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电话快没电,就先说到这儿啊,”席霖总算说结语,“等承致到,你记得叫找车头来接兄弟,我这会儿冷得说话都老咬到舌头。”第87章 chapter 87
院子外头远远传来车子发机熄火的音, 令嘉心念恍惚跳了一下。
身体比意识更快地转身,朝院外瞧。
是江屿白的保姆车。
他住的院子离令嘉不远,平时会把车停在这儿。
令嘉收回视线。
刚要进屋, 被人从后头唤住:“嘉,我能进来吗?”
青石板上的雪还没化, 阳光帅气的男孩捧着个鱼缸站在槛处,肘下还夹着剧。
应该是来明天拍摄台词的。
令嘉点头,“你怎带条金鱼过来了?”
“刚刚和我助理城里买药, 在菜市场外头看见人卖, 就买了, 我记得你第一条微博发照片就抱着金鱼。”
“你把我微博都看完啦?”
令嘉诧异。
“你是章西啊,我当然得比别人了解你,”
他走近把玻璃缸递到令嘉跟前, “喜欢吗?喜欢的话送你了, 我捧了一路呢。”
“你想演好戏看我微博可没用, 角色是角色, 我是我,我们不一样的。”令嘉摇头没有接, “且我助理每天忙,就不养物给她们增加工作量了。
“哪儿不一样了。”
江屿白不高兴, 把鱼缸放桌上, 落座翻开剧,“监制都说没有比你更贴合这个角色的人, 我就觉得你们特别像。”
令嘉有点头疼,她从前和同龄人丹棠相处挺轻松的,丹棠情商高且早熟,两人有更多的话能聊到一块儿, 江屿白却不一样,他很早就成受捧,做事儿靠哄,他毫不掩饰令嘉释放他的好感,每每得不到回应,都是一通脾气。
重要的是,他目前面临一个困扰很多体验流派演员的难题:分不清戏里和戏外。
这问题令嘉能处理得很好,他显然还不行,偏偏导演就需要他这情绪,在电影结束拍摄之前,谁都不能点醒、戳破他。
间隔了一张茶几,两个人就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开始台词。
冷是冷了点儿,但屋里就是令嘉睡觉的地方,女演员该避的嫌还得避避。
他们明天要拍的,是几场男女主十六七岁在学校时候的戏份。
词过程,令嘉尽量根据江屿白的台词习惯,重新更改自己一部分的气口、停顿、重音,包括眼神和表情,她和仇导的理念差不多,都是喜欢把专业精雕细琢做到极致的人,从前靠着这股劲头学哲学,现在靠着这股劲头来演戏。
傅承致被工作人员带到院口,毫无准备直接被这刺眼的一幕定在原地。
青瓦白墙的屋檐底下,年轻的男女身体在茶几上方挨近,目光注视着彼此亲昵说笑,热茶雾气氤氲,金童玉女,赫然是璧人。
他在伦敦一整月夜以继日工作,一己之力抗下家族长辈的重重问责,到底是为了谁。
傅承致被令嘉气得不轻,就差一口血哽到喉咙眼了。
“令嘉!”
毫无预兆地,令嘉差点从藤椅上弹起来,还好后定住了,偏头往院口望。
果然是傅承致,他立在口,肩宽腰窄,身形颀长,灰色毛呢衣上落着未化开的雪,眼神沉凝,唇线抿得笔直,昭示着他克制到极点的怒火。
“你来了。”
令嘉强行云淡风轻应一,转头跟江屿白轻商量,“实在不起啊,今天先到这儿吧,我有点事要处理,明天我早点到片场。”
江屿白不情愿,起身路过时,深深瞧了傅承致一眼,才轻屑地与他擦肩过。
没有他年轻,瞧面相就知是个有城府的坏男人。
和江屿白清清白白,连妙不怕人看,这会儿傅承致来了,她忙不迭发走领路的工作人员,把院掩上,生怕这位主儿干什格的事被拍。
男人临走前一眼更加剧了傅承致的怒气,他疾步走近,衣摆翻飞,提醒她:“他你另有所图,别告诉我你没看来。”
令嘉都懒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扔开剧起身,站在台阶前平视他。
“先不说他有什企图,你用什立场来责怪我?”
她戴着白色围巾和绒线帽,雪白的面颊唯有鼻尖被冻得微红,整个人看上又柔又软,下巴却昂得很高,眼神流露着不肯退让的气势。
傅承致退一步,“我发现你胆子变了,令嘉。”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债主了。”
又戳到了傅承致另一处肺管子。
他要生气,又才记起自己千里迢迢来干嘛,深吸一口气,都忍了下,好言好语商量,“你和别人样亲密,我没办法接受。”
令嘉却摊手,“可这就是我的工作。”
“但这里并不是片场!”
“我就和他台词,你管我选什地儿呢,你之前还想跟人结婚,我管你了?”
令嘉不耐说罢,就往屋里走。
傅承致跟上,“我已经向所有人宣布,不会以联姻的方式和波克希尔家缔结盟约,我真诚为之前的想法向你歉。”
令嘉嘀咕,“谁知了爱拉,你以后还会不会遇见什希拉、黛拉、伊芙的……”
“你是在故意气我吗?”
傅承致抓住她的手腕,“你扪心自问,有谁能让我像待你一样待他们,我已经做了艰难的抉择,竟然还不足以让你我产生一丁点儿信任?从认识到现在,永远是我在让步,bow to you,once,twice,times.”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12
向你低头,一次,两次,每一次。
我已给了你一个从未有过忠诚的人的忠诚。
他概气得神志不清,连母语都蹦来了。
换做刚认识时候,傅承致稍一生气她都觉得胆颤心惊,但近,令嘉好像完全失了感知危险的雷达。
概因为潜意识,觉得傅承致的怒气总是雷雨点,是个一戳就坏的纸老虎。
她顺着傅承致拽她手臂的力转回身。
瞧着他的样子,放轻儿,“可是我不需要这样居高临下的牺牲。”
令嘉试图找到更确切的词句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很奇怪的是,在所有情侣当都自然然的事情,在你这儿,不知为什,感觉了就变了……”
“就像这棵树。”
她指着院子里唯一的木桩子,“它已经凋零了,难你还能违背时令叫它在冬天开花不成?你应当知,尽管你回心转意,但我不是就非得感激涕零,开开心心接受你的歉的。”
冬天日头短,外头天色渐暗。
傅承致抓着她的手像是一块儿冰,也许浑身都僵透了。
檐下的廊灯亮了,串红灯笼也亮起来。
昏黄色染着几分红的光影,映他坚硬锋利的轮廓里,有几分鲜见的倔强脆弱。
令嘉叹口气,不愿再谈这些,“你找到地方住了吗?没有的话我找剧务主任替你也租个院子,等明天有车了,你就回吧,你在伦敦工作忙,这里太偏,做什都不方便。”
傅承致没说话,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抽回手,她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补充,“你的随行们都没来,你在这儿呆着也不安全。”
令嘉还是第一次没在他身边瞧见群助理保镖,往常傅承致身后无论如何是跟着两个人的。
可见这次确实是来得急了,什也没顾上。
连妙很快听回来,附近的院子已经被剧组包得差不多了,就剩一家条件好的,是留给制片人住,但制片眼下已经回s市,正好空来安顿这位爷。
令嘉没有心思想其他,剧组上下一百多人还要等着她拍戏。
当晚把第二天要演的内容在心里排个滚瓜烂熟,别人的台词也都记得差不多了,才放心上床睡觉。
翌日,令嘉凌晨六点才睁眼,剧务组的人已经过来送早餐了。
令嘉穿衣服时,便听人在楼下跟晓桐聊天,称奇叹:“真是神了,寒冬腊月的,就一夜的功夫,路上些木槿全开花了。”
“唉,我们院子里的也开了,好漂亮啊!”晓桐也惊呼,“是什植物回温现象吗?”
“问题是这温度也没回转呀,天气预报比昨天还低了两度呢,我问这边当地人,都说活几十年了没见过,这边的木槿都是七八月开花,十月份就谢光的。”
令嘉作一滞,蓦地想起昨天,她跟傅承致说话会儿,随口的比方。
“它已经凋零了,难你还能违背时令叫它在冬天开花不成!”
反应过来,她匆匆忙忙下床,推开木窗户,探头。
下了一夜的雪,冰棱垂挂在窗棂,户外的积雪已经铺满青瓦屋檐,厚雪将古镇覆盖。
令嘉住的地方地势较高,视角宽广,恰好能从上往下瞧,黎明的天蒙蒙亮,许多院子还未关灯,雪映灯愈明,沿着她这儿往山下的青石板路,每隔七八米一颗的木槿全部都开了,铺成一条淡紫的花路,紫花绿叶在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里,简直如同神迹降临般,突破节令,叫人震撼。
就连她院子里,被沉甸甸的雪压弯的树梢上,也开满了淡白、淡粉色的木槿,生得正艳。
令嘉呆了,她冒冒失失踩着拖鞋跑下楼,因为跑得太急,甚至还在楼梯后两阶摔了一跤。
晓桐匆匆跑过来扶她,令嘉却顾不上拍走身上的灰尘,急促,“给我找把梯|子。”
她踩着梯|子爬到树梢上,眼盯了好一会儿,又用手摘了好几朵才确定,这花和叶子是真的,神迹却是假的,都是别处移过来,用胶水粘上的,也不知用的什胶水,竟然一点痕迹也察不来。
虽然是弄虚作假,但花到底也开了,令嘉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站了半晌,又觉得眼眶发酸,有点想哭了。
就算是假的,这些花千里迢迢不知从哪儿保鲜空运过来,一夜的时间全粘到树梢头上,还不能惊旁人,工作量不是一般,可能就在他沉默会儿,就开始盘算这事儿了。
她只是随口个比方,却万万没料以傅承致的冷硬凉薄的性格能干这像毛头伙子做的事情来反驳她。
这事几乎也跟冬天开花的木槿一样,算是个神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