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齐御史的脸瞬间就黑了。林沉宵也不需要他回答，平静地看着皇帝，道：“若我林家女儿被这般羞辱，定千刀万剐。可从齐御史嘴里说出的，却是小妇人的无理取闹和不知廉耻。像您这种人，连我这般的浑人也不屑与你为伍。”
齐御史嘴角抽搐，刚要辩驳，高堂上端坐着的九五之尊鼓掌喝彩：“说得好，天下谁家的女孩不是父母的心头肉，若朕有女儿，定把那杀千刀的凌迟处死。”
“齐爱卿，朕说得对么？”
齐御史心里想骂娘，但皇帝问话，不能不答，梗着一口老血，答：“皇上所言甚是。”
散朝后，林沉宵被骠骑将军抓去教训，兄长右尚书笑眯眯地靠近齐御史，“弟弟年幼不懂事，希望齐大人不要介怀。”
右尚书是皇帝的心腹，齐御史很给他面子，强颜欢笑：“林大人哪里的话，小公子快言快语，敢恨敢言，老夫羞赫啊！”
永宁侯回至家中，管家告知：“大爷和四姑娘近日早出晚归，忙碌着开店铺去了。”
永宁侯绷着一张脸：“什么铺子。”
“是个饭馆，就在丹凤大街。”
老二童筹道：“大哥无所事事，开个铺子消遣消遣也好，省得出门惹是生非。”
老三童傲掩嘴偷笑：“就是，大哥从来不干正经事情。”
“二位兄长在大哥背后议论，非君子所为。”老四童帛说：“而且大哥这次做的是正事，身为弟弟，理应支持。”
童筹不满道：“若是真踏踏实实开个铺子也好，就怕不知道被谁给哄骗了，把四丫头的嫁妆都倒贴了出去。”
童傲点头：“就是就是，以四丫头如今的名声，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咯，连嫁妆都没了，以后可怎么活呀。”
永宁侯冷哼一声，屋子静如落针可闻。
“寻他到我书房来。”
——
丹凤大街。
锦绣阁的牌匾高高挂起，因为未曾开张，被蒙上一层红菱，瞧着就喜庆。桌案板凳已经置办好了，新鲜的食材在厨房和仓库里堆着。
寻人的小厮刚踏进门，就嗅到浓郁的香味。
他边嗅边走，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咕”的叫声。穿着围裙的四姑娘从后厨走出，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手里端着一盅汤。
散发在空气中的香味就是从汤里散发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汤，但能尝尝就好了。
忽而，他往脸上拍了一拍，暗骂自己不知死活，四姑娘是永宁侯府的千金，他一个低贱的下人哪里有资格尝试主人做的东西，能嗅嗅空气中的香味，就是莫大的幸运。
“四姑娘，”小厮迎了上去，尽量忽视四姑娘手里的汤，狂吞唾液，“姑娘，大爷呢？侯爷正找人呢。”
“我爹拿汤和吃食回侯府孝敬祖父了。”
小厮没忍住又瞧了一眼汤，他控制理智，讪讪笑道：“那小的先告退了。”
“既然来了，就替我尝尝骨头汤的味道。”童姝舀了一碗汤端给小厮，眉眼弯弯：“明日就是锦绣阁开张的日子，每一位进门的客人都能尝到我特质的高汤，我用猪骨熬制了一个晚上的，你尝尝给我评价。”
“小的不敢。”
小厮理智告诉自己，四姑娘做的吃食只能让贵人吃，他算什么玩意儿。
他不能吃的。
童姝让他坐下，“不是只有你喝，我院里的都喝了，而且明日许多平民百姓也会喝。在我的锦绣阁，人无高低贵贱，坐下了就是客人，是我们锦绣阁的上帝。”
既然如此说了，要是小厮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他端起碗，咕噜噜地喝了两大口。
第32章 第 32 章
永宁侯府。
童坤提着食盒，哼着小曲儿，踏入永宁侯的书房。永宁侯和童帛在商量国家大事，什么春闱科举的，什么文章不错，什么冯小磊傲骨与才华都是上佳的。
等等。
童坤一个激灵，看老爹和弟弟的眼睛带了点儿怜悯。虽然他们身居高位，眼光独到，还是被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给骗了。
冯小磊是个人渣。
永宁侯年少成名，历经三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他这辈子最无能为力的就是他的大儿子。一看见他就有气。
“你来干什么。”
“爹，不是您找我来的么。”童坤端上热汤和小菜，给永宁侯和童帛一人盛一碗。浓郁的汤味飘散在空气中，汤是奶白色的，几颗漂亮的枸杞悬浮在汤面，让人很有食欲。
“爹，老四，这个汤是姝姝熬了一个晚上的。”童坤再指着几个颜色漂亮的小菜，笑容满满：“这几个小菜是我的拿手好菜，七日后我的锦绣阁就要开张了，爹和四弟要来捧场啊，我给你们留个好位置。”
永宁侯一看见大儿子就被气饱了：“不去。”
童坤委屈巴巴地看了眼童帛。
鉴于童坤三天两头惹出的麻烦，童帛也不对他抱希望，但终归是亲大哥，抿了一口汤。
鲜甜的味道萦绕在舌尖，带给人不一样的感受，清清爽爽的。
“骨头汤放了山药、玉米和马蹄，香甜美味，很是不错。”
童坤给了他一个“你识货”的眼神，殷勤让永宁侯尝尝他炒的小菜：“爹，我知道我糊涂混账，没少让你和娘操心难受。我现在说我知道错了，估计你也不信，可我真想通了，以前的胡闹是以前，往后我就守着我的锦绣阁，不再惹事生非。你尝尝，为了锦绣阁，我拼了命地学厨艺，特别认真，就想让您夸一句好。”
“夸你。”要不是永宁侯气度大，一巴掌就甩他的脸。
他哼了哼：“你做的混账事传满盛京，丢的不仅仅你的脸，我们永宁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童坤摸了摸自己的脸，诧异道：“还在呀！”
永宁侯瞪他：“滚！”
童坤知道自己不招待见，但他辛辛苦苦抄的小菜不能浪费：“只要您老人家尝一口我做的菜，我立马滚。”
永宁侯再次瞪他。
童坤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的。
到底是亲生的，永宁侯再不满也不能把混账东西塞进他娘的肚子里去，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桃花酥。桃花酥花瓣是粉色的，中心的豆沙花颚上还添置了蛋黄液花蕊，小巧又可爱。一口下去，酥脆的花瓣带着一丝甜，还有浓郁的茶香在口腔酝酿。
这东西精致又不错，永宁侯一口气吃了三个才停下。
童坤见老爹爱吃这口，把桃花酥碟往前推了推。
永宁侯却放下了筷子，狐疑盯着他：“真是你做的。”
童坤知道自己的纨绔形象，诚恳点头：“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我脑子笨也不肯脚踏实地，就算想骗您也没有好处，还是诚实点好。”
事实证明，人太诚实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永宁侯的脸色更黑了。
“爹，我想跟你说件事情，我是个诚实的人，我绝对不骗你。”
很少从童坤脸上看出“认真”二字，再加上他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酥饼，没少在厨艺这一块下功夫，总算有点长进，永宁侯凝视他：“说。”
童坤跑去关好书房大门，又警惕扫向四周，没发现任何风吹草动才凑近永宁侯说：“冯小磊是个大渣渣。”
——
上辈子有一名叫元图录的考生从春闱脱颖而出，他才华横溢，傲骨铮铮，写的诗文很对永宁侯的胃口，敢于批判官僚机构的弊端。可惜殿试时，脑袋不会转弯，被皇帝厌弃，没能入三甲。但永宁侯十分赏识他，破例提拔，给他推荐了差事，还把三孙女许配给他。
元图录靠上永宁侯府，平步青云。
因为元图录曾经是一代文人羡慕嫉妒的对象，冯小磊也曾读过他的文章，确实妙极。
这辈子春闱他也参加了，可他不能保证能写出像元图录这样的好文章，就使了阴招。他是丞相府的公子，对付一个尚未有功名的读书人轻而易举。
派人把元图录抓住看守了起来，他参加春闱时，用了他的文章。虽不能一字不差，却因精髓相似，也得到永宁侯的赞赏。
冯小磊信心十足，永宁侯会对赏识他，推荐差事给他。
虽然他不在乎永宁侯给的差事，但他是蕴儿的祖父。只有她的家人都接纳了他，他接近她的时候，事情才会稳妥。
他甚至有了带她私奔的计划。
冯小磊一连等了三日，却等来差事落在新科榜眼的身上。拿着的书掉在地上，他抬起头看向小厮：“不可能。”
小厮被他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是真的，洛河的堤坝损坏，淹没无数人家，流民四处逃难，永宁侯推荐了新科榜眼，催促他明日就启程去洛阳。新科榜眼得了差事，为感谢永宁侯在渡江楼设宴，永宁侯拒不参加。新科榜眼为此还在风雅楼大赞侯爷乃青天好官。”
冯小磊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书。
小厮捡起。
冯小磊把书接到手里，面上已经恢复如常，“你下去吧。”
小厮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麻花书，吓得后颈一阵阴寒，刚才少爷盯着他时，他觉得他像要把他扭成一坨。
——
自从林沉宵在朝廷掺和永宁侯府和齐御史的恩怨，骠骑将军把他拧回家后，一顿数落。被人捅刀子后，人也没那么蠢了，知道争辩和反抗只会挨打，乖乖地受训后，回到院子里，没吃一日的饭。
昭平长公主知道后心疼得不行，让大厨房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给儿子送过去。
林沉宵还是不动筷子。
昭平长公主心疼儿子，去劝儿子乖乖吃东西，林沉宵抬起头，那张稚嫩的脸露出几分茫然：“我想吃自己煮的。”
昭平长公主听到天方夜谭般，愣了许久。
林沉宵再次重复：“我想吃自己煮的。”
“儿啊，你会煮吗？”
林沉宵垂下头，落寞道：“不会。”
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什么时候颓废过，昭平长公主心疼了：“娘让厨子教你，我儿天资聪慧，定能煮得一手好菜。”
林沉宵的眸光看向一个盒子，嘴角弯了弯。
“嗯！”
林沉宵在修仙界时一心修炼，他是水系单灵根，修炼速度快，能把林家的同龄人甩开一大截距离，但也因刻苦修炼，从未煮过饭，更不知道自己的厨艺如何。当他把厨房烧了一半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厨艺天赋一般。
等他烧了厨房另外一半的时候，他接受了自己的厨艺天赋很差的事实。
连续烧了两个厨房后，他越发想念童姝父女。为何他们二人做饭，手持菜刀一气呵成，砧板上的鱼肉漂亮美观；勺子一搅动锅里的汤，香味四飘，可轮到他拿菜刀和勺子时，不是乱七八糟的瓜果就是黑乎乎、油腻腻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