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周五的早晨, 总不免让人生出几分懒散。
    毕竟第二天就是周末, 想到不用起早贪黑地上学, 就忍不住多贪恋了会儿被窝的温暖。
    可代价却是没有时间吃早饭。
    洛柠抓起书包匆匆忙忙换鞋, 身后蒋淑不住絮叨：“喊你半天不起！真是！牛奶趁热喝！别给忘了！”
    “知道了。”系好鞋带, 洛柠兜着牛奶面包就出了门。
    怕迟到, 她埋着头一股脑地往前冲, 想着跑到拐弯的长街后再停下来边歇边走。
    只是，刚到小区门口就被人给截住——
    从树下钻出个黑漆漆的身影，衣服、裤子、鞋子、背包、头发以及炸开到两边的额发下那双疲惫的眼底, 都是浓重的黑。
    如果不是看过他的脸，洛柠险些要认不出人来。
    “薄、薄蠢哈...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挠了挠乱糟糟的鸡窝头，不舒服得直皱眉, 声音也透出困倦的沙哑：“……散步。”
    又是这不走心的理由。
    谁大清早顶着黑眼圈散步？
    有病吧......
    “不是说要过几天才回来吗？怎么……”
    洛柠话没说完, 便被他暴跳如雷地打断：“提前回来了不行？！”
    他前脚刚走，小白脸后脚就把魔爪伸向胖球, 这才一天呢！要真下周再回, 说不定两人连小嘴都亲了！
    少年鼓着腮帮子, 一脸的不高兴。
    洛柠是不知道谁又惹了他, 想着快要迟到了, 就问：“你今天去学校吗？不去的话我就先走了。”
    “去！”他硬邦邦吐出一个字, 搭着背包跟上，他要是不去学校，干嘛连夜赶飞机地回来？
    事实证明, 睡眠不足的人火气比平时大上几倍。
    洛柠感觉走在自己身边的根本就是个移动炸|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
    也许是被家务事弄得心烦意燥吧？毕竟他前天说要离开，就是在他父亲找来之后。
    有些事她不好多问，怕戳到他的痛处，只能把疑惑如数咽下。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洛柠才想起早餐奶还没来得及喝，手摸进衣兜，听见耳边绵长的一声“咕——”
    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去，便见身旁人的脸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红了，察觉到她的视线，就懊恼地抬手把脑袋上的头发给揉散，牢牢实实挡住脸：“看、看什么看？”
    “没。就是想问你是不是饿了？你肚子都叫了。”
    因为心乱如麻，以至于飞机餐都没心情吃，饿着肚子在这儿蹲点到早上，就差一冲动给她打电话，把她给叫下来问个清楚了！
    当然，这些，他是不可能让胖球知道的。
    神经病一样的举措，谁听了不嘲笑？
    余光瞥见她还盯着自己，就不耐烦地嚷嚷：“听错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咕——”清晰可闻。
    还真是打脸......
    洛柠直接就把早餐递过去：“先吃点吧！奶油味，虽然不是你喜欢的口味，但至少垫垫肚子。”
    薄千城没说话，也没接，只是站离了几寸，不让她继续听到肚子丢人的低嚎。
    到了红绿灯口，洛柠停下来，问：“你出门前没吃早饭吧？一大早来我家小区门口是不是有急事？”
    再合理不过的问话，却惹得少年跳脚：“谁没吃早饭专程等你？！老子是散步！散步！”
    “好好好，散步。”洛柠也懒得逼他承认，撕开包装袋，直接把面包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极力否认。
    想喂饱了再说。
    “唔唔唔......”被塞了个猝不及防，薄千城支吾一阵，没好气地扯下面包，瞪她，“胖球你胆儿肥了？！”
    胆儿肥没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某人肚子饿了还嘴硬不承认。
    她把吸管插好，温热的早餐奶递过去的时候，刚才还嚷嚷着的少年已经在啃面包了，腮帮子一股一股，吃得很香。
    嗓子太干不好下咽，见牛奶来了，他直接弯腰就着她的手喝。
    淡色的唇沾着细碎的面包屑，洛柠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抹掉。
    触碰到他唇角的一瞬间，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像是顷刻间点燃了火花，烫得她触电般地把手收回。
    只是，似乎晚了——碰过他的指端似长出一颗小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巨大的撞击声在耳畔回响，她低垂眼眸不敢看他，微微含胸，深怕他听到自己凌乱的心跳。
    她这样，薄千城会不会......
    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薄千城此时也憋了一肚子的话，想着怎样才能自然地问出口，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见牛奶离自己遥远了几分，就弯着脖子凑近。
    毛绒绒的脑袋擦过洛柠的下巴，带了香波和雨水的气息。
    明明是清爽的味道，却熏红她瓷白的颈，热气一度蔓延，整张脸都在发烫。
    近在咫尺的绒毛脑袋埋在她胸前喝牛奶，毫无防备的、无比信任的。
    这样亲昵，就像是……
    恋人一样……
    这想法一冒出来，惊得她直接退后一步，与此同时，握着牛奶盒的手一紧，就这么喷了他一头一脸。
    她吓得低呼，赶紧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薄千城的下巴上挂着牛奶，他抬手擦过，小虎牙磨砺得咯吱作响。
    他强忍了半天，还是憋不住、咬牙切齿喊道：“胖——球——！”
    ……
    那一嗓子似乎费尽了他所剩不多的精力，薄千城进了教室倒头就睡。
    湿巾纸擦过的发梢润润地贴在脸上，似乎真的累极了，满教室的喧哗也影响不到他，少年呼吸均匀且沉，趴在她手边，像只贪睡的大狗。
    洛柠把英语书立在面前，挡住脸，目光落在他身上，贪恋地不肯收回。
    她想不出他这么累还来学校的原因，依照他的性子，旷课家常便饭，根本无需顾虑。
    而且一大早就等在小区门口，肯定是有事找她。
    到底……什么事？
    疑惑得不到解答，洛柠一上午都心不在焉，倒把被叶璟表白的烦恼都抛之脑后。
    等中午吃饭，对方在自己身旁坐下后，她才回了神。
    想到昨天的种种，整个人后背都僵直了。
    ——“洛柠，和我在一起。”
    少年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旁若无人地向她告白。
    她一噎，偏头咳嗽起来。
    一只手搭上后背，轻轻拍了拍，却让她咳得更厉害。
    原本坐在她旁边的唐晴，早就端起餐盘，深藏功与名地坐去了隔壁桌，给二人充分的相处时间。
    昨天刚说完那话，叶璟就向洛柠表白，难不成她长了一张媒婆嘴？
    起初听到这消息时她也不信，跑去洛柠那儿一问，便见少女垂下眸，脸颊火烧一样的红。
    再去叶璟那里求证，对方虽说有些难为情，却也一脸坦荡地承认。
    唐晴细细回想这一年的点点滴滴，忽然意识到男神套路瞒深，找不到契机直接对洛柠下手，就先跟她这个闺蜜套近乎！
    愤愤地咬一口鸡腿，唐晴嘟囔：“叶璟这个心机boy……”
    身边的人也嘟囔：“真他妈不要脸！”
    唐晴一顿，别说这两句话连起来还真顺口！
    忍不住朝旁边瞥了一眼，对上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我去！混世魔王薄千城！
    唐晴差点打翻餐盘，旁边牙磨得咯吱作响的校霸却是直接掀翻餐盘，带了一腔火气就往隔壁桌而去。
    来不及换的鞋还沾着昨日的雨水泥沙，踩上洛柠对面的空座椅，“噔”的一声。
    并排而坐的两人齐齐抬头看来——
    “胖球！不是还欠我一顿饭吗？”
    这事儿洛柠一直没忘，忙点头：“嗯，什么时候有空？平时午休晚自习时间都有点紧迫，要不……”她顿了顿，握着筷子的手摩擦一下，试探问道，“明天？”
    说不定还能一起呆一下午……
    运气好的话，或许……
    或许还可以请他看场电影......
    薄千城才没她想得那么远，只顾着解决掉面前碍眼的小白脸，就一巴掌拍桌子上，无理取闹地嚷道：“就现在！”
    “现在？”
    “对！就现在！咱们去外面吃，走吧！”
    洛柠看一眼没动几筷子的餐盘，为难道：“可我刚打的饭……”
    “不吃了！”薄千城说着就去拉她，手伸到半途，被叶璟扣住。
    清俊少年，眉眼里都是暗色：“别在这儿撒野。”
    这两个人只要一撞上就是修罗场的节奏，见薄千城拎起拳头就要揍人，洛柠慌忙制止：“蠢哈你别动手！这样，我把饭吃了，马上就陪你出去好不好？”
    “不好！”乱发下的凤目瞥她一眼，固执道，“现在就走！”
    洛柠迟疑片刻，还是点了头，正要起身，被叶璟拉住，扭头对上他微青的脸，听得他沉声道：“坐下，吃了再走。”
    见她犹豫，好似真打算就这么跟着薄千城走了，叶璟心里阴霾更甚，又补了一句，“他胡闹，你也跟着？”
    他睨着餐盘里没动几筷子的饭菜，使得洛柠脸一红，慌忙解释：“我没想浪费。”
    “那就坐下来好好吃饭。”
    叶璟脸色稍缓，在见到洛柠重新拿起筷子后，压着的眉总算松开。
    可另一个人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了。
    薄千城咬一口牙，差点没忍住把两人的餐盘都给掀了，他又问了一遍：“胖球，到底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