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她也只是在最初知道时,想过要去弄清是何原因。那时萧誉没有告诉她,之后她便彻底不去想了,如今隔了一世,也不想再去听。
萧誉看着她的目光突地变得灼热,眸色中又隐隐带了些绝望,“我试过了,用了十几年,也没能忘记,每晚闭眼都是你躺在我怀里,痛苦离世的画面,我时常想,你打我骂我也好,怎么着都好,只要你活着。”
萧誉艰难地道,“后来我知道自己回来了,便来了北凉找你,并非是为了遗憾而弥补,而是想要好好去珍惜那段感情。”
初秋的凉风将穆蓁额前的一缕发丝吹到了眉梢,那眉目轻轻地一拧。
前世穆蓁日盼夜盼,都在盼着萧誉能回头看她一眼。
即便是回不到在北凉的那些日子,也希望他能在某一天突然回忆起他们曾经的日子,好好同她过下去。
但到死都没有。
却没料到她死了,他就领悟过来了。
她不会去怨,也不该去恨,终究已是另外一世,她和他都不该纠结于过往。
穆蓁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再次抬头看向萧誉,“还记得第一次我见到你吗?那日我只看了你一眼,便过目不忘。”穆蓁缓缓地道,“从幼童时,我看你的目光便带了一层光,那层光让我在你那迷失了十几年,为了讨好你,我将自己的性情隐藏起来,只在你面前呈现出了最好的一面,为我们将来编织出了一场虚幻的梦,可那终究不是真正的我,直到你将那场梦打碎,身上再也没有了那层光坏,我便待你同其他人一样,不会再有爱。”
“前世我所追逐的东西,换了一世,自会有所不同。”
如今他想来珍惜这段感情,但她已经不想了。
“萧誉,我对你早已放下了。”不似上回在皇宫里的不欢而散,穆蓁只平静地同他道,“你也该放下,去过你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穆蓁说完没再停留,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那马蹄声渐渐远去,最后那句话却还留在萧誉的耳边。
他想要的人生?
前世他用三年的时间毁了她。
又用了十几年去为她建好了北凉,保住了她的家国和亲人,成为了世人眼里威风丧胆的暴君。
然而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脑海里依稀还记得,那夜两人坐在石桌旁,拿起石头,画下那一处处山河时,他也曾幻想过,等他坐拥了天下之后,他便执着她的手,带她去看看。
看看他们的江山。
但人生之事,岂能样样都顺人心意。
她提前来了南陈,他重新开始规划,择了一条两人的出路,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却陨灭在了他的那场规划之中。
而他精心规划处来的路,也在她死的那一刻,彻底的中断。
她一死,他的软肋也彻底没有了,再无顾忌。
起初的那几年他还算清醒,越到最后,便越见不得人在他跟前笑,见不惯旁人的美满幸福。
渐渐地心头的那份执念便成了偏执。
他认为,没人有资格,比她幸福。
甚至有了那可怕的念头,她死了,这些人凭什么还能活着。
后来若不是找到了穆淮宇,他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替她陪葬。
最后他将玉玺交到穆淮宇手上时,穆淮宇便对他道,“你这辈子到死,都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什么,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穆淮宇又问他,“萧誉,当初她去南陈时,曾是个可爱的年轻姑娘,后来她是什么模样,你能告诉我吗?”
她是个什么模样?
萧誉斜靠在榻上去回想,脑子里留下来的,全是她坐在榻前,同他相对无言的日子。
那张脸不知何时起便没了光彩。
穆淮宇问他后来的她是何模样,他记得无比清晰,可他却记不得她之前是何模样。
直到重生归来,见到了那张鲜活,明艳夺目的脸。
“你忘了,她认识你之时,你只不过是一个南陈的质子,她何曾看低过你,又何曾瞧不起你过,是你自己生了自卑,想要权势,想要站在高处。如今她人死了,你才有了悔意,你就算是屠了虞氏满门,踏平中原,为她留了这北凉的江山,为我续了这条命,她也终究什么都看不到。”穆淮宇起身为他披上了寿衣,看着他渐渐闭上的眼睛,最后同他说道,“算是我最后央你的一件事,等到了阴曹地府,别再去找她了,放手吧.......”
第30章 ……
萧誉并没有答应。
悔了十几年, 到头来要他放手,他做不到。
他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他不知道,这辈子会如何他也不清楚, 但从再次睁眼的那一刻,他便知道, 除了她,一切皆已成了云烟。
萧誉转身,裴风跟其身后, 走了一段见其神色平静了下来,才禀报道, “宴大人来信,虞氏要求谈合。”
前有大魏,后有汉阳兵马,虞氏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派人前来谈和。
谈和的条件, 虞氏愿意上交手中所有的兵权。
与萧誉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坐稳他的江山,成为南陈真正说一不二的君主。
裴风将信递给他, 上面有宴观痕写出来的满篇劝说之词, 萧誉却一眼都没看, 直接扔给了裴风, “杀。”
没什么好谈的。
上辈子虞氏是什么下场,这辈子便不会有例外。
虞氏男丁一个没留, 女眷尽数充为军|妓。
虞氏最后跪在他跟前,满眼恐惧,只会嚷嚷,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他确实疯了。
若非前世那番经历,他又怎知,曾经被他视若如常的人,视若理所当然的感情,有朝一日会让他丢下毕生所求的权势,再回头用尽全力去挽回。
裴风接了信过来,心头虽有想法,但没宴观痕那般胆大不要命,“属下领命。”
说完便转身去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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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蓁离开萧誉后,便去了营帐。
受伤的百姓伤还有大半势较重,留在了营帐中继续医治。
伤愈的百姓,因房屋烧毁,无处安身,均是由穆蓁统一安排了住处,往日过来营帐,当初在那黑墙后救出来的小孩石头,总是会第一个跑出来,扑进周智的怀里。
今日周智却没见到人。
穆蓁过去时,周智已出了营帐去寻。
杨皓见到穆蓁,忙地迎上去,到了跟前忍不住往她身后瞧了瞧,确定萧誉没再跟来,才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折扇遮在了穆蓁头上,替她挡了日头,“殿下,秋季的日头瞧着不晒,实则最毒辣,稍不留神,肤色就能晒黑......”
穆蓁回头看了一眼他细皮嫩肉的面孔,“今日你就留在营帐负责端汤药,将你那张脸搁太阳底下好生晒晒,你一个男人,总不能比本宫还白了去。”
杨皓脸色一变,“殿下......”
穆蓁正打算钻进营帐,身后一道马蹄声传来,守城的将士翻身下马,疾步朝着穆蓁走来禀报道,“殿下,城中有不少百姓要出城,末将前来请示殿下,是否放人。”
穆蓁一愣。
洛中一战后,留在城中的百姓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她想尽办法去医治,为了不是等他们伤好后离开,而是留在城中,重建洛中。
穆蓁转身随着那将士离去,“封住城门,一个都不许放走。”
杨皓立在那,一时不知该不该跟上。
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乖乖地去了营帐端汤药,努力将自己那张白嫩的脸晒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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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刚有了异常,暗卫南瑾便悄声无息地走进了阁楼,同萧誉禀报道,“陛下,伤愈后的一批百姓今日要出城。”
洛中遭难后,北凉公主穆蓁全力搜救受伤的百姓。
如今过了半月,伤势较轻的一批百姓已痊愈,此时出城,怕也是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谁都知道洛中是人间地狱,除了他家主子主动往上凑,这个时候还有谁愿意来。
萧誉正在整理桌案上的一堆纸张,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黑眸一瞬如寒潭,抬头冷声问道,“人还没找到?”
南瑾自然知道萧誉问的是谁。
洛中的周侯爷。
自从洛中战败后,周侯爷一直没了踪影。
战事爆发后,从洛中出去的路,全都被他们封死了,如今还未见其踪影,想必还困在了这城中的哪个角落,得等到弹尽粮绝之时,才会现身。
南瑾跪地额首,“属下无能。”
萧誉收回目光,将手上的纸张叠好,撂在了桌上,才淡淡地道,“所有出城的百姓,一个不留。”
南瑾这才猛地惊醒,“是。”
南瑾刚说完,院外便有了动静。
一阵马蹄声从门前疾驰而过,萧誉侧目从阁楼上望下去,便看到了那道艳红的身影。
桌上那叠整理好的纸张,疾风一扫,散落了一地。
南瑾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萧誉从那窗户外翻身一跃,锦白衣摆一闪而过。
南瑾神色一紧,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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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智在营帐内没找着小石头,一路往外寻,快寻到了城门,才见不断往外拥挤的百姓,周智不知是何情况,正欲过去问个清楚,身后突地一道马蹄声,周智回头便见到了穆蓁,忙地伸手招呼,“殿......”
穆蓁的马匹却是直接从他身旁疾驰而过。
“封城!”
行在前的将士突地一声令下,城门封闭,百姓出不去,都堵在了城门处,看到穆蓁时,竟是齐齐下跪哀求道,“殿下,放我们出去吧,求求殿下给我们一条生路......”
周侯府叛变,这些百姓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如今洛中均毁,没有谋生的出处,仅靠着朝廷的救济,谁又能保证,朝廷能保他们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