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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

    更何况他待阮小姐还是这样的千依百顺,几回见面都能见到他温柔妥帖的一面。
    嫁夫婿不就图个快活顺意?
    门第再高,若活得不自在,也是憋屈,倒不如像这样事事皆由自己说了算。
    想到刚刚那一声温和的道谢,小厮挠了挠头,竟比从前得了那些贵人的赏还要高兴,咧着嘴走开了。
    可也没走出几步就瞧见了站在夹道隐于园中望着这处的阮云舒。
    “大小姐。”他连忙敛了笑,跑过去给人请安。
    阮云舒眨了眨眼,回过神,目光落在面前的小厮身上,见他眉梢还隐着一份笑,柔声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她在下人堆里是一贯地温柔,小厮也不怕她,笑答道:“只是觉得霍公子脾气真好,阮小姐嫁给他真是好福气。”说完觉得这话不对,又摇摇头,“不对不对,阮小姐也好,他们是……”
    到底没读过多少书,小厮想了半天才眼睛一亮,喜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吗?
    阮云舒想到前世两人的结局,心中不由嗤笑一声,面上却不显,仍是那副温温婉婉的模样,和人话别一句便转步朝自己院子走去。
    她这一路还是得路过刚才的花园。
    先前在这心神惊震的阮东山早不见人影,不知道是继续出去应酬了,还是做什么去了,阮云舒也不在意,继续一路穿花拂叶往前慢慢走着。
    脑中思绪却没有一刻是断的。
    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醒来,上辈子她被阮妤揭露杀害阮老夫人的事,差点没被阮妤直接弄死。
    她尤记得那是一个冬日。
    连着下了几日雪,地上的积雪直接漫过了人的腿,她被人绑到了阮妤的别院,那个女人坐在铺着绣着富贵荣华软毡的太师椅上,华服高髻,金钗摇曳,膝上还盖着用上好白狐皮制成的毯子,两只修长的手轻轻交握,掌下底下是一只手心大小的手炉,垂着一双淡漠至极的眼看她。
    她旁边的高案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气味熟悉,令她闻之色变。
    而她——
    她被几个婆子按着肩膀跪在雪地中,半身都陷进了雪中,拼死挣扎也挣不脱。
    明明她才是王妃,一品诰命,人人钦羡仰慕的忠义王妃!可每每碰到阮妤,她总是卑微得一如最初见到她时的模样。
    只是最初见到阮妤时,她是自卑大过恨意,而那会却是恨意滔天之余还夹杂着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阮妤竟真敢杀了她!
    阮云舒记得她那会又怕又恨,跪在雪中像个疯子似的又吼又叫,可坐在廊下的阮妤却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她,连与她多说一句都不愿,只朝身后下人递了个眼色,便立刻有人端着汤药向她走来。
    如果不是徐氏及时赶到,只怕那日她真就要死在阮妤的手中。
    可活着的境况实在也没有好多少。
    杀人的事被揭露后,她又被徐之恒知晓当日两人睡在一起的真相,徐之恒本就不喜她,那之后更是厌弃了她,当日就驱马离开了长安。
    萧氏心中愤恨她以这样的手段进了王府,害了她的儿子,对她动了一顿家法给了她一纸休书,把她赶出王府不说还四处散播谣言。
    从前人人钦羡的忠义王妃就这样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想回家,可徐氏那会被她气病了,整日昏昏沉沉,根本管不了事,阮东山怕开罪徐家和霍青行更是不敢让她回家,她刚到家门口,下人就把门关上了。
    至于她那位好弟弟就更加不用说了。
    他一向只知道为阮妤奔前走后,哪里记得她才是他的亲生姐姐,知道是她害死祖母,又是她屡次陷害阮妤,阮靖驰差点没把她掐死。
    到底是怕徐氏知晓后病情更加严重,勉强留了她一命,却让人把她送进清水庵中,不准她离开一步。
    说是思过,实为禁闭。
    起初清水庵的人念在她的身份对她还算客气。
    可时日一长,发现根本没有人来看她,便知她是被家族抛弃了,那些平日口口声声唤着慈悲道着佛号的人一个个立刻变了面孔,使唤她做这做那不说,动辄还一顿打骂。
    她在那清水庵中还没待上一年,就被人活活折磨死。
    似乎还记得死前藤条打在身上的疼痛,阮云舒双目微沉,握着帕子的手也一点点收紧,红唇也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
    此时夜幕降临,头顶那片艳丽的晚霞也终于被黑夜所取代,银河迢迢,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亮光,甚至于两旁的灯笼对她而言也恍如鬼火一般。
    死过一次的人终究是不怕这些的。
    阮云舒在原地闭目一会,再睁开眼时,双目就变得平静了许多,脚下步子依旧不紧不慢,唇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
    她知道阮妤和她一样。
    怪不得这一世她怎么都比不过她。
    不过没事,如今她回来了,她曾经遭受过的那些痛苦、屈辱,这一次,她要让阮妤也一一体会一遍!
    想到今日堪破的那桩秘闻,阮云舒目光微闪。
    阮东山尤在怀疑。
    她却因为曾经做了几年的忠义王妃,知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闻。
    怪不得上辈子萧氏这样惧怕霍青行,每每瞧见都会梦魇,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上一世她未曾多想的事,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阮云舒红唇微翘,因为落水还没有彻底将养好的脸色在夹道两旁灯笼的照映下,犹如破土而出的亡魂,惨白骇人。
    夜路很长。
    她却心情很好的踩着那诡谲的灯火,两片红唇微张,竟还轻轻唱起了歌谣,伴随着她腰间的那串铃铛,在这空无一人的院子,实在是吓人的很。
    ……
    “阮东山刚刚看到你了?”认亲之后,一向矜贵自持的阮老夫人大哭了一场,这会由言嬷嬷扶着进去梳洗,阮妤便在外头陪着霍青行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猜想一番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霍青行也没瞒她,点点头,若是阮家其余人,他倒是不担心,只这位阮大人,他曾听庄相批他“无才无德还心高气傲”,还叮嘱他少与他来往。
    也不知他猜到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相较霍青行的担心,阮妤是一点都不担心,笑着宽慰道:“不用担心他,回头祖母会交代他的。”
    这人虽然没多少本事,却是最知道趋利避害,谁的利益最大,就跟着谁,他若知晓霍青行的身份,只怕奉承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得罪他?
    她担心的是另一个人——
    刚刚和岁秋出去时,她问了不少关于阮云舒的事,知她落水之后便一直养在房中,与从前并无什么差别,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时候阮云舒看过来的目光,黑漆漆的,沉得像是永堕地狱的人,使她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压抑。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可阮妤还是牢牢记住了。
    若只是她眼花多想,也就罢了。
    可如果不是,有些人还真是不能轻易放过了。
    这辈子她对阮云舒放之任之,不过是因为阮云舒还没做什么,但如果阮云舒和她一样,有些事情就不是这般算了。
    阮妤本想趁着今日在阮府让阮云舒过来一道吃饭,也好趁机打探一番,但念及今日是祖母与霍青行团聚的日子,想了想,还是作罢。
    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乱了这番祥和。
    何况便是阮云舒真的重生,她也不怕,这一世她拥有的东西比上一世多多了。
    “怎么了?”
    霍青行见她垂眸拧眉,轻声发问。
    阮妤本想如往常一般说“无事”,但见他拧眉担忧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没打算隐瞒,只是外头传来阮靖驰的声音,这才低语一句,“回去再说。”
    霍青行也没意见,轻轻应了声好,在阮靖驰进来时和阮妤一道站了起来。
    173.第 173 章 信。
    等吃完饭。
    阮老夫人留了霍青行在里头说话, 姐弟俩就站在外头看月亮,余光瞥见阮靖驰时不时往身后看,阮妤不由好笑出声, “看什么呢?”
    “你都没觉得奇怪吗?”
    阮靖驰被她问得转过头, 从前张扬跋扈的少年郎因为年岁和经历的缘故,那张英气的脸上也渐渐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沉稳,此时却紧拧着眉,嘀咕道:“我怎么觉得祖母对霍青行格外好?”
    刚才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给霍青行夹菜, 让他多吃点, 还说什么以后喜欢就常来。
    虽然祖母也给他们夹了,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阮妤被他说得目光一闪,开口的时候, 却还是笑盈盈的模样, 只抱着胳膊笑他,“怎么, 我未婚夫得祖母喜欢, 你吃醋了?”
    “你胡说什么!”
    阮靖驰当即就跟炸毛的猫似的,两只眼睛都睁大了, 一脸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重重哼道:“我会嫉妒他?他就是一个外人,我才是祖母的嫡亲孙子!”
    年纪小就是好骗。
    刚刚还皱着眉一脸深沉,被阮妤一激,就只记得生气了。
    阮妤对他一向有办法,见他生气又笑着开始摸他的脑袋顺起毛,“对对对,我们小驰怎么会嫉妒呢?”
    阮靖驰抱着胳膊仰着下巴哼一声,待察觉到阮妤的动作又咕哝道:“你说话归说话, 别总是动手动脚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似乎是觉得他大少爷的面子都被她抹没了,但到底贪恋这一份温暖,没从她的手心挣脱,还悄悄低下头方便她省力,脸上却始终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目光还一直觑着旁边,生怕那些丫鬟婆子转头瞧见损了他平日的威风。
    可阮妤收回手的时候,他又觉得不舍,只是不好开口,只能臭着脸站在一旁,很是臭屁的模样。
    “你前阵子一直陪着阮云舒?”想到岁秋先前说的,阮妤随口问阮靖驰。
    阮靖驰听她说起阮云舒,莫名有种被抓包的不适感,脸上臭屁的表情一僵,怕她误会,忙道:“之前阮东山骂了她一顿,母亲就让我多陪陪她,省得她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
    看他这副着急解释的模样,阮妤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便抿唇笑道:“没说你,她本就是你姐姐,你陪着她是应该的。我只是听说她前阵子落水了,今日看着倒是与往日有些不同。”
    “不同吗?”
    阮靖驰一愣,“我没觉得不同啊,她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每天就是看书绣花,性子也还是一样的怯懦,和丫鬟说话都不敢大声,要不是母亲让他多陪着,他实在是不想去。
    “……这样啊。”
    阮妤若有所思般呢喃一句。
    和以前一样才是最大的不同,被徐之恒拒绝,又被阮东山训斥……泥人都还有三分性子,更何况阮云舒本就多思敏感,即使不敢恨,只怕也得哭上个几天,不敢见人,像如今这样神色平静出来实在奇怪。只是不清楚阮云舒究竟是和她一样,还是和上辈子似的开始知道掩藏避讳了?
    “怎么了?”阮靖驰问她。
    阮妤抬头一笑,“没事。”余光瞥见霍青行出来,又和阮靖驰交待一句,“这阵子你有时间就多陪陪祖母。”
    这哪里要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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