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谢衍答应了她,在她学会自如地开启通道后,便准她去中界或是上界逛逛。但开启通道于她而言耗费的灵力太多,她两次开启间须得间隔一段时日恢复灵力——也就是说她出去和回来间,须得间隔一段时日。
是以谢衍准她出去是准她出去,附带条件是必须同他一起。
彼时璀错听到这个条件时,在心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要同他一起,还开什么天梯,他直接带着自己出去岂不是要省力省时得多?但想归想,她怕这话说出来,他便不教她如何开启天梯了。
开神域通道一事非同小可,饶是她这样的底子,身上也早被神族的气息腌入了味儿,也还是学了好些年。
如今她终于能运用自如了,在同谢衍一道去了几回中界后,便开始一边慢慢筹划准备着,一边暗搓搓地等着谢衍离开神域。
她也没等多久,前脚谢衍一走,后脚她便偷偷摸摸开启了天梯。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是中界的西山。
她是去找那条记录于史籍中的蛟龙的。她好好算计过,估摸着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想取蛟龙一片护心麟,虽远算不上轻易,但费些周折,最终也能取得到。
这几百年收了谢衍数不尽的礼物,她还未曾回送过什么。神域里的东西,怎么算也都是他的,她拿了再送他,总说不过去。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个借法儿的。
是以她琢磨着琢磨着,主意便打到了中界那条蛟龙身上。
第50章 她主动伸手,像是拥住了……
中界, 西山。
璀错四顾了一圈,随手捏了个诀,将她的脸弱化到平平无奇, 身上的衣裙也换成了中界常见的款式。
她在山下修养了两天,估摸着灵力补回来些了, 又去山上转了转, 提前将周围环境记下来。
月黑风高夜, 砍龙取鳞时。
西山那条蛟龙在此地盘踞已久, 不知是何缘由,明明它早便有了入上界的修为,却一直蹉跎此地, 甚至连化人形的雷劫都未曾渡。它向来不理世事,只困守西山一隅,是以这些年来打它护心鳞主意的, 不止璀错一个, 但碍于它着实高得吓人的修为,那些胆敢来寻衅的无一功成, 能捡回条命去就算不错。
璀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先前被谢衍碾压惯了,她也是来了中界几趟才发觉, 自己如今的修为,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已经可以在三界大多数人面前横着走——跟在谢衍身边被仔细养了四百多年,就是块榆木疙瘩,怕也早便飞升了。
蛟龙栖息的地方有着浓重的瘴气, 璀错含了颗清心静气的千年莲心, 被苦得皱了皱眉。
她不想打草惊蛟,便敛了气息,从山脚一路攀爬上去。因着瘴气的缘故, 路走起来要更费力一些。
她好容易一路爬到山丘的顶部,还未来得及喘匀气,便看见一条巨大的缠绕着银白鳞片的龙尾。
璀错屏住气,小心翼翼从龙尾旁绕过去,抬头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赤金色的瞳孔。
蛟龙硕大的身躯盘绕着,单是粗细便有一个璀错的身量,龙头扭向她这儿,竖瞳闪烁着类似某种宝石的寒凉光泽。
璀错先是愣了一下——她踩点的时候,蛟龙还是留在洞穴里半点不挪窝的,今夜也不知怎么爬了出来。
那双瞳孔冷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长着倒刺的巨大龙尾甩过来,带起腥热的气流。
璀错足尖一点,灵压以她为中心陡然爆开。因着缺乏实战的锻炼,她的一招一式显得青涩而生疏,但却总能从中看出谢衍的影子来。
谢衍那儿事情结束得早,便提前从上界回了神域。
他甫一走进神殿,便发觉哪儿与往日不同——神殿太干净了些,干净得让他隐隐有些心慌。
他喊了璀错一声,抬步间便先后去了神木那儿和后殿,找了一圈。
一无所获。
强大的神识顷刻间笼罩在神域上空。
谢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近乎失控的情绪骤然攥取了他的理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充斥在他脑海里,滚着思绪一道,愈缠愈乱。
四百多年,这是她第一回 一声不吭地就不见了。因着先前根本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也并未留什么能立即寻得到她的东西在她身上。
他的神识缓慢探过神域一周,就连神墟也未放过——神域四处遗留着她的气息,探起来诸多干扰,便格外慢些。确认神域内到处都没有她后,他的神识转瞬间下到凡间。
使用神识到这种强度,饶是神躯也有些吃不消,谢衍坐在神殿正中,合着双眼,额角有青筋暴出。
凡间吵嚷得他有些头疼。凡人摩肩接踵,山川江河奔腾不息,于他眼中却悉数成空。谢衍一寸一寸寻过去,仍始终没能找到他要找的人影。
肆无忌惮地使用神识寻人,能用到这种地步几乎已是极限。
在他将撑不住的前一刻,他终于找到了他遍寻不得的人。
璀错半跪在地上,单手捂着自己的右臂,血从肩膀处的伤口流下来,在地上洇开一团。
她头发不知何时散下来,披在身侧,发丝被风吹起,在空中纠葛。
下一刻,她抬眼,杀气如有实感,向她面前的人压过去。
她面前站了三人,三人身上多多少少也挂着伤,为首一个紫袍男子,身后九条白蓬蓬的尾巴已显出形来。
那人抬手抹了一把自己脸颊上被璀错划出的伤,舔舐掉指尖沾上的血滴,“听话,把护心鳞交出来。”
璀错调着体内的灵力,方才一股脑塞进嘴里用来恢复灵力的灵药已经开始起效,虽因着身上伤势的缘故,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安全反杀了他们,但只要再拖一会儿,她灵力恢复些,便能重开天梯,回到神域。
只要重回神域养好伤,她想什么时候报这个仇,不过是再下来一趟的功夫。
她同那条蛟龙缠斗了不知多久,灵力激烈的对碰引得那小片结界内的区域日夜都混杂在一起,暗无天光。
最终还是她险胜一筹。那条蛟龙修炼了这么久,已修出了两片护心鳞,她只取了其中一片。蛟龙是妖身,此地妖气弥漫,它恢复起来要比璀错快一些,璀错怕夜长梦多,还未等喘过气来,便朝山下赶。
紧接着,她便落进了半山腰特意为她设下的阵法里。
三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怕就是等着有不怕死的先去取了护心鳞,趁着同蛟龙缠斗完还虚弱的这段空档里,他们再于半道截获。
璀错就是那个倒霉又不怕死的。
她涉世未深,尚没有防人的心思,前几日踩点看山的时候便被发觉,他们三人虽对她能得手这事儿不报什么指望,但还是一路跟着她,见她竟真的取到了护心鳞,便将她困于阵中。
璀错已是强弩之末,神域里带出来的灵药虽一股脑地往嘴里塞,但灵力的补充再快也需要一个过程。是以她在三人的连环攻势下勉强走了百数招,便撑不下来。
紫袍男子打量着她,仿佛林中猛兽在打量已经无法挣扎的猎物般,“这张脸虽普通了些,但看在你一身深厚修为的份儿上,与我做个炉鼎,还是勉强够得上的,也好过你今日命丧于此。”
璀错嗤笑了一声,握紧了手中被她的血染红的护心鳞,不断催促着体内灵力的运转。
紫袍男子手一伸,一条铁链出现在他掌中,“我乃涂山氏的一支,你若是答应下来,也少受苦头。”
璀错虽人在神域,但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因此也知道他手中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铁链是做什么用的——铁链是用秘法炼成,穿透用作炉鼎之人的琵琶骨,锁住大穴,阻滞住灵力的运转。至此,“炉鼎”于修炼上基本便是废了,更无反抗之力,只有原本的灵力被封在体内,供人“汲取”。
涂山氏见璀错盯着自己手中的链子看,笑了两声,“这链子原本是给那些不听话的用的,但你这一身修为,不用这个,委实让人不大放心。”
璀错闭了闭眼,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只差最后那么一线,便能将天梯重启。
她全心全意调动着灵力冲上那一线,是以在被另两人制住的时候,并未挣扎。
涂山氏将灵力注入铁链,链子发出嗡嗡的震鸣,逐渐靠近她。
就是这一刻。
璀错猛然抬眼,灵力荡开,她挣开身侧的两人,却倏地停下动作。
因为她看见,涂山氏就在她眼前,爆开了。
是的的确确,由内而外地,爆开了。血肉散开,血雾砰一下绽开,连他那九条漂亮的尾巴,也只留了细细的白绒毛,慢慢飘落在地上。
铁链落地的声音显得如此突兀。
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开——比她刚刚与蛟龙缠斗时的血腥气浓郁了十倍不止。可她明明离涂山氏那么近,身上却半点血肉也没沾上。
璀错似有所感地转头望向身后。
在她召出的天梯的反方向,一身鸦青衣袍的神君缓步走来,他唇角紧绷着,脸色看不出喜怒。
面对那两人的惊恐失措,他近乎漠然地瞥过去一眼,轻巧抬手,五指在空中伸开,又猛然一握。
璀错眼前又多了两团血雾。
她现在倒有些庆幸他们身处阵法之中,外界瞧不见这一幕。不然三界心里光风霁月的小神君,用这样简单粗暴又残忍的法子杀人,容易叫他们幻灭。
谢衍的神色半点松动也没有,还是那副表情朝她走过来,眸色却愈发阴郁。璀错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他该不会是杀顺手了,待会一个眨眼间,把自己也变成一团雾散开了罢?
璀错紧张地盯着他的手看,像是印证她的想法似的,谢衍停在她面前,手握紧又松开,下一刻,璀错被揽进怀里。
璀错一直不停自言自语的心好像突然便安静下来。
她方才同涂山氏周旋时,心里好像也是有些怕的,只是情形所困,容不得她害怕。
她还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来西山为他取护心鳞,而是后悔自己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
可是被他揽到怀里的这一刻,因着后怕而悬着的心突然放松下来,安安稳稳地沉下去。
她主动伸手,紧紧回抱住他,像是拥住了所有底气。
下一瞬,谢衍却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一口乌血便吐了出来。
璀错慌张地用手抹去他唇角血渍,一时无措地手都在抖。
谢衍深深看着她。他方才调动神识,疯了一样在三界寻她,远远超过了神识能承担的负荷,此时遭受反噬也是意料之中。
璀错的手上沾上谢衍的血,一时差点哭出来——明明刚刚她身处那样的险境,稍有不慎,稍晚一刻便有灭顶之灾,也不曾见她那双眸子里蒙过水汽。
谢衍突然笑了笑,指腹抹过她的唇瓣,而后扣住她的后颈,俯身吻下去。
第51章 他眼前似乎还是熊熊燃烧……
璀错脑海里霎时空白一片。
她尝到了他唇齿间弥留着的血气。
她多少也看了些话本子, 没吃过猪肉也算见过猪跑,如何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谢衍放开璀错的时候,小姑娘人还是蒙的。
谢衍仍一言不发。
倒不是别的, 见着她还活蹦乱跳的,即便自己不出现, 她也能有惊无险地自己躲回神域, 他气其实已然消下去了大半。
就是……他吻下去的时候还在气头上, 没多想, 如今过了劲儿,才发觉现在这境况多少有些尴尬。
他这儿还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能让这个没半点良心的小东西接受他不知何时变了味儿的心意,那边小东西却率先有了动作。
璀错清了清嗓子, 将手里那片护心鳞亮出来,要往他手里塞。
谢衍看见这片护心鳞便知道她这回自己偷偷摸摸溜出来是来做什么的了,一时又好气又心软得一塌糊涂, 嗓音沙哑着问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