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养我吗 第102节
他身上的白衬衫和素净黑长裤并不是平常那些价值不菲的款式,更简单和学院,像大学里最让人仰望的那个神仙学长。等出了大门,喻瑶更意外,外面停的居然不是他常开的车,是辆专门改装过的单车。
月色极好,清辉落下来,那辆单车停在微风里,宁静又呼啸着带来的,是对喻瑶来说已经很遥远的年少和青涩。
容野墨染的眉眼被月光勾勒着:“老婆,今天坐单车后面,带你去个地方。”
喻瑶的心一下一下加重地跳着,侧坐在提前铺了软垫的后座上,本想把小桃花抱起来,但容野抓住她:“今天瑶瑶的手,只负责搂好我。”
他弯下身,把脸蛋儿红红的小崽拎起来,放进前面特意改过加大加固的车筐里,刚好能把他放得下。
小桃花老实地坐好,让爸爸给戴上防风的帽帽,还不忘把妈妈的包护得更紧,甜声说:“妈妈负责抱着爸爸,桃桃负责给爸爸开路!”
喻瑶恍惚着,双臂搂紧容野的腰,脸颊贴在他背上,说不清原因,竟然有些鼻酸。
他骑车极稳,速度也不快,晚风本来就温柔,因为有他身体的遮挡,只能从边缘拂过喻瑶的长发和衣摆。
喻瑶下意识攥着他的衬衫,轻轻开口:“阿野……”
容野知道她要问什么,笑着说:“瑶瑶肯定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
“我记得,”喻瑶鼻尖的那些酸意在这一刻忽然成倍翻涌,染红了眼眶,“我记得啊,今天……是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遇见诺诺的雨夜。
是那时候她被妈妈牵着手,怯怯走入不见天日的深宅大院里,初次见到了那个禁闭着自己,眸光染血,孤独又阴冷的小孩儿。
容野不想让瑶瑶总想起那时狼狈又凶恶的他,所以很少提起。
喻瑶不想让阿野回忆从前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所以也从来不说。
两个人却都放在心里不曾磨灭地记着。
直到彼此依偎着走了这么久,跨过荆棘和磨难,堆叠了再也取之不尽的甜,他才有了勇气去提及去庆祝。
容野的单车停住,长腿放下来撑在原地,有好一会儿没动,喻瑶也不催他,只是紧紧抱着,睫毛无意识地被润湿。
风很软,吹着他薄薄的衬衫,洁白衣角翻飞,有少年干净的皂角香。
容野重新往前,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大概还是我……暗恋开始的日子。”
“瑶瑶,你知不知道暗恋是什么心情,”他在笑着,字字句句里却混入了沙砾,揉着风和夜晚的温凉,吹进喻瑶耳中,“我的暗恋……被吃醋串起来的。”
因为从来没得到过,所以他连患得患失都不能有。
因为自己亲手伤害她,赶走她,连思念,喜欢,渴求,爱慕这样美好的词,对他而言都掺杂着绝望。
只有嫉妒,阴暗,噬心的酸和疼,才是他唯一配拥有的,能够远远在她身上索取来的东西。
喻瑶贴着他的背,唇在弯着,眼泪却沿着下巴滴下来。
她唇动着,一时发不出声,只是轻轻喊他。
阿野,阿野。
他的嗓音是雪过的林梢,起伏的海面,月光里震动徘徊的温暖翅膀。
相识的第一年,他还懵懂稚嫩,封闭又扭曲,就已经本能地学会了为她吃醋。
那个午后,他阴郁地坐在桃树下,用小刀毫无章法地切割着散乱的木头,眉眼恶狠狠,藏着一碰即碎的心,等着每天都会来报道的小姑娘上门。
她迟到三分钟,他心里的焦躁就扭成团。
迟到十分钟,他刀尖差一点就划到自己手上。
每个天亮他都在冷着脸凶她以后再也别出现,每个深夜,他又蜷在冰冷的小床上,害怕下一个太阳升起,就再也看不见她,真的被她厌烦丢弃。
瑶瑶那天来的时候,提着个绣花的小包,里面鼓鼓的装着什么东西,门口负责监视的人拦下来问是什么,她奶甜的声音乖巧回答:“是礼物。”
给他的……礼物。
两个陌生的字刺着他的神经,他紧张得手指都蜷起来,却装作不在意,甚至满脸厌倦地转过身,对着没有人能看到的虚空低下头,冰冻的唇角生涩弯起来,尝试着笑一下。
他不敢看她,也不能看,心里的情感叫嚣着要冲破肋骨,也只能命令自己忍下去。
直到他听见瑶瑶拿起随身带的儿童手机,接了一通电话,还是那道让他夜不能眠的动听声音,带着软糯的笑,轻轻说:“是给凌易哥带的蛋糕呀,他生病刚好,我晚点就去看他。”
吝啬照进来的一点阳光冻结了,那些让他呼吸和心跳的温度被残忍抽走。
他还保持着那个雕塑一样的姿势,许久没有动,握紧的手再张开时,里面已经都是尖利石头割出来的血痕。
不是他的礼物。
是给别人的。
他只是一个……最阴郁危险,不会讨她喜欢的麻烦病患,她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簇拥,她治愈的每一个都比他更好。
而他,只能用最恶劣的方式对待她。
嫉妒啃咬着瘦小身体的每一处,把还不懂情爱的青涩心脏侵吞殆尽。
那天他情况很不好,发作得厉害,瑶瑶被程梦提前带走,她却忘带了那只粉白色的小包。
他用狼藉的一双手把里面的蛋糕拆出来,一勺一勺机械地吞下去,她给别人的礼物,他偏不让她如愿。
但吃到最后,小蛋糕的下面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纸条上是她又圆又萌的字体:“别凶啦好不好,吃了我的蛋糕,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除了他,没有一个病患是对她凶的。
除了他,也没有一个病患连名字都不能给她透露。
瑶瑶知道他的苦,瑶瑶的礼物,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那个不为人知的晚上,他抓着空了的小小蛋糕盒,把身体折起来,抱住膝盖,从未有过的甜蜜苦楚。
“我不知道我应该姓什么。”
“但我名字里有一个野字,你叫我阿野……阿野好不好。”
那些年从来不能宣之于口告诉她的话,在这个单车摇晃的温柔夜里,从他薄唇间温柔地吐露。
喻瑶环抱着容野,咬住唇泣不成声。
是给他的呀。
她的礼物,从来都是给他的。
怕他凶,怕他生气,怕他为难,怕他拒绝,怕了那么多那么久,只能套着别人的名头,给他一点点胆怯的甜。
“你中学的时候,有个隔壁班的男生天天去等你放学,还有那么多人给你塞情书,堵你教室的门口,我躲在最阴暗的地方,手又痛又痒,日夜被折磨,想破坏,想做恶事,想把觊觎你,你可能会亲近的……都毁掉。”
“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样做了,你会怨恨我。”
“瑶瑶的怨恨……”他很轻地哑声笑,“是我最恐惧的。”
容野的衣服被吹凉,脊背的热度却源源不断地侵入喻瑶身体,跟她流淌的血液纠缠不休。
“后来有很多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骑着一辆单车,去接你放学,让你坐在我的后座上,大街小巷慢慢地走,跟你看夕阳,吹夜风,去最高的山顶上看灯火。”
喻瑶记不清单车走了多久,直到停在一片灯光通明的山脚下面,容野下来,一手提着小桃花,一手抱起她:“老婆,今天实现我的愿望。”
“阿野的每个愿望,”她克制着哽咽,“以后都会反复地实现,直到满足。”
他似笑似叹:“不会满足的,瑶瑶,这一生到最后,都索取不够。”
喻瑶这时候才看见,前面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司机已经贴心地撤走,就剩下芒果在后座上,从车窗口探出一个雪白的脑袋,头顶的毛被扎了个羞耻又标致的蝴蝶结,离老远就嗷呜嗷呜呼唤。
一看就是小桃花做的坏事。
他叫小花,他就要给芒果哥也扎成个小丫头的样子。
容野换了车开上山路,一直到不能再往前,他才打开车门,低下身背起喻瑶。
喻瑶收回想下去自己走的心,只是听话地搂住他肩膀,脸颊贴在他颈边:“阿野,我重不重,你累吗?”
“不重,”容野笑,“能背着你一直不停走下去。”
离山顶很近了,剩下的山路并不崎岖,头顶星辰璀璨,远处有城市不灭的灯火,路的两边也被提前悬挂好了橙黄的小灯。
芒果耀武扬威带着蝴蝶结跑在最前面,跑几步又停下来等小桃花,小崽别看矮,两条小腿儿倒是灵活,扑着芒果飞起来的毛毛,像山间稚嫩鲜活的小仙。
山顶上是与世隔绝的桃源。
也是被红尘和情缠浸染的人间。
芒果第一次上到这么高,蹲坐在晚风和鲜嫩的草丛里,仰起脑袋,小狼一样欢乐的连声嗷呜,小桃花在爸爸妈妈那里得到两个最甜的吻之后,跑到它旁边,靠着它肉肉的小身子,也起伏荡漾地跟着一起嗷呜。
食物链最顶层的某狗勾精轻咳一声,对下一层要求:“说人话。”
小桃花得令,歪歪扭扭朝爸爸敬了个礼,然后用小手摸摸芒果的背,继续向他的下一层传达指示:“乖,说人话。”
芒果:“……嗷,嗷呜?”
你们欺负狗,老子不会。
喻瑶笑得停不下,眼眶里的热意却也经久不散,她侧过身,抱住容野,太多话都堵在喉咙里,只能不厌其烦,轻软地反复叫着他的名字。
容野抚摸她头发:“瑶瑶,今晚有流星群,山顶上看得最清楚,要许愿吗?”
喻瑶摇头:“我的心愿只有你。”
流星璀璨划过时,喻瑶抬起头,在这片天幕最盛大的狂欢里和他亲吻。
阿野,我的心愿只有你。
你不再伶仃孤苦。
你被最深的爱意保护。
你朝我笑着,那么英俊美好,站在不染尘埃的风里,站在我的从前和以后,在跨越了时光,永不会褪色凋零的星河和月色之中。
第81章
【平行时空番外】
喻瑶在教室里惊醒之后, 再一次感觉到了熟悉的异样。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揉了下眼睛,仔细去辨认身边的细微变化, 严格说来,其实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教室只有她自己, 桌椅书本,讲台黑板, 甚至光线里悬浮着的薄薄尘埃,都跟她睡着之前一样,但她就是能肯定, 那个人又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