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前卓枝跨马游街成日玩闹时相识的纨绔子弟。卓枝见是熟人,瞬时放下心来,她说:“我也是起兴到此处游玩,如何能过去吗?不会犯了忌讳吧?”
御林卫说:“也是巧了,圣人御撵才离开不久......不过,额,算了还忙,你自是过去便是。”他磕绊了几下,也不知有什么详情内幕,卓枝急于赶路并不关心闲事。可御林卫目光一转,直直的看向王嫣然,说:“卓二郎你小子不懂怜香惜玉,山里风大,小娘子弱不禁风的,可别吹坏了。”
卓枝无语,她说:“赶紧闭嘴,我们这就走了。”
御林卫不依不饶,他左右凑前,细细打量着团扇后的王嫣然:“妹妹几岁了,家住何处?卓二,这是你的表亲还是堂亲啊?”卓枝不理会他,牵着马便要上前。王嫣然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她想赶紧终止纠缠,索性说:“请你自重,妾身是郎君的房里人。”
御林卫果然不再纠缠,他羡慕的看着卓枝:“好艳福。”卓枝懒得细说,眼瞧着金乌一路西垂,又晚了些。山里的夜来得很早,他们不能白白浪费时间。她调转马头,单手拉着王嫣然的缰绳,低声说:“孙氏,你随我走。”
御林卫仍欲纠缠,他身后有个绿袍快步上前,斥责:“当值期间还敢胡来!”绿袍抱拳向上比,“主子爷尚在观中,上次挨那三十军棍,你是都忘了啊!”
绿袍作揖,对卓枝说:“小侯爷,主子爷盘桓观中尚未离去。您是来请安的吧,我这就去通禀。”
什么主子爷?
方才圣人御撵都抬走了,还有什么主子留在此......她一愣神,唇畔泛起苦涩,她想还能有谁?
卓枝低声说:“不敢劳烦御林卫众兄弟。这次我是私事出门,不便上前请安,到此之事,也请二位不必提及。”
绿袍尴尬的说:“方才已有人去通禀了,您还是请个安罢。”这下她就是想走也不能了,很快包铜大门微开,来者是个身着青袍绣兽首的禁卫,他垂眸看着地面,语气很奇怪:“主子要你进去回话。”
正是东宫身边禁卫李焕。
猛地见到熟人,卓枝只觉五味杂陈,她低声说:“孙氏,且等我片刻。”说罢,她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垂首迈入观门。
圣皇观庭前种植着数百颗银杏,枝叶舒茂,片片银杏叶宛若小扇,层层交叠遮天蔽日,方踏入那刻起,便教人觉森森然,卓枝不禁攥紧袖口,她一抬目就见东宫负手站在庭前,他依旧穿着青纱道袍,玄礼冠,一切好似和从前无异。
可她心里知晓不一样了,卓枝缓缓上前,低声请安:“殿下金安,臣卓枝,”她僵硬地念着官话,冷不丁的听东宫问:“她是你的妾室?”
她看着青纱袍角,低声说:“不是。”她不想说这种谎。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宫终于迈步走进银杏林中,他面上十分冷淡,不见喜怒:“不错,且人云不孝有三......”他看向李焕,语气漠然:“卓二郎已不是詹事府属臣。她的事无需请示,都退下罢。”
这是,那一日她劝东宫大婚时说的话......卓枝长揖行礼,她极力压制心中惨然郁气,反复想着这就是她要的,她回身默默退出道观。
第101章 连个眼风也没扫过来……
噌吰初破, 连绵不绝,声声悠远,卓枝顺着钟声来处望去, 圣母行宫隐于苍翠山色之间,隐约能看出琉璃钟塔飞翘的檐角。已经是申时初刻,天色虽然还亮,但是他们若真去圣母行宫,再回来定是过了闭城之时。届时两人无处留宿, 山中危险, 更是不好了。
她揉了揉胀疼的脚踝, 慢慢走到门边,只见王嫣然没精打采坐在台阶旁, 双手托腮,一脸愁色。一定是等得太久了,卓枝打起精神, 温声说:“已是申时了, 今朝恐怕不能去听钟了, 我们这就回罢。”
圣母行宫是高宗为纪念其母修筑的寺庙。
庙中设万钟堂, 青石为基, 上设铜钟高约莫五米,钟身内外铸满佛经,因其铸造手法特殊, 钟声也极为特殊,不少上京百姓逢节便来太乙山外聆听钟声, 以为荣矣。他们此行目的也不知为何。但御林卫驻扎于此,为免去窥伺帝踪的嫌疑,她得找个来此的好由头。
王嫣然已然听到动静, 她扭过脸,沮丧至极:“花卿,我,妾,”她起身快走过来,挽住卓枝小臂,暗暗支撑,减轻她脚踝的压力,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并辔而行,很快圣皇观便被远远的抛在身后。太乙山清幽犹如无人之境,王嫣然静默了一路,低声喃喃:“都怪我,若是甫一回上京,我便请你同来,而不是浪费时机......”
卓枝拨转马头,慢慢靠近她,低声安慰说:“怎么了?明天再来好吗?不过是一天而已。”王嫣然连连摇首,她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缓缓说:“来不及了。”她看着卓枝,声音轻之又轻:“灵州起事了。”
灵州起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会知晓?灵州毗邻西域十国,若是边界叛乱,圣人怎么有心驻跸圣皇观讲道?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卓枝神色一瞬间的空白,剧情末期肃王似乎联合西域诸国叛乱,兴起一番风雨。只是灵州这事,她脑海中没有半点印象,到底与肃王叛乱有无干系?她低声问:“你怎么知晓的?”
王嫣然一时语塞,她怎么知晓的,这可如何回答?方才趁卓枝进观,她牵着马扮木头人,那个御林卫不依不饶嘀嘀咕咕,说什么方才骑兵穿的是虎头蹀躞带......王嫣然灵光一闪,她记得书中描述肃王在灵州的穿着便是如此,她试探的问:“这该是西域的装扮,你连这也不晓得!”
那御林卫果然上套,本能反驳道:“那是灵州传令骑兵装扮,你个小娘子懂什么。”
灵州传令兵?
脑中瞬时阵阵晕眩,书中似乎描绘了这个场景,只说皇帝正与道人论道之时,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门外高喝:灵州兵变!王嫣然站立不稳,缓缓蹲下去,她捂着脸心道,这件事怎么不早想起来!她这个脑子真是马后炮。
面对卓枝满面疑惑,王嫣然坦然的甩锅:“方才那个御林卫说的......”
卓枝有点无语,这种消息那厮也该随便说,就这么一张嘴,怪不得前段时间挨了三十军棍。但是这事和王嫣然想去圣母行宫有什么干系,她不解至极,于是就这么问了。
王嫣然支支吾吾,她想总不能说圣人即将封锁京畿之地,又说剧情里肃王的阴谋浮现水面,东阳党人猖獗,推出个假世子闹事......不对,剧情里东阳王世子已经死了,所以只能推出个假货冒充,如今卓泉可还活着呀!
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两人这一路急行,紧赶慢赶终于来到城前,击钲声渐渐愈发响亮,城门即将闭合。他们勉强赶上了最末一波,进了城,他们直直奔向曲江别苑。寿春县主正等在庭前,翘首以盼,见着他们问道:“怎么这么晚,脚可还受得了?”她又对着王嫣然温声说:“劳烦娘子,这一路照料花卿。”
寿春县主是个很有威仪的女子,王嫣然见到她,总是不自觉的立正站好,她低着头拘谨的问安:“县主娘娘安好。”
别苑早已备好一桌酒宴,她们一起落座,天色将晚的时候,方才散宴。今朝一日劳累,卓枝脚踝疼的厉害,便早早回房休憩。临行前,卓枝侧目看了眼邻院,好奇地问:“平日此时邻居也亮起了灯烛,怎么今日到没动静了?”
寿春县主不动声色答道:“早晨便见人离开了,许是有什么事罢。”
两人简单对答几句,王嫣然忙着回忆详细剧情,温声告退快步回到客房。不消半个时辰,便有侍女唤门:“孙娘子,县主娘娘到访。”
王嫣然惊得手足无措,她讷讷的请人进来。寿春县主温和问候几句,又说:“今日见你微动筷匙,可是不和胃口?”王嫣然语无伦次,寿春县主也在席间,她太过紧张,没敢放开吃喝罢了,怎是不合胃口?
闻言寿春县主笑了笑,吩咐侍女为她令呈上一席,翩然离去。翌日卓枝的脚伤更重了,竟然行走有碍。王嫣然见势不可,又听闻圣人并没有封京畿之地的消息,索性又去了趟太乙山,这次有了寿春县主的令牌,她顺利地抵达圣母行宫。途中小心辨认,果然见到了三姑姨婆说的那位妇人。
只可惜她劝说无果,那妇人并不肯随她离开。两人一言不合,甚至起了争执,最终妇人命院守将她驱赶出去。她寻思着这事她一个人也办不好,干脆将这一腔心事,老老实实的交代给花卿。等她回去后,一时天色微晚,王嫣然梳洗过罢,提着靴避开众人,小心翼翼跑到卓枝门外。
卓枝为她开了门,听她大略一说,便示意此事趁夜半无人时私下说。而后吩咐守园的侍女锁好院门,夜里不留人侍奉,全部都退出去。王嫣然简单讲明,只说圣母行宫中有一人,熟知她的详细身世,请卓枝一定帮忙。
王嫣然寻亲的事,卓枝一直记在心间,眼看着她从上京奔波到玄阙,如今又找回上京,期间种种艰辛。于是很痛快的与她说定明日再去。
熟料等她们第三次拜访圣母行宫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见那位妇人。所有修行者都说未曾见过此人。再三无奈之下,王嫣然悄悄问其他们引路的,上次才见过面的小沙尼,那妇人现处何处?小沙尼年岁尚浅,果然被套出了话,说昨日便被贵人领走了。
当她正欲细问之时,圣母行宫的掌事院首厉声喝止,他们悻悻然只得再度离去。之后无论她怎么前去,怎么过问,圣母行宫都大门紧锁,她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人了。就这么慢慢耽搁了几天,她终于寻到机会,见那小沙尼一通哭诉,只说她是为了寻生母,心中艰难。这几日流连不去,她也勉强找到了些眉目,譬如前日她守在门前,瞧见有内侍携人进出圣母行宫。
小沙尼怜她寻母艰难,悄声告知她带走那妇人的是正是此内侍。闻言王嫣然谨慎隐于树后,趁机凝神细细观察,那内侍大圆脸,身穿花卉金纹蓝袍,白底黑靴。
她与卓枝一打听,才知这等装扮绝非寻常内侍。论品级也是各宫主子身边侍奉的大太监,或是宫中各局各司的掌印太监。
正当他们为了如何进宫打听发愁时,忽然传来圣人欲在太平峪行宫设宴款待西域使节的消息,据悉王公贵族同往,合宫高阶妃嫔亦是一同前往。王嫣然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心道菩萨保佑,这不是大好的良机吗?
太平峪位于太乙山不远处,这里坐落着数座华丽的避暑行宫,更妙的是,此处行宫不仅可以避暑,更是因为地处山间,因地利之故又有温泉别馆之称。此去一行人众多,王嫣然识得那内侍与妇人的脸孔,为了方便期间,王嫣然干脆继续装扮成孙氏那套妆容,只是身份稍作了改变。放了头发,换了衣裳,比照着瓶儿,充做卓枝房里的头等丫鬟。
当一行人终于抵达温泉别馆之时,已是日头正炙,古老丛林树木苍翠,荫盖遮天蔽日,可是到底过了夏至的节气,仍旧是热的满身大汗。王嫣然本就怕热,她今日要现身于众人面前,心中担忧遇到肃王的人,故而脸上多装扮几层不说,就连衣衫也穿的更厚,全是为了身形有所改变。
是以,她比旁人更热。
王嫣然手中握着的团扇顿时没了装饰功能,她面上汗水淋淋,手里不住地扇风。卓枝递给她一方丝帕,也展开折扇微微摇晃,为她带来阵阵凉风。不知怎的,卓枝的手倏然间停住了,王嫣然诧异的侧脸去看,远处一行人缓缓迈步走过。
她低下头,向后挪了几步,怎么这么不巧,遇上东宫了呢?从前在玄阙时,卓枝冰湖救她的命那次,他们同骑也是遇上东宫。当时东宫看她不善的眼神,她至今难忘。思及此,王嫣然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瞥向卓枝。
却见卓枝同众人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摇摇一拜,更是看也没看东宫一眼。而东宫对他们,也是恍若陌生人般,冷漠至极连个眼风都吝啬,半点没扫过来。
难道那日卓枝说“都是子虚乌有的事”,竟不是气话全都是真的不成?她连一秒都未曾犹豫,立刻站了卓枝,心中暗骂狗男人!肃王谋逆的事即将牵扯出来,东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来只有她了,从前花卿屡次助她救她,这次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护花卿安全离开上京城......
终于众人缓缓散去,各自走向别馆。
王嫣然探头探脑小心观察着金丝蓝袍的内侍,可是没见到那圆脸人,她有些焦躁,但是见卓枝郁郁不乐,她忙低声安慰:“其实也没什么好的,你想想首先地位不平等,他能甩你,你又不能甩他。分开的好,我们去海宁,凭你有才有颜,还能娶不到几个合心意的!”
听她这一番歪理斜说,卓枝哭笑不得,抑郁之情顿消,只能接受了这等安慰,笑着说:“本就无甚事,禁内慎言。”转念想起王嫣然从前念叨的温泉之事,转首问道:“想去泡温泉吗?”
第102章 东宫与宋家的婚事定然……
王嫣然心心念念的温泉之行竟未成行。
圣人驻跸太平峪温泉别馆, 广邀群臣来此,看似为了避暑度夏,体恤下臣, 实则其本意是为了向统帅西域十国的突厥大可汗示宠,突厥大可汗常年生活在边远之地,备受风寒侵袭,身患寒疾。圣人赐下汤峪,便是为了使他病体有所好转。
在灵州起事这当口, 这份示宠, 却是无限引人遐想。
是以, 她们方才回到别馆落座不久,就由宫中内侍前来传话:“圣人设宴, 贵人整装毕,请随奴婢前来。”
宫宴素来由宫中侍女内侍侍奉宴席,卓枝借着理冠时, 低声对王嫣然交代:“你不必拘谨, 泡温泉去罢。若是有侍人传话, 你谨慎回复, 莫起争执......”卓枝将能想到的事, 通通又交代了一遍,以防她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
今日的宴是尝新宴。
宴设在樱桃园里,太平峪温泉峪口颇多, 山中果实较之山外更早成熟挂果,此时林中高低矮树点缀着拇指大小的玛瑙果, 红润透亮,煞是喜人。樱桃树下四周遍设竹席矮几若干,最上首处设檀木长榻数张, 其上覆着层绣花叠翠丝罗帐子,幔帐尾长长搭垂下来,风吹不动,原来幔帐尾缀着碧玉金铃。
众臣很快侍人引着一一就坐,方才落座片刻,就听内侍高声唱喏:“圣人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臣起身长拜,卓枝抬眼飞快一瞥,肃王,齐王众高阶宫妃皆在其中,只是不见那人。内侍高声唤:“落座!”
卓枝又随众人坐下,她四下望遍,就连黄六郎等人也不见身影,他们齐齐失踪,也不知去做什么?她嘴角扬起苦涩的笑,心道不是说好不再关心他的事了,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恢复寻常?他们之间......早是阻隔千山万水,已无丁点可能。
上首处突厥大可汗精通汉话,他高声说:“我的明珠年方二八,正与太子年岁相当,恰是一对佳偶。”
圣人爽朗的大笑数声,委婉拒绝:“着实不错,可惜我儿已定下正妃,若要突厥家女儿做偏房妾室,委实不妥。”圣人举起酒盏,指向燕愚,说:“十九郎尚未婚配,可汗看可相当?”
瞧他那体态,又念及女儿那般较弱,突厥大可汗面色一苦,举酒饮尽,他仍不死心继续问道:“不知太子正妃是谁家女儿?”
宋皇后笑吟吟:“年方十七,蕙质兰心,正与我儿一对佳偶天成。若说姓甚名谁,那可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坦然相告。我们汉家女儿名姓金贵,唯恐伤及丝毫。”话落,她意味深长的朝左边一瞥。
年方十七,蕙质兰心,再加之那意味深长的一瞥。
这人是谁,卓枝心中也明了。左边设的是宋大儒的席位,想来这人应该是宋大娘子,东宫的表妹。卓枝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她反是想起剧情中,宋娘子以侧妃的身份嫁入东宫,因表兄妹本就有情,女主还数次为此吃醋不已。
顿时心中白茫茫一片大雪,而她则是雪中禹禹独行的迷路旅人。
虽然她心中曾无数的想过万一,她根本不是东阳王的女儿,这事是假的。又或许,纵然是真的,可是未来也不会有人知晓,说不得她就能和他相亲相爱......卓枝垂下眼睛看着眼前水晶盘上红黄樱桃,她想爱一个人不是自私,不能为了眼前片刻欢愉,将他,将一无所知的他拉进悖逆人伦的深渊。
东宫待她百般关怀,她不能辜负这份好。何况,东宫已是对她视若无睹,日后只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很满足了。卓枝低下眼竭力压抑泪意,眼前的樱桃氤氲成一片虚幻的红黄,好似孩童随笔涂抹的印象画。
侍女如流水般躬身上前,将一盘银丝鱼脍摆在桌前。她身旁人也是侯府郎君,从前也许打过照面,那人见她垂眸发愣,莹白像的像是玉做的人。“傅粉何郎”四个大字浮现心头,倏然一动,讨好道:“小侯爷,今日鱼脍可不是御厨片的,而是突厥可汗王子和黄将军比赛片出来的,你快尝尝看!”那人说完,又将一碟黄绿的物事摆至近前,热情的介绍:“沾这个!”
他都将碟子送到卓枝手边,卓枝若不尝一口,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她咬牙压抑着酸涩哭意,挟了片薄若蝉翼的鱼脍,胡乱沾了黄绿酱。甫一入口,辛辣鼻酸,眼角猛地一抽,终于忍了大半天的眼泪汹涌而出。
竟然是芥末。
她哭出来,心中竟然好受许多。那人忽然倾身,抬臂便要揽她的肩,还抽出丝帕欲向她面上抹。卓枝随手端起那一碟樱桃,飞快的一撞,正中他肋下,他疼的双手抱胸缓缓趴在桌上。
见他呜呼哀哉,又不敢大声发作叫疼。周围有人好奇探身,卓枝憋着笑,虚伪的解释道:“方才撞了矮几,下次小心点。”她一面说,一面抬袖遮掩,用箸暗暗施力点他小臂麻筋,他疼的浑身抽,小声求饶:“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
卓枝终于露出今天头一个笑。
这笑落在周遭人眼中,有人一看又是色中饿鬼方家小子,心里也有几分明了,一时间也笑起来。可这笑落在东宫眼中,就不那么让他高兴了。
东宫方从别馆走来,他停下步子,冷眼望着席间那俩人。卓枝抬袖搭在旁人臂上,唇畔漾着兴高采烈地笑意。
引路的内侍见东宫忽然停步,他等了片刻,东宫依旧静立不动,他低声催促道:“主子爷,圣人等您呢。”东宫迈步上前行礼落座,他面无表情垂首盯着矮几,谁也不看。黄维德与宋秀文对视一眼,宋秀文收到鼓励的眼神,无语上前:“家大人也在席上......”
家大人指的是宋大儒,这会席上已是自由活动时间,没谁一直坐在原地沉着脸。东宫敛袖起身,慢慢行至宋大儒身侧。
那一声“东宫驾到!”惊醒了卓枝,她手一松,心里也没了作弄方家小子的心情。她装作不经意抬首,悄悄地望了一眼东宫,见他面色温和,正与宋家人说话。她不敢多看,又低下头,继续摆弄那一盘鱼脍。
心里却想,那桩与宋家的婚事定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