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后来,他们觉得万劫塔是用来镇压妖兽,向妖山示威的,还编出不少棒打人妖恋的故事;再后来,还有过“地府崩塌、暂时帮灵魂轮回转世”以及仙门内部流传的“增加灵力、拖延末法时代来临”的说法。传言不一,用途各异。
可以明确的是,万劫塔的建立实属不易,看上去只是道君一掌降下的事,实则背后付出的灵力和辛苦都是难以想象的惊人。
不仅需要瑞兽镇守,还需要仙器。
在这个已经多年无人飞升的世界,仙器已经从奢侈品变成了消耗品,用一件少一件的那种,但十大仙宗还是咬牙做出了这份极大的牺牲。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互相掣肘的原因,各大仙宗提供的仙器,并没有被用于他们所在洲的万劫塔,而是千里迢迢送往了其他洲。”卜尔徵也不知道道君在想什么,准确的说,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道君在想什么,他们都只是听命在行事。
十座金塔,就像是道君在北域十洲,编织出来的一个错综复杂的网。
这一回,连宁执自己都想感慨,看来失忆的他真的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了。
祖洲清虚仙宗的仙器,送往的便是长洲的万劫塔。这座塔也是十座万劫塔中最后一个建立起来的,算是距今最新的一座。
它从选址到落成,都是一个秘密。
卜尔商与貔貅大人一同往了目的地,与清虚仙宗的大长老汇合协作。连卜尔徵这个亲弟弟,在当年都是不知道兄长的动向的,足可见保密工作的严密。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走漏了风声。
卜尔商和清虚仙宗的大长老,都死在了那次的变故里,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幸中的万幸是,万劫塔还是勉勉强强立住了,和其他九座金塔遥相呼应,完成了道君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步。
瑞兽谱被书院收回,神兽貔貅不知所踪。
其他瑞兽大人甚至有过“貔貅突然凶性大法,杀人夺宝后逃跑”的猜测。但道君却不愿意相信。这些年,卜尔徵并其他另外两个教习,从未停止过对当年事件的调查,唯一却发现的只有貔貅大人当年好像受到了大量浊气的影响,而众所周知,浊气过多,会有让瑞兽变凶兽的风险。
“您也知道的,貔貅大人性格暴戾,这么多年只有我兄长一人可以与他靠近。”但他的兄长已经死了,所以,至今所有试图招呼貔貅的御兽师,再无一人成功。
宁执就像是听了一场荡气回肠的修仙电影,结局还不算太好。
而在听到素未谋面的卜尔商的名字时,他的眼不由便浮现出了对方的模样。那是一个在御兽之道上有大才的修士,本性纯良,不善言辞,却又会在认定的事情上异常执拗。卜家的两兄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卜尔徵要更加漂亮凌厉,卜尔商的眉眼则柔和宽厚些,两人各有各的特色,又相得益彰。
卜尔商在最后一次离开,特意和所有人、兽都道了别,就好像他已经预感到了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他最后见的人是青要道君。
卜尔商郑重其事的从宁执手上接过了散发着仙气的瑞兽谱,用所未有坚定的语气道:“您把师门之中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了我,是对我莫大的信任,我一定会不负使命,不让您的这份信任落空!”
宁执回忆到这里时,突然生出了一股冲动,他想对卜尔商说,其实不用那么努力也可以的。
我把瑞兽谱给你,不是因为任何原因,只是因为你适合。
我已经与所有的瑞兽大人都商量过了,包括貔貅大人,他们一致同意由你来接过这份传承,它们已准备认你为主。
后天灵宝再重要也不会比你的命更重要,活着回来。
宁执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卜尔商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瑞兽谱本是您师门的后天灵宝,但您却说服所有的瑞兽大人,把它给了我的哥哥,只因为它适合他。我和哥哥都是知道的。”卜尔徵不厌其烦的再次对失忆的道君道,您已经很好的把心意传达给他了,所以,请不要再自责了,我和哥哥都不会想要看到这样的局面。
宁执只能转移话题:“我还有师门?”
“当然。”要不然师兄谢因是从哪里来的?道君所在的师门很小,人数极少,是个隐世宗门,上至掌门下到弟子不足十个。
“他们人呢?”宁执问完就后悔了,他至今还没有见过他们,很显然是身死道消了。
“都飞升了。”卜医仙却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宁执:“……”所以,整个师门,就我最菜,是吗?
虽然宁执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在那一刻,卜尔徵好像难得理解了道君真正的脑回路,给了对方一个无言却又坚定的点头。是的,你最菜,特下饭。
宁执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说回貔貅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貔貅大人在钱真多的身体里?”宁执在知道钱真多和貔貅密不可分的关系时,就明白城主府错的有多离谱。让貔貅管钱,和让妖精看守唐僧有什么区别?他没有监守自盗吃光所有,就已经算是很遵守公序良俗的优秀表现了。
卜尔徵摇摇头,满头的银发就像是月下的瀑布,闪过了耀眼的流光:“不,我是说,钱真多就是貔貅大人。”
“怎么会?”貔貅变成人了?
宁执因为华阳老祖的关系,特意去了解过妖修的一些文化。也因此明白了,只有人类的一厢情愿,才会觉得所有的妖怪都想要修炼成人。但事实上,就像人类无法理解妖修的审美一样,妖修也理解不了人类为什么会觉得全身无毛、直立行走是好看的。大部分的妖怪都以自己的原型为傲。
华阳老祖所在的羽氏一族情况特殊,身为上古神兽的凤凰已无法容于当世,他们是依靠世代不断与不同的种族通婚,才保留下了一丝凤血,早已没有了纯粹的审美。
但瑞兽谱上的貔貅大人,却是再纯正不过的妖兽,而且是力量强韧的上古妖兽。这样的它,很显然是很难诞生出什么想要变成人类的欲望的。但钱真多却是个百分百的人类,还是那种修道无望的人类。这实在是太矛盾了。
“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卜尔徵其实也很茫然,但这就是他检查的结果,“钱真多确确实实就是貔貅大人,但应该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貔貅大人。”
简单来说,这天地间唯一的一只貔貅换人了。
以的貔貅大人是一代目,它去了哪里始终是个迷,但宁执和卜尔徵都觉得它应该是不在人世了。于是便有了二代目钱真多的出现。
从年份上来算,钱真多还是个貔貅宝宝呢。只不过这位宝宝好像不爱走寻常妖路,不仅没有仗着蛮横的力量随心所欲为祸人间,还让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断在轮回中苦苦挣扎的真.人类。想一想,确实也就只有拥有上古血脉的瑞兽,才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能救活他吗?”宁执问卜尔徵。
他们现在所有问题的答案,只有钱真多本人、本兽,能够告诉他们。
卜尔徵却并不能给宁执一个笃定的结果:“他一心求死,现在还在靠灵石吊着。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类,反倒好救。”
但对方偏偏不是。
“我只能说,我一定尽力,倾尽所能。”卜尔徵当年因为兄长卜尔商的缘故,没少给这些瑞兽大人们看诊,倒也不算完全的毫无头绪。但是,他说到底只是一个好的人类医修,并不是兽医,不管是理论还是经验,都并没有那么全面。
“辛苦你了。”宁执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放手让钱真多转世,从头来过。最多也不过就是再等个十年八年的。
当然,如果可能,宁执还是不想耗费这么长时间的。
时间匆匆而过。
不管是慈音佛子的论佛还是书院的九天论道,都召开的十分成功。佛教信中和一般散修都得到了他们真正的想要的。
赛文会的线下版,则结束的更早些,宁执留下了他觉得有问题的三个作者,请到了书院住下,美名其曰“闭关写稿”,实则是暗中把他们与旁人隔绝了开来,在不确定他们谁有问题的情况下,宁执只能把他们和囡囡做一样的处理。
一场盛事终于落下了帷幕,问道上所有熟悉流程的人都在感慨,白玉京大概又要陷入为期不知道多少年的沉寂了。
整座白玉京,就像是一个同时兼具了外向与内向两种性格的社恐患者,热闹的时候是真热闹,低调的时候也是真低调,一切的美好都会在走向高潮后戛然而止。再想看到这样英才齐聚的盛况,怕不是得下一回九天论道或者是白玉京法会了。
结果,这一回问道上的“预言家”们却猜错了,送走了散修,迎年书院又迎来了各大宗门弟子的报道。
慈音佛子、华阳老祖等人也并没有随队离开,他们也在迎年书院住了下来。大家都在猜测,他们会成为书院第二十九位和第三十位新教习。但实际上,慈音只是因为没有写完《以杀止杀》,华阳老祖则是因为慈音留下了他就留下了。
至于掠夺者的事情,华阳老祖对道君很放心,而他的眼睛可以远程通过水镜看到气运,并不一定非要始终和道君绑定在一起。
不过,慈音要是不走的话,华阳老祖自然也不会走,他就是这么一个重色忘友的妖。
“你承认我们是朋友了。”宁执笑眯眯的回。
华阳老祖觉得这个道君简直烦死了,是不是有病?他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就只能看到乐观积极的一面吗?真的好讨厌这些傻白甜啊啊啊!
傻白甜宁说:“帮帮忙。”
华阳老祖说:“知道了,我去了。”
如果这就是华阳老祖所谓的讨厌的话,那宁执不介意被他多讨厌一点。
此时此刻,书院里和华阳老祖一样忙碌的人,还有很多。好比来报道的新生,也好比谢观妙等新生代表。
在明明子和赤炎子忙着后勤工作的时候,谢观妙带领着道童们,开始了迎接新生同窗的工作。
姬十方也带着自己的灵卫们积极参与到了其中。
为了让宁执期感到愧疚!
姬十方这回没能探究到宁执和华阳老祖到底在背后搞什么,因为华阳老祖在防范偷听这一块,做的可要比其他人靠谱的多。或者准确的说,其他人在和道君说话时,根本就没想过谁敢偷听。华阳老祖却因为过分的谨慎,成功走在了所有人的头。
这一波,华阳老祖在大气层。
姬十方只知道他已经许久不曾和宁执单独相处过了,他真的有点不高兴。
不管,姬十方他也很明白宁执肯定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他是不会去破坏宁执的计划的。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变成那种一点也不知道帮忙、还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道侣。
那样实在是太难看了,不仅会让宁执这个道君面子全无,自己也不会好到哪里。
但姬十方又不甘心就这样一直默默无闻下去,感情是需要经营的,时间可以磨平一切。而吸引宁执期的注意,已经快要成为姬十方的本能。
思来想去,这朵正在悄然绽放的姬姓白莲,就想到了目这个积极帮忙的套路。既能真的帮宁执期做事,又能让宁执在发现之后内疚懊悔。然后,他再像个大度的人一样神兵天降,对宁执期表示,没事,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为你考虑。
这么好的他,宁执还不爱死?!
该做的事都做了,两人的感情又能进一步贴近,简直是妙啊。
姬小天才一边对“西林”林西风露出微笑,一边继续介绍:“书院专门划出了西北角的一整块地方充作学堂,都是请走工匠之道的修士新建的,保证了大家的安全,也保障了舒适度。校舍在左,食宿在右,路线简单,直来直往,极大的便利了有路盲症的修士。是不是很贴心?”
林西风已经换下了空明仙宗的标示性道袍,穿上了迎年书院统一的青衿。他在心里为姬十方的话进行了一番翻译:没事少假装迷路,这套在这里不管用。
姬十方又道:“最大的院子便是道君的正院,道君人很好说话,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林西风:在没打扰到道君之,就有可能会先被道君的脑残粉给收拾了,所以,别动歪心思,这同样没用。
姬十方:“最后,祝你程似锦,大道长生。”
林西风:专心学习,少搞事情。
不得不说,林西风对这样的迎年书院……简直要爱死了。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修仙之所啊,他觉得自己身为仙宗弟子,却对仙宗存有很大意见的主要原因,就是仙宗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个要打点,那个要礼让。仿佛和人说话之,得先熟读对方祖上十八代,才能理清楚自己该对对方保留怎么样的态度。
虽然这些对于林西风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甚至能够做的比所有人都好。可是,能做到,不代表了他会喜欢。
林西风只想要一个单纯的学习环境,大家埋头苦修,不比斗来斗去的有意思?
这位姬少主看来是个好人。只希望书院在后面落实这些管理时,也能像姬少主说的那么严苛,大家都齐头并进搞学习。
本来只是想警告一下新生的姬十方,莫名就得了一张来自控分大佬的好人卡。
谢观妙则正在带着清虚仙的“东林”林临和另外一个女修弟子参观书院。
她边走边介绍:“除了道君住的主院以外,其他教习都住在中心轴线的东边。功法在藏书阁,灵器在武器库,领取书院任务的地方就叫任务堂。这些都是只对书院内部人员开放的。我们平日里上课和为书院做事,都会得到贡献分,用这些分数就可以换功法和灵器。灵石在书院内部基本没什么用,只能去书院下面的白玉京用。”
宁执对书院的第一批学生,还是下了一番心思去规划的,处处带着修仙小说和游戏的影子。
“我们能为书院做什么?”林临替自己的师妹开了口。他师妹修为不错,但是晕血,此在清虚仙宗时也从未杀死过任何一个妖兽,去秘境历练更是只专注和草药打交道。
若书院的任务是比较具有攻击性的那种,那他的师妹也许就不太适合在书院学习了。
这种来书院学习的机会实在难得,可也要看适不适合自己,林临已经在考虑让师妹打道回府的说辞了。
“哦哦,你们放心吧,白玉京很平和,没有那么多需要我们去击杀的书院任务。除非你是想体验生死间的顿悟,那样的话,我建议去周边的秘境历练,只要是在书院和白玉京名下的秘境,对我们都是开放的,有免费的次数,超过上限就要用贡献分兑换。”
谢观妙大概是姐姐当习惯了,在修炼上是个果决的剑修,在对人解释一些东西的时候却总会格外的耐心。
迎年书院对弟子发布的任务,和一般人以为的那种不太一样。
既不用杀妖兽,也不用围剿某个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