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渊齐好奇的打紧,抬手就将那铃铛扯下,吊在手指间把玩。四儿这一路走的精疲力尽,他踢踏着鞋,裤脚边缝都是泥点子,脸蛋子被晒的发疼,他手边牵着的枣红马晃着尾巴,他揉着发胀的小腿,回头去看已经在平坦石面打坐的清远大师。
清远大师闭着眼,脸上的皱纹纹路都是舒坦顺和的。
他们自五行山出发,行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走到天子脚下,京都边郊。
清远大师亦走亦停,就像是他下山之间说的,不急不急,一路上任何新奇的玩意儿都能被吸引了目光,渊齐这个小和尚更是玩心重,拉着他要吃那些荤腥之物。
小和尚年纪小,他哪里敢,正想找清远大师告状,回头一看,大师已经率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鸡肉。
四儿看的目瞪口呆,他看看清远再看看渊齐,突就明白了所谓的“有样学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清远大师也是□□凡胎啊,不知道这样大口吃肉,佛祖会不会怪罪,四儿心中无限愁苦。
四儿只觉得这一路上对僧侣固有的观念都被颠覆了,马不让骑,说是众生平等,那鸡肉为什么能吃的这么欢。
鸡就不配平等吗?!
他一路上腹诽众多,但如今马上进入京都,总算是见到了曙光。
眼看清远大师打坐结束,他一屁股蹲坐在清远大师脚边,揪着清远大师的衣角,可怜唧唧,“大师,我们进皇城吧,我家姑娘等不及啦,您就绕我一命吧。”
“再晚下去,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清远大师垂眼看了他一眼,复又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皇城防线,“大燕”的锦旗招展,城墙之上的将士铁甲在眼光下反着光。
清远默然定了定,揉着渊齐的脑袋,“好了,时间到了,我们进去看看许姑娘吧。”
第109章 完结章 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月信期也不过才七日而已, 纵然是疼,也可以熬过去,许连琅忍过那七天之后, 又深以为自己还是一条好汉。
但显然路介明并不这样以为,上好的人参补药不要钱一样的送到椒房殿。
是的, 最近这几日,许连琅搬去了椒房殿。
终于离开了乾清宫,许连琅为自己有个单独的空闲而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有松到头, 路介明就带着一众奴才过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奴才们就将他日常衣物一并带了过来, 是要常住不走的样子。
当时许连琅与李日正在煮茶,两个人都没什么闲情雅致, 对煮茶更是一窍不通,上好的碧螺春在她手里淡如白水,她却喝得津津有味, 并且邀请路介明品尝。
路介明接过杯子, 杯口氤氲的白汽模糊了他的眉眼棱角,清冷的骨腕线条因他的动作越发明显。
许连琅看着这一众他带来的太监在她殿内四处摆置物件,她支着下巴,手指顺着他的腕骨滑下, 男人的肌肉坚硬有力,她占便宜不够,嘴上却满是嫌弃,“哪有你这样做皇帝的,皇帝啊,三宫六院, 要住就住乾清宫,来后宫都是为了唤人侍寝,你与我同住算什么啊。”
她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意,心里乐开花,嘴上却抱怨着不满,一边说这里不放便,那里不合适,最后又将朝臣搬上来,又拿自己被说“狐媚子”的事说。
许连琅哪里知道,她这副眼尾弯弯,尾音调子翘起的模样,与那狐狸又有什么两样。
路介明压不住笑,附身朝她靠近,见她把玩着自己的手,便将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任她玩耍,“朝臣总也是废话多的。朕与皇后同住,有什么不可的。乾清宫自阿琅搬走之后,实在是冷清。”
荣亲王一事,他杀伐果决,让一众朝臣人人自危,册封皇后之事,就算是再不妥当,也没人敢置喙了。
路介明品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斜斜地勾起嘴角,自荐,“我煮茶还行,你可以考虑考虑。“
他这样说着,便就要挽起袖子,提起铜壶捻起茶叶,煮起茶来。
许连琅不许,将他的两只手放在自己膝上,“我才不考虑,我又用不着日日喝茶。”
她低头细细去看他的手指骨节,指腹一寸寸摸着他的肌肤,摸到茧子伤痕处,就好一通揉搓。
这段时间,许连琅总是喜欢这样做,像是要将他身上的伤痕通通揉平不可,她是没想过路介明身上的疤会有这么多的。
她目光越发柔软,驳了他,又为他找好理由,“你若是想住也不是不行,”她声音越发婉转蛊惑,“本宫殿内就只有一张床榻,你若是想与本宫同住,就得为本宫暖·床,可否?”
她索性起身,一手勾住路介明的脖子,顺势坐到了他腿上,他长腿弯曲,在衣袍下并拢,扶住了她的腰。
她轻轻朝他的耳垂哈气,“本宫不缺煮茶的小厮,缺暖床的皇帝。”
她说完,自己先是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了,笑完之后,又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问:“行不行啊。”
尾音拉的长长的,小狐狸黏腻腻的撒着娇,一双杏眼狡黠的发着光。
没道理不行的。
但路介明却迟迟没有回复,她松开勾住他脖颈的手,去看他的脸,看到了他微蹙的眉。
她“唉”了一声,有些颓然,拍着自己的肚子,“我不疼了的,你别憋着了,对身体不好。”
路介明听她这话,都要被气笑了,安慰性的将吻落在她的眉心,“只是这个月过去了,下个月还会疼,阿琅,你别急。我没憋着。”
许连琅从他怀中跳出,叉着腰哼闷气,无处发泄,踹了几脚凳子。
怎么就是她着急了!是谁夜夜出去浇凉水,而后浑身冰凉不敢抱她,自己哆哆嗦嗦在床边坐一宿的。
又是谁有那么大的反应,气息重成那样,猩红着眼不敢发泄,只能按着她吻,无意识的蹭着她。
都憋成那样了,还狡辩!
许连琅有点生气,她都这样盛情相邀了,人家拒绝的那样干脆,真的是很没面子啊。
许连琅气了一整天,用晚膳时,路介明在前朝忙,来不及陪她,却还是记得叫身边的太监将汤药端了过来。
那太监年纪不小了,一张方脸宽鼻,笑起来,慈祥异常,他将托盘高高抬起,“娘娘,陛下说了,要奴才盯着您喝了,还有,”他眼睛瞥了一眼桌上的菜食,“这道菜,您还是撤掉吧。“
许连琅看他随行的太监端走的那道菜——特意让小厨房做了的烙面皮,许连琅蔫了。
路介明管她管的严,一丁点凉的都不准碰。
许连琅是个嘴馋的,本想稍微尝一点,今天刚有这个念头,就被抓包了。
那太监看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置可否的笑了,“娘娘别怪奴才多嘴,娘娘养不好身体,陛下就一日不得安眠,咱大燕啊,还少一位嫡子呢。”
他语气温和,带着气音,像极了长辈推心置腹的规劝。
“陛下啊,总是愧疚着,他这般管束着您,他自己也心疼,但他没有办法,老奴看在眼里,就希望两位主子好好的。奴才多嘴了,娘娘莫要怪罪。”
这天夜里,路介明并没有来椒房殿,她睡不着,想他这个人,也想他的怀抱。
正儿又病了,白日里也不知道为何着了凉,夜里发了烧,贤嫔说他闹着要找父皇,便派人过来请。
那时路介明再陪她下棋,黑子一路,拦腰围堵白子,许连琅便想耍赖毁棋,她还没有毁成,贤嫔娘娘就来了。
许连琅捏着白子的手一顿,注意力落到了跪在远处的贤嫔身上,贤嫔较初次相见,变化很多。
她言微语低,说是大皇子服过药,不肯睡,吵着要找父皇,吵了两天了,嗓子都哑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冒死求到了圣上面前。
许连琅突觉手背一暖,路介明的手引着她将白子落了下去,“下这里,你才能赢。”
他抬头看着她,含笑的眉眼落在她身上,而后看也不看贤嫔,道:“正儿不肯睡,就让御医开些安神的药,喝下去,就肯睡了。”
贤嫔闻言,惊慌失措,“陛下,正儿还小,喝不得这些药的。”
许连琅想,安神药喝多了的确是不好,路正年纪的确是还小,但……她抬头望见他的眼中,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过的犹豫。
许连琅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她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不下了。”
她说着,便从软榻上起身,绕开贤嫔,径直进了内殿。
她躺在床榻上,听到床幔外脚步声起,他似乎是在那薄薄一层的帐幔前站了一会儿,始终是没有掀开,又听得脚步声再起,听到了庭院中婢子齐声的“恭送圣驾”的声音。
他明明是想去的啊。
许连琅一点点都不困,她闭着眼睛酝酿睡意,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起衣服出了殿。
气温一日日升了起来,夜里的风都带着一股热浪。
饶是如此,许连琅还是裹紧了衣衫,她手脚还是惯常的冰凉。
椒房殿的□□院有个小花园,这个季节,正是百花齐放的好时候。
宫女手中的宫灯雕花在月光下的青石板路上投下道道斑驳的影子,宫灯照亮的那一片区域,旁从穿插出了不少花枝。
许连琅亦步亦趋的跟在领路宫女身后。
一路从椒房殿后的庭院穿行,牡丹花开的正盛,椒房殿的牡丹绕园开,有宫女说是以往这个时候,先皇后就会在椒房殿举办赏花宴,宴请众位嫔妃赏花。
许连琅搬来椒房殿后,也有身边宫女旁敲侧击问过,问她要不要办宴,借此见见宫中各位嫔妃。
许连琅想都没想,便就拒绝了。
先不说她这半路杀出的皇后能不能压得住皇后的场子,就是说看那些路介明的女人,她也觉得头疼。
尽管这些女人他都没有碰过,但她们到底在名义上仍然是他的女人。
看那些莺莺燕燕,真的是给自己平白增添烦恼。
越走越深,她脚下活动开,更是不困了,她不知想到什么,停住步子,问道:“正儿是随着贤嫔住在宁寿宫吧。”
宫女为她拨开树杈,“本来皇子这般年岁该去乾东五所了,但咱陛下惦念皇子,还是将殿下留在了贤嫔娘娘身边。”
许连琅沉默了几许,“本以为他会觉得小孩子麻烦,没想到也会这般疼爱。”
宫女笑道:“奴才们都瞧清楚了,陛下是喜欢小孩子的,大皇子刚生下来时,便是陛下亲自照看的,有一段时间,皇子闹腾,一到陛下怀里就安静了。”
许连琅勾了勾唇,“你再多说与我听听。”
宫女自然应声。
这小宫女是个话痨,主子爱听,她讲的更加起劲,许连琅为她斟茶倒水,说得她口干舌燥,直吞口水。
路正是个性子活泼的孩子,路介明一手带大,孩子也实在是黏他,有一段时间,甚至于到了除却他上朝时辰以外,怀里都有这个自顾自玩着的小孩子。
她知这孩子是小十七的,小十七又因他出事,只留下这个独子,这一条血脉,他疼爱自是理所应当。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耐心悉心对待一个孩子。
“陛下看上去真的喜欢孩子。”那宫女说得眉飞色舞,“娘娘的孩子,还不知道陛下会喜欢到什么程度。”
许连琅这句话戳到痛处,嘴角的笑意险些要挂不住。
这句话在许连琅心中埋下了个种子,一日晌午午睡,路介明和衣搂着她,他近来因边域疆界的纷争忧神,累的厉害,不一会儿,呼吸就平缓下来。
许连琅窝在他怀里,稍微动了动,就见他皱起了眉头,放在她腰上的手臂更加用力,他低声道:“别动了,乖。”
许连琅不敢动了,路介明总是怕擦·枪·走火,晚上根本不肯与她同床共枕,只有午后的小歇才肯这样和衣抱上一会儿。
他身体多难受,她纵然不能感同身受,也是可以猜上几分。
她吹了口气,吹动了他长而疏的睫毛,“介明,你想要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