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敌国郡主后 第39节
他低下头,将脸埋低,确认广袖足以阻挡他人的目光,然后迅速的在明湘颈窝处吻了一下。明湘:“……”
她正要变脸,桓悦已经先一步抬起头来,贴在她耳边,轻轻地道:“皇姐放心,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
明湘面色风云变幻的同时,桓悦振袖收手,站起身来。
他朝明湘轻轻颔首,说话的语气已经变得再正常不过:“我先告辞了,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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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云州府城
当啷一声巨响,朱红大门应声而开。
“什么人,什么人!”大群部曲护卫冲了出来,“放肆!”
这群部曲护卫身形高大手持棍棒,耀武扬威的架势摆的十足。然而下一刻对面身着轻甲的军士悍然拔刀,雪亮刀光反射出灼眼的光芒。
“你们要造反吗?”为首的护卫长手心生出了潮湿的汗水,“这是通判大人的宅邸!”
“通判。”人群中,有人古怪地一笑。
旋即成群的军士分为两列,正中央让开了一条宽广的通道。身着灰色鸾纹袍,面覆黄铜面具的年轻人从那通道上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很轻很稳,鸾纹袍广袖轻飘,如果不看他面上那块可怖狰狞的鸾纹面具,简直就像个柔和多情的翩翩公子,声音也温和到了堪称温柔的地步:“抓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安静立在两旁的军士顿时风一般地席卷而入,有部曲下意识要拦,顷刻间全部被按倒。机灵的几个掉头往府内狂奔,似是想要通风报信,只听嗖嗖几声箭风破空,泛着寒光的精钢箭矢准确地没入他们的大腿,于是惨叫声中跌倒一片。
在这络绎不绝的人声中,通判府书房中,一个中年人双手颤抖着在墙边暗格里摸索,匆匆摸出一大叠账本簿册,抬手就要往炭盆里扔。
咣当一声中年人应声栽倒,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一支箭穿破窗纸飞来,将中年人的手掌钉在了一旁的墙上。
鸾仪卫破门而入,抢在云州都指挥使司派来的军士之前冲向倒在地上哀嚎的通判。
眼看有人逼近,这名兀自惨叫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居然从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强大的能量。他一手胡乱抓起散落在地的纸张,拼尽全力往炭盆中掼去。
咔嚓数声,这是通判四肢骨骼拗响的声音。鸾仪卫们干脆利落地将他捆缚在地,从半空拦截了四处飘零的纸张。
为首的鸾仪卫嗤笑一声,随手抄起一本账本在他脸上拍了拍:“果然不愧干得通敌卖国的那档子事,还真有点拼死一搏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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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维,云州布政司通判,正六品,掌云州粮运、畜牧。”
文德殿里,桓悦手一松,那本口供就从他手中咣一声砸下去,砸在了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曹案的最终案卷,诸卿都看过了,那本账本,诸位也都了解了,鸾仪卫按着这本账本抓来的人、取来的口供,诸卿——应无疑虑吧。”
皇帝的声音从御座之上传来,幽幽飘散在文德殿宽旷的殿宇里。
户部尚书王知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然而他的好友,次辅杨凝先一步出列,朗声道:“臣已经看过,案卷证据确凿无疑。”
他顿了顿,缓缓道:“周维通敌卖国,罪证确凿……”
“慢。”礼部尚书陈靖打断了他的话,“杨阁老此言差矣,周维所行确为罪过,但我私以为,周维之罪,罪在贪腐渎职,而非通敌卖国。”
桓悦一晃神的功夫,殿下次辅杨凝和礼部尚书已经唇枪舌剑地辩论起来。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冷笑来,开口问:“不知先生怎么看?”
殿下顿时为之一静。
首辅叶问石抬起头来,往前一步出列行礼。
周维,一个正六品的通判,也是曹耀宗私运良马案中一个不起眼的关节。
同样的,他也是涉入此案的品级最高的一位官员。
曹耀宗一介商人,私底下干的又是通敌卖国的掉脑袋生意。他既不能也不敢去接触三四品大员,何况也没有必要。
他只要在最不起眼、最微末的地方进行打点就够了,譬如最普通但是直接负责清查货物的小吏。正六品的云州通判周维,已经是其中官位最高的一个。
一个六品官,在云州当地或许呼风唤雨,但放在内阁和朝廷里来看,简直微末如一粒小小的灰尘。
之所以礼部尚书会站出来力保他,是因为周维的身份不同。
——他是云州学派的人。
周维是先帝时的三甲进士,直接外放到了京外为官。年纪刚过三十,已经当上了正六品通判,这当然不是他天赋奇才善于治理,而是因为他的老师姓韩,名叫韩廷攘。
而韩廷攘有一个老师,叫做叶问石。
第37章
希望他能清醒的再快一点。
礼部尚书朝叶问石投去一个焦灼的眼神。
周维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 然而这个不起眼的六品官背后关联着韩廷攘——云州学派下一任领头人物,如今的建州按察使。
韩廷攘外放建州以前官至礼部侍郎,在建州干的也不错。只等了任回京, 资历便足以接任翰林学士, 等待时机入阁。如今内阁阁臣年纪都不轻了,韩廷攘只要在阁中熬上十几年,按部就班就能接任首辅之位。
——这是叶问石,也是云州学派中的几位重臣为韩廷攘安排好的一条平坦大道。
虽然少年皇帝近年来似乎对云州学派代表的清流一脉坐大感到不满, 存了打压之意,然而云州学派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皇帝不喜欢没关系,只要稳稳当当做出成绩来,皇帝不用也不行。
但现在,周维的出现无疑于天上突然掉下一块巨石,凭空将云州学派铺好的平坦大道砸了个坑。
通敌卖国的罪名意味着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 《大晋律》里面没有这个罪名, 因为《大晋律》直接把它和另一个更简洁、更直接的罪名实现了合并。
这个罪名叫做‘谋叛’。
谋叛者, 谓谋背本国,潜从他国。
即使是不懂《大晋律》, 没有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这个罪名意味着什么。它和谋反、谋大逆等其余九种罪名合在一起,被称为‘十恶’。
——‘十恶不赦’的那个‘十恶’。
沾上这个罪名, 依照大晋律法判决, 即使最轻也是主从犯处斩,妻子父母流放。
韩廷攘是周维的座师,当然不在谋叛牵连的范围内。问题是很多时候不是免于刑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韩廷攘是清流, 清流的声名比性命重要。他的弟子犯了谋叛大罪, 韩廷攘的声名也要跟着蒙上一层阴影。
周维牵涉进这件大案中,铁证如山无可辩驳,只有死路一条。他死不死对于云州学派代表的清流一脉来说根本不重要,但他以什么样的罪名死去,对于清流非常重要。
礼部尚书眉头紧锁,然而叶问石这个韩廷攘的座师看上去比他从容的多,趋前一步出列道:“回禀皇上,臣以为,周维所犯之罪,倘若为真罪不容恕。”
倘若为真。
御座上,桓悦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下方,叶问石官帽下的花白发丝颤动着,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平静说道。
“此案事关重大,仅凭鸾仪卫刑罚审讯不足取信天下,唯有将罪臣周维移交三司,由三司会审其罪,方为名正言顺。”
礼部尚书醍醐灌顶,御座上桓悦眼梢压出了锋利的形状。
叶问石比他们多出的年岁不是白活的,他根本没去辩驳周维到底是贪腐还是通敌,而是从根本上推翻了定罪的合理性。
——鸾仪卫有刑讯权而无定罪权,哪怕周维的口供已经完完全全摊在了文德殿里的御案上,但只要没经过三司会审,定他的罪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就像大晋开国百年来一直标榜‘齐无道而诛之’,南齐则持之以恒地宣扬‘晋乃窃国罪臣’,很多时候争得就是一个名正言顺。所以面对叶问石的话,无论杨凝还是桓悦,都不能直接否定,哪怕明知道叶问石有其他算盘。
“就依先生所言。”桓悦缓缓道。
皇帝居然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叶问石微觉古怪,只听御座上皇帝继续道:“便由都察院、刑部、大理院三司共审,鸾仪卫从旁协助——对了,左都御史一职空缺已久,一直由右都御史邓诲兼管,既然如此,即日起邓诲接任左都御史一职。”
左都御史为都察院主官,由于先帝时的一些旧事,左都御史一职很久没有正式任命,右都御史邓诲白天累死累活弹劾,晚上还得兼管都察院事,可谓是都察院一匹勤勤恳恳的老黄牛。
皇帝突然提起此事,众人虽然惊讶,却没有人出声反对——无他,尽管邓诲脾气不好,经常不给人面子,但他的品行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可靠。
反正邓诲本来干的就是左都御史的活,只差一个名头,没必要在这里和皇帝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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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问石好算计。”桓悦负手,朝长廊尽头走去,“三司会审,上下至少能拖出一个月来。”
一个月足以做很多事,哪怕铁证如山,只要下足功夫,以叶问石的手段也能撬出一条缝来。更何况这个铁证并不是那么铁——只要周维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拿了点钱,根本不知道曹家干的是私通南朝的勾当,通敌卖国的罪名就没那么容易扣死。
杨凝皱眉道:“皇上,三司上下并非铁板一块,倘若有心很容易做手脚,为今之计,理应严密监视关押周维及其余案犯的牢狱。”
桓悦淡淡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天底下最严密的地方是北司,周维在北司里,谁都插不进手,一旦移交三司,不管是刑部大牢还是大理院的大牢,真想做手脚很容易。”
他面色始终沉着,那张美丽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然而顷刻间桓悦展颜,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意。
“不过好在,朕本来就没打算靠周维动摇韩廷攘。”
桓悦转头,看向身后的杨凝:“朕记得你是承运初年的探花?”
杨凝应道:“是,臣蒙先帝恩典,承运二年点为探花,入翰林院任修撰。”
桓悦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很好,既然如此,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想来你也能担得起。”
杨凝有短暂的惊愕——春闱主考官早就定下了,正是礼部右侍郎郑简。旋即他突然意会过来,郑简已经随着礼部尚书被卷入了名为周维的漩涡之中。
“翰林历来有储相之称。”在他前方,少年皇帝的声音冷凝而沉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清流把握了翰林院,还想代代把握下去。”
桓悦缓缓道:“朕不喜欢,要改。”
杨凝深深垂首,他知道此刻其实不需要说话,只要听着就够了。他当年仅仅做了半年的修撰,就自请外放到定州当外任的小官了。虽然出身翰林院,但事实上从他自请外放时起,部分自诩清流的人就将他看成了急功近利自毁前途之辈。因此有一段时间杨凝很受非议,直到后来他因功回京入阁,加了少师衔,原本那群非议他的人则十之八九还在京中坐清贵的冷板凳。
正因为此,清流看不起杨凝,杨凝对他们其实也很有意见——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了,怎么还在背后败坏我的名声呢?合着你们重声名,重的是自己的声名,别人的死活就可以不管了。
更何况……
杨凝轻微地眯了眯眼。
皇帝要用他,就是看重他长久外放的经历,要用他来打压清流。
既然如此,他就势必要依照圣心,踩着清流继续向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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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醅在烤栗子。
她小心地坐在炭盆边,抓了把栗子丢进炭火中。不多时,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几个栗子跳了起来。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