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话音刚落,父子俩对视一眼,眸中都生起警惕。浓浓不会是被哪个毛头小子哄骗了吧?
“阿渚,这两天你找机会问问她,知道吗?”温父嘱咐道。
温渚重重点头,已经开始在温浓认识的公子里头搜寻。
于是第二日傍晚,温渚来到温浓的屋前,叩响了她的房门。
“哥哥?”温浓稍微有些奇怪,开门将温渚迎进来。
温渚给自己倒了茶,茶水已经温凉了,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个,能解渴就成。
温渚轻咳一声,问,“浓浓最近在族学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啊,怎么了哥哥?”温浓总觉得温渚来她这里是想问点别的。
温渚转了转茶杯,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转到男女之事上,只好不尴不尬地接话,“哥哥不是关心你么?兄妹之间就是要常常沟通彼此的所见所闻。”
“哦,那哥哥最近有什么所见所闻?”
温渚想了想,抚掌道,“我在玉麟卫里训练的时候见到了殿下的信使队,一溜训练有素的鸟儿。还有一只叫‘海王’的海东青,模样别提多威风了。 ”
嗯?
说到这个温渚显然有些得意,一对俊眉都扬起来了,“而且那只海东青好像格外青睐我,别的人它不亲近,偏爱往我这边凑,有时候还会在我肩上停一阵。他们说海东青依靠气味辨人,‘海王’大概格外喜爱我吧!”
“是嘛。”温浓淡笑一声,眸色却沉沉,“哥哥你回头看,是不是这只海东青?”
夕阳里,一只白底黑斑的海东青格外神气地停在窗台上,小豆眼就这么睨着温渚。
第36章 风度 “嗯,不喜欢。”
温渚一愣, 下意识喊,“海王?”
而眼前这只海东青就这么抬着小脑袋睨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温浓。
温渚松了口气说, “这是海东青长得还挺像‘海王’, 叫我都险些认错了。”
温浓轻扯嘴角,“它就不能是‘海王’?”
闻言,温渚哈哈大笑, “浓浓,‘海王’可是殿下的信使, 怎么会到这儿来,哈哈哈哈……就算再喜欢我,也不至于跟过来吧?”
更别说来了温府之后没有去寻他,反倒落到温浓的窗台,更喜欢她一般。
温浓:哥哥你开心就好。
温渚走后,温浓才上前将信取下来, 面上始终是平静的。
“浓浓若是想要巧遇太子, 和我说一声便是, 我这边还算有些门道。另外今晨用了临城的油茶, 很是不错……近日遭到匪寇突袭, 幸有护卫保护, 安然无恙。原来临城并不太平,只盼此行一切顺遂。”
当面提了平安符还不够, 还要在信上暗示她?
温浓攥紧了信纸, 一想到允之哥哥很可能就是这位太子殿下, 且他还使劲浑身解数地瞒着她,心底便窜出些恼意。
她将昨日从青云书肆得来的《京城养猫手册》拿出来,而后执起笔, 蘸了墨,略作犹豫之后翻开书页,在上头落下墨点。
笔头上的墨水很足,这么一滴墨水结结实实地落在书页上,接连浸了好几页,墨点由大至小,到第六页的时候才完全见不到。
她在信上回,“昨日很巧,在书肆碰见了殿下,心中欢喜。殿下赠了一本书与我,原想好生珍藏,只可惜不慎落了墨点上去,心痛不已,不知道允之哥哥可有什么办法修饰弥补一二?浓浓在京城祝愿允之哥哥事事顺意。”
于是将这本书放进一个匣子里,也由海东青带着去了。
收到回信的太子先是看得面上带笑,而后心底却冒出些奇怪来,温浓向来不会在心里直白地说“心中欢喜”“心痛不已”这类话的。
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将书拿了出来,寻到了脏污处,只见连着五张纸都浸了墨点,看上去着实突兀。
而温浓想来爱惜书籍,她看过的书便是连一个轻微的折痕、卷角都不会有,也难怪她弄脏了书会觉得心痛了。
“既然是《京城养猫手册》,那就……”
两日后,温浓下学后收到回信,那本书也在里头。
温浓也不看信,直奔这本去而复返的《京城养猫手册》,翻开书页至墨点处。
而后身子由紧绷至放松,双肩塌下,一口气也随之吐出来。
书上被他就着墨点作了画,画的是猫儿。五个由大到小的猫儿,或站或卧的姿态,像是一只猫从小奶猫到大猫的成长过程,不得不说一句活泼可爱栩栩如生。
只是……
这画已经完全暴露了他。
温浓在那回酒楼换衣的时候,分明在耳室里看到了太子殿下的书上一只由墨点修饰而来的猫儿,和眼下这个一模一样。
越是细节处,越容易叫人忽略,不起戒备。
因此温浓才选了这么个细微的地方来试探他。
温浓就这么捏着书,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哪怕拿到了确切的证据,她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毕竟她看到的太子殿下和心里的允之哥哥完全不同。
他在信里叫人觉得很亲近,经常送来些日常的小物件,因此她有了什么烦心事会向他诉说,也会跟他开玩笑,用自己要生气了之类的话威胁他。
但太子殿下本人哪怕笑意亲切,也不会有人当真觉得他亲近,便是苏雪和,一听太子有动怒的苗头,也会二话不说跪下请罪。
而且少时的允之哥哥总是一个人,身边没有玉麟卫,没有崔九溪,只有隔壁院子里原本就住着的几个仆人。
他爱护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却从不碰它们,总是孤零零站在那里看着,看上许久。
温浓坐在墙上看见他,将他当做和自己一样没有朋友的人,这才大着胆子去接近他。
心里想着,如果他们俩成了好朋友,那世上没有玩伴的人就一下子少了两个呢。
他虽一开始抗拒,后来还是允许了她的接近,带她在院子里逛,去街上买零嘴,想要赶她回家的时候便会拿出书本考她识字,偶尔还会讲鬼故事吓唬她,看她吓得哭了又手足无措。
因此在温浓心里,允之哥哥哪怕生得好看、谈吐不俗,也只是哪个大家族里的公子,是和她没有太大区别的人物,是可以平等交谈的邻家哥哥。和生来高贵,可以俯视众生的太子殿下不应当是一个人。
“姑娘,云荻郡主来了,已经进了府,好像有什么要事。”梨汤推门进来提醒道。
“好,梨汤,帮我把桌上收拾一下。”温浓将手里的书放上书架,又出于某种心虚,将那些信件藏得更隐蔽了。
很快云荻推门进来,而后一把将门关严实了,转过身挤眉弄眼地对温浓笑,有点神神秘秘的意思,“浓浓,今日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是喜欢你那个邻家哥哥,还是喜欢苏公子啊。”
温浓被她问得一愣,“怎么了,我一定要在这两个里头喜欢一个?”
“你还不跟我说实话,我要生气了啊。”云荻坐过来,拉着温浓的胳膊摇啊摇,“你就跟我说嘛~”
“那你先跟我说,为什么突然一定要知道这个。”
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温浓向来是不答反问,再从对方的话里挑出些可以深挖的一直这么聊下去,直到对方再也想不起原本要问什么。
“今日确实发生了一件很离奇的事。”云荻凑过来小声说,“今日苏家和谢家一起吃饭了你知道吗?”
温浓垂下眼。
她不知道,但她也能猜到。
大概苏谢两家的婚事又要提上日程了。
或许还是因为门当户对吧,苏雪和与她之间万般不顺,和谢家呢,哪怕前不久还僵持不下,但只要还有个火星儿在,便立马可以复燃,对于苏雪和和谢嫣然的婚事两家都乐见其成。
“苏家谢家的长辈自然想要将两人凑对,谢大人言语开了个玩笑,谢嫣然不用想啦,肯定在那里娇羞地笑,却又什么也不解释。”云荻卖了个关子,“可苏公子就不一样啦,他说了一句话,简直是满堂震惊。”
“嗯?”温浓抬眼,“他说什么了?”
“他说,‘雪和一直拿谢姑娘当作妹妹一般看待,便如雪榕雪梅一般,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因此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倒令雪和不适。’”
温浓闻言,怔了一瞬。
“更绝的是,谢嫣然气得哭着跑了,他还能无动于衷,长辈催他去追也端坐不动,当时不知道多少人觉得他铁石心肠呢。”云荻感叹了一番,便说,“苏谢两家的筵席才散,这事已经传遍了。你也知道,多少人就想听苏公子的事情。先前姑娘们觉得他温柔体贴,想起来便喜爱,现在却有人说他有失风度了。”
“……他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你说怪不怪,向来风度翩翩的宰相公子竟然当众下了谢嫣然的脸面!”云荻哈哈笑了两声,“虽然我是讨厌谢嫣然吧,可这事想想也觉得她挺惨的,被喜欢的男子这么说,当众没脸!据说不只谢嫣然,便是谢大人也黑了脸,险些和苏丞相闹翻了。”
温浓想了想,她之前算是与苏雪和好聚好散,只是言语间提了谢嫣然。
因为谢嫣然的家世与执着,让她觉得之后三年等待无望。
那么,他这一出难道是想要证明什么吗?
用开罪长辈,自毁名声来反抗吗?
“浓浓你说,苏公子不会是为了你吧?你们到哪一步了?”
“没有。”温浓笑了笑,“我们就是寻常的表兄妹而已。”
“当真?浓浓当真不喜欢苏公子?”
温浓淡淡说,“嗯,不喜欢。”
大概就像云荻说的,这件事实在离奇,因而云荻走后温浓还忍不住去想。
她印象中的苏雪和不是这样的,他永远从容优雅,风度翩翩,那么多的姑娘喜欢他,他从未给哪一个没脸,便是在私底下拒绝,也尽量说得委婉。因此难免给人希望,叫人误会,偶尔也会因为姑娘们的误会感到自责。
这样的苏雪和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当众伤害一位爱慕他的姑娘的?
温浓感到心头沉甸甸。
本以为算是好聚好散,但苏雪和那边显然还放不下。
她原本以苏雪和为目标,就算对他没有喜爱,也能扮成一个柔弱娇羞爱慕于他的女子,绝不叫他看见破绽。
但如今,苏雪和已经不是合适的成亲人选,他再如何努力、表态,也得狠心和他划清界限。
……
夜间躺在床上,温浓忽地感觉有什么遗漏了。
仔细想了想,才想起允之哥哥给她寄的信还未看。
当时只顾着去看书上的墨点,好验证她的猜想。
等云荻来了,又急急忙忙将信件都收起来。
她懒得点灯,就着月色将信看了。
好在信短,不费眼睛。
“其实重要的是人,而非这些身外之物,日后不必为这些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