑影直直坠入灵池里。
灵池里的池水掀翻，贯仲之前吞了上古的魔物，这东西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他抢了先，可是得手不代表这魔物真的好对付，当入了灵池，被极大的灵力灌入引爆，威力不是一般的难当。
“快走！”青瑜一把拦住还要向前冲的师泽，他一把抱住他的腰，向四周喊道。
四周剩下来的人也察觉到此刻脚下土地的诡异震动，纷纷离开。
青瑜几乎制不住手臂内的师泽，无奈之下只能打晕他，将他带离。
第160章 我去将你找回来，千山……
师泽清醒的时候, 已经过了两天了。
当时明枝落入灵池，地动山摇。青瑜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看这架势, 也知道恐怕是发生大事了。
青瑜一把敲晕了疯狂想要扑到灵池里的师泽, 另外带着其他多少有些清醒过来，想要逃命的修士迅速逃离。
“你醒了？”青瑜守在床边, 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轻声问道。
师泽闻言看向青瑜, 在看到青瑜的瞬间, 眼神瞬间清明,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 就要起来。
“你要干什么？”青瑜见状摁住他的肩膀。
“我去找她。”
青瑜蹙眉，“到了这个时候, 你骗自己还有什么用？那种情况，你觉得她还有可能活着么？”
那个灵池青瑜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靠近那里的人, 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体爆而死。当时又有那么大的震动，不管如何, 人都不可能还好好的活着。
师泽抬眼, 乌黑的眼里一片沉寂的光, 这片沉寂里又露出了点令人胆寒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一眼青瑜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一手握紧青瑜的手腕, 直接将青瑜的手腕拉开。
“师姐怎么样。”
“她去天魔山了。”
贯仲已经被明枝带着一同落下灵池, 看她当时所作所为, 显然根本就没有半点留退路。贯仲已经彻底跟着她消亡的干干净净。
“那就好。”师泽点头，他挣开青瑜的双手，起身往外面走去。
“你要去哪里？”
师泽头也不回, “师兄放心。我做的事对北阳山没有任何威胁。”
“你现在才去了体内的那个东西，身体虚弱的厉害，你不好好静养，到处乱跑做什么！”
师泽一愣，他这才感觉到识海内空空荡荡，再没有这几百年里那些重重的封印。虽然还残留着识海被强硬破开的痛楚，可又是另外的轻松。
师泽立即推开门，不顾青瑜焦急的甚阻拦，直接御剑而去。
再赶到那里，一切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地面支离破碎，再也不复当初的面貌。他落到之前那场混战的地方，这片地方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原本的面目，地上几道深深的沟壑，似乎还在向人昭示之前发生过什么。
但是除了这些，别的痕迹再也没有，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再也没有半点痕迹。
他一步步走到山顶。原本山顶那处灵池，此刻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出断崖。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变了，只有吹在这片天地的风没有变。
师泽走到那片断崖边，那片地方生生被炸开，千疮百孔，再也看不出原样。消失的很干净，很彻底，无论他如何拼命的去抓，都无法抓到了半点她剩下的痕迹。似乎她这个人彻底的消失在天地之间，所有过往皆为虚妄，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出现过。
他站在那里许久，遽然笑起来，开始只是嘴角咧了些，而后笑的越来越大声，他肩头抖动不停，大笑戛然而止，他整个人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扑倒在地，吐了一口血。
他看到眼前的那一滩鲜红，微微一愣，而后又笑起来。
笑声嘶哑带着无尽的悲凉，他大笑起身，举目四望，皆是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没有了，这一切是真的没有了。
他笑着，又吐出一口血来。寒风凛冽，带起一片呜咽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