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春同林家姊妹在亭里说着话,后院里的姑娘所谈不过是闲暇趣艺或闺阁玩话。倒是从探春处听说,去岁陛下下旨允宫中宫人女官出宫,大姐姐元春也在其列。却不知为何元春大姐姐又被恩旨留在宫中,并调为御前女官。
听见探春兴奋地说着,嫣玉若有所想地皱起眉,回头正好同黛玉对视上。
御前女官往往会被册封为后宫,且还会因曾为御前女官的缘故更受天子圣眷。
明明她们听到的说法是陛下不会再收四王八公的女眷为妃,这又是如何缘故?
元春若被封妃,对于荣宁二府都是喜闻乐见之事;她们作为荣国府的外孙女本应荣与具焉,但无论何人都是偏心的,更何况对于她们来说元春只是从未谋面的大表姐,她们还担心元春这个由荣国府精心培养出来才貌双全的女子日后成了妃嫔是否会分了皇后的圣宠。
一时这般想起,心中的情感又复杂了几分。
探春倒是又说起:“自从宝姐姐进宫后,云妹妹也少过府来,你们又在家里备嫁,平素都是我们仨还一同玩着。”说着又回头望了一眼迎春,就不再做声。
迎春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只是因着之前遇上孙家那一遭才留到今时。
听说那理国公府便有透露出意思,想要为做了鳏夫的柳三爷求娶迎春为续弦。柳三爷的先妻文氏已故,文氏留下唯一的子嗣恪哥儿也被过继到柳二爷和柳二奶奶齐氏名下,待迎春嫁过去生下子嗣,谁又还会计较她是元配或是续弦的身份。
显然贾赦也对这桩亲事上了心思,两家还正在相说着,不知如今可否谈妥。
嫣玉也可怜迎春姻缘坎坷,想来那理国公府虽也是个后宅争斗不断之地,好歹于迎春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否则以大舅舅和大舅母的作态,指不定日后那天就又把迎春买了,史太君便是疼惜迎春也毕竟年岁已高,终究是护不得她一辈子。
迎春仍是木讷地坐在探春身旁,浮着淡淡胭脂的颊上未有再多几许神色。
理国公府定下了虞菁做柳大爷的继妻,这门亲事还是徐家从中牵的线;郁昀虽逝,可还留下了恬姐儿和慎哥儿他们姐弟没有母亲照料,徐家只是母族外家毕竟不好干涉过多。
而虞菁母女在京中也是身若浮萍缥缈无依,只因是徐大奶奶娘家的亲戚才未曾受了欺负;虞太太却是自觉时日无多,想着好歹在自己去之前将虞菁的亲事定下来,莫令她孤身一人日后被那些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
不知如何虞太太便与理国公夫人搭上了关系,虞太太无奈就求了徐家来牵线,说虞菁也便只有徐大奶奶这一个亲人了,日后若嫁到理国公府必然会听姐姐的话,好生照料着二姑奶奶留下的哥儿姐儿。
徐家也怕待柳大爷娶了继妻会亏待了两个孩子,还不如让知根知底的虞菁嫁过去。
虞菁还不知此事就被母亲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便是满心不愿无奈也只能应下。
据说理国公府很后悔,后悔郁昀早亡;若早知道徐家还有东山再起之日,若早料想徐家女竟会成为皇后,他们便是求神拜佛竭尽全力也要挽留下郁昀,不至于断了和徐家的姻亲之好。
不过柳家却是想得很好;一边让柳大爷继续同徐家维系姻亲关系,若非徐家嫡系旁系都没有适龄的姑娘,也不好不得不娶了与徐家为姻亲的虞家女,一边又为柳三爷求娶迎春,其中心思便是显而易见。
嫣玉留了心思仔细听三春的话,暗自在心里思索着缘故。
京城这淌浑水,在这新君即位万象革新之际,还有很多人都想要接机再进一步,以图大计。
在亭下歇了半晌,姑娘们再去梅林中赏花;惜春说要捡了红梅花回去制成红梅墨,待到明年绘制九九消寒图。
沿着青石子路在雪梅中穿梭着,突然看见一个暗红色的身影跑过来:“姐姐!”
琰儿和兰哥儿已从水榭出来,琰儿看见姐姐便很是欢喜,在廊下朝她们招手;倒是年岁更幼的兰哥儿要谨礼守矩。
探春同黛玉搭说着话:“从前兰哥儿在金陵,大嫂子就总惦念着他,如今兰哥儿回来也总把他拘在院里,还是今儿琰弟弟过来才让他们出来玩。”
黛玉也笑说起:“父亲母亲便打算等年后也把琰儿送去金陵。母亲就担心着琰儿,担心他不听话要被先生嫌弃,或者和同学打架了,总不让母亲放心的。”
“二姐姐,我才没有呢!”本已在廊下走远了的琰儿又回过头朝她们喊,“我会很听先生的话。”
兰哥儿拉了拉琰儿的衣摆似乎低声跟他说着什么,琰儿才正身听他说着。
黛玉掩唇轻笑:“现在的孩子都倔得很!”
“琰弟弟聪慧,日后必然会似林姑父和二姐夫一样名题金榜前途无量。”探春向来是个巧嘴,说的话也让人爱听。
回头看见琰儿和兰哥儿已经走远了,黛玉才弯弯眉眼轻笑着。
晚上在史太君屋里吃过饭,邢、王夫人和凤姐、李纨都在旁侍候布菜;凤姐笑靥嫣然地同史太君说笑着,把史太君哄得眉开眼笑。
贾敏望了一眼正忙碌着的凤姐,与史太君道:“母亲,也让两个嫂嫂和侄儿媳妇坐下吧。许久未曾坐在一起了,嫂嫂们忙前忙后也累着了。”
史太君自是答应,琥珀就带着几个小丫鬟添了几只绣墩,邢夫人和王夫人坐下,只凤姐笑说:“老祖宗,我们伺候着您和太太就是。”
“听你姑妈的。”史太君只笑着坚持,凤姐和李纨才依言在下首落座。
贾敏轻笑着向邢夫人说:“大嫂嫂真是好福气!琏儿媳妇是个孝顺懂事的。”
邢夫人未解其意,听贾敏这般说来就露出得意之色:“待琰哥儿成了亲,姑太太也要做婆婆的。”
贾敏只笑不语,倒是坐在贾敏身旁的琰儿听得很是好奇。
“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史太君虽有不满,但心里欢喜也未多苛责。
邢夫人才寥寥不言,陪着史太君讪笑着。
用过饭后,史太君让太太奶奶和三春都各自散了,留下贾敏母子在旁说话。
“去将我备下的东西取来。”史太君吩咐,鸳鸯就捧着一只紫檀木匣出来放在史太君旁边的案上;史太君从匣中去处一串金丝楠木十八子菩提珠和一串蜜蜡绿松佛珠,招了嫣玉和黛玉到跟前给她们戴上,“这佛珠是吉祥如意珠;你们姊妹将要出阁,我就将这两串佛珠给你们,希望你们成亲以后能事事顺遂安平,与姑爷夫唱妇随合家和乐。”
贾敏知道母亲向来疼她们姊妹,不免道:“这可太让母亲劳心了。”
“姑娘要出阁了,我这做外祖母的也是盼着姑娘和姑爷好好的。”史太君含笑望着她们姊妹,嫣玉和黛玉忙谢过史太君。
琰儿靠坐在贾敏身边听着外祖母的话,史太君又从匣中取了一只白玉环给琰儿:“这是老国公留下的,给琰哥儿玩。带到来日琰哥儿长大娶媳妇了,外祖母再给琰儿和新妇如意佩。”
琰儿听着眼前一亮:“外祖母,那我要早日娶媳妇。”
贾敏听他这般童言不由苦笑:“小孩子总胡说着,不懂事。”
“但先生说,君子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便要娶了媳妇才能齐家,然后有治国平天下之大志。”琰儿却是振振有词,贾敏还想再说,史太君却是笑起赞道:“真是个好孩子!正是你说的这理儿呢!”
又向贾敏问起嫣玉黛玉成亲诸事,倒不避着她们姊妹,约莫想着她们待嫁之身也该懂得这些事情。
贾敏流露出几分不舍之意,才说:“定下了黄道吉日;嫣儿是四月,玉儿定在八月。”
“竟是挨得这般近。”史太君叹息,也明白贾敏必然是不舍得;虽是欢喜两个外孙女都有了好的归宿,又为女儿忧心,幸而还有琰哥儿伴在身边。
到年后上元,贾敏去清平寺上香,由凤姐相伴;史太君只当凤姐是去拜佛求子,都说清平寺的神佛最是通灵,便未有多问。
慧静师父引她们进了寺庙,听贾敏说起来意,慈眉善目的脸上浮起笑意:“那得恭喜二奶奶,喜得贵子。”
“贵子?”凤姐才惊讶抬头望向慧静师太,跟着慧静师父去求签。
贾敏也是揣揣不安,看见凤姐虔诚地在佛前祈求,一支竹签从竹筒里掉落;凤姐忐忑地捡起竹签给慧静师父看,慧静师父脸上也展开笑容:“恭喜施主,小施主日后必有大福。”
凤姐闻之才总算放心,对慧静师父千恩万谢,又在清平寺中捐了千钱油灯。
回过头却见贾敏站在廊上蹙眉若有所想;她更怀疑凤姐遇见的那个道人又是如何缘故?恐怕这都不简单,只可惜如今时隔久日也难再查到此人了。
“姑妈!”凤姐才过来唤道,泪已晕湿了眸眼,“多谢姑妈!若没有姑妈,我真不知该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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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解释一下,凤姐遇见的道人和当年林家遇见的道人是同一拨人
凤姐是金陵十二钗之一,入薄命司,所以她不能有第二个孩子,就和警幻一直想要带走嫣玉除掉琰儿的目的是相同的,只不过计划都被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