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能否说再见(6-3)

    自从简蔓蔓向康以凡说出那句要求过后，她彷彿将自己禁錮于心牢中，逐渐脱离人群。
    在学校，她不再与同学畅谈说笑，也不再对任何一个追求者展露亲切，她将自己慢慢边缘化，只要一有人想和她攀谈、又或是接近她，简蔓蔓都会毫不留情地离的远远，也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改变，也让那些双面人对她的鄙视嫉妒浮上檯面。
    当一道强而有力的水柱直接从水管那头无情喷向简蔓蔓单薄的身躯时，她感觉自己身体就像被凿了个洞。
    一阵，眼前包围的女孩们用力把简蔓蔓推往墙角，带头女孩斥喝道：「你以为不理人就没事了吗？」
    另一个短发女跟着骂道：「就是说呀！自以为长的漂亮能勾引男生还不屑理人，有没有搞错呀？」
    「要不是看你可怜，你以为我们会只拿水管喷你吗？把你丢进粪坑里都不为过！」最后接话的是一名天生带点自然捲的长发女，她冷眼瞪着简蔓蔓，见她咬着唇不发一语的模样，更是火冒三丈。
    她把简蔓蔓强行拉起，用力踹下一脚，「不要给我露出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种自以为无辜的傢伙！」
    说完，她用力踹了下脚边的水桶，塑胶桶与墙面的撞击声之大到令身旁两位同伙不禁吓了一跳。
    「好了啦可欣！我们今天这样就够了，不然待会儿要是被老师发现就死定了！」
    短发女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长发女，连同另一位快步离开。简蔓蔓缩在墙角摸着腿上仍未褪去的疼痛，两行泪水随之流淌。
    然而，她却突然想起妈妈小时候曾告诉过她的话，默默呢喃──
    「蔓蔓你不能哭……哭了，就是认输了。你要勇敢、要坚强……这种事情对你早该习惯了……。」
    那天，简蔓蔓带着一身湿回到教室时，所有人都用着相当鄙视及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她看。
    为了闪避那一道道不友善的眼神，简蔓蔓后来只拿了几本课本，便匆匆离开教室独自躲到天台。
    ※
    当舅妈结束与班导通话，怒气冲冲来到她的房间时，已经是简蔓蔓不知道翘了几堂课去了。
    瞪了一眼，舅妈将她桌上数学习本拿起二话不说用力撕成两半，简蔓蔓被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到，险些跌落椅子。
    「你最近在学校到底都在干什么！？」她将变成两半的习本甩到简蔓蔓脸上，而后将她从椅子上拉起，「说话啊！哑巴是不是！？」
    靠着墙面，简蔓蔓不敢开口也不愿开口。她知道，自从到舅舅家生活后，舅妈对于她莫名其妙出现的存在感到十分厌恶，平时舅舅在家时舅妈总会藉机说些酸言酸语，而一但当舅舅不在或出差，舅妈对她的态度更不必言说。
    长久以来，她一直都在忍受，每天倒数着离自己十六岁的日子还有多久才能来临。无论是舅妈的斥骂、表兄弟姊妹的冷讽，又或是同学们的排挤，简蔓蔓都很努力不把这些当作一回事。
    还记得有一次和康以凡回台北，齐律韦知道她曾在国小受到同学欺负时，问她为何不反击？
    「只要有康以凡在，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又或是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当作无所谓。」
    只要有康以凡在，她就似乎能找到喘息的机会。只要有他在……她就会感到特别安心。
    只是，康以凡并不是真的永远都会待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简蔓蔓从悲伤的情绪中回到现实，舅妈不断用力晃动她的身体，见她死死咬着双唇不愿开口，最后她索性用力放开简蔓蔓，拿起一旁的衣架朝她身上连挥两下──
    登时，曾经被父亲毒打的记忆宛如从记忆牢笼中全释放出来。她双腿发软的缩在地上，抱着头大声尖叫。
    下一秒，不知何时回家的舅舅从房门外衝了进来，他推开舅妈护在简蔓蔓面前，震怒骂道：「你竟然敢打蔓蔓！你疯了是不是！？」
    「你要不要问看看她在学校都做了什么！」用力丢下衣架，舅妈直指她骂：「老师告诉我她最近在学校都会翘课！才国中而已就跟人家学翘课！我打她是为了她好！」
    「为她好根本不是这种教法！」舅舅昂声反驳，「你忘记蔓蔓以前是怎么来到我们家的吗？你这样做只会让蔓蔓重新產生恐惧，你知不知道！」
    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听的简蔓蔓十分痛苦。她努力压下方才的惊恐，浑身颤抖着起身，拉了下舅舅的衣角，「不、不要再跟舅妈吵架了……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不然难道会是我吗？」舅妈瞬间怒火上升，「以前你没来时，你舅舅根本从来不会这样和我大声说话，自从你来后全部就都变了！都是你！」
    「够了！你给我闭嘴！」
    她忘了那天舅舅夫妻俩是怎么结束争执，也忘了自己究竟是如何睡去。
    她只知道，她的眼睛哭的好肿好痛，而心……也似乎悄悄的正支离破碎。
    隔天，康以凡看见简蔓蔓红着眼来上课，不免关心了几句。
    然而，简蔓蔓却什么都不愿意提，只是摇头笑着说没事。
    一个月过去，学校期末考正式来临。
    考完试那天，简蔓蔓独自收拾书包打算到其他地方间晃，自从那天舅舅和舅妈争吵后，每当舅妈看见她总当作空气，她也知道自己的存在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家，只好每天放学后再去别的地方晃晃，减少舅妈看见自己的时间。
    这时，她揹起书包正要离开时，门口忽然衝进一名女同学。她站在讲台上，用力拍着讲桌满脸兴奋地大喊：「欸欸欸！我刚刚知道一个超级无敌劲爆的消息！还没走的谁要听？」
    话落，只见尚未离开教室的同学们不分男女立刻蜂拥而上，紧紧把讲台包围。
    观眾备好，只欠八卦。召集眾人的女同学暗自窃笑，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我刚知道了什么吗？」
    「齁──你要讲就快点讲好不好？不要在那边囉哩八嗦的啦！」
    女同学食指比嘘，刻意压低自以为小声的音量，兴奋道：「我刚听别班的说，我们的校草学长康以凡交女朋友了耶！」
    瞬间，简蔓蔓止住呼吸，双手一软的不小心让书包从肩膀掉到地上。
    只是，大家都热烈于最新出炉的八卦，没人发觉她的灵魂逐渐抽离。
    消息一出，瞬间引起一阵喧哗骚动，台上的女孩不停被大家左拉右扯，有的逼问消息的真实性，有的忙着崩溃哀嚎，还有心碎满地，而男生大多数闻言后只无趣地甩头离开，徒留女孩们自个儿继续发疯。
    「好了啦！你们听我把话讲完好不好？」台上女孩赫然一拍，气氛才勉强恢復安静，「重点是！你们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靠！你要讲就快点讲好不好？干嘛吊人胃口阿！」
    「居然是我们班的班长，顏可欣耶！」
    简蔓蔓立刻衝向讲台，两手用力拍上讲台，「你不要乱说！」
    眾人不约而同的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后，一道细腻却带尖酸的语调从后方悠悠传来：「谁跟你说她在乱说了？」
    简蔓蔓闻声回首，只见八卦的女主角顏可欣，同时也是之前使唤别人拿水喷她的女孩，不疾不徐地走到面前，「你很惊讶吗？」
    咬紧牙根，简蔓蔓低哑说道：「康以凡是绝对不可能跟你交往的。」
    刻意挑起一边眉尾，顏可欣皮笑肉不笑地问：「哦？你又知道了？」
    「因为康以凡早就已经有喜欢的人，绝对不会是你！」
    闻言，顏可欣只是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不愿意相信的话，不然就自己去跟康以凡确认阿，反正你不是跟他很熟吗？比起别人的嘴，你应该会更相信他说的话吧？」
    语落，她偕同一旁的同学撞开简蔓蔓，不忘提醒：「对了，如果确认完后，以后没事就别再去找他，毕竟他现在可是我的男、朋、友。」
    一群人的嬉笑声伴随着顏可欣逐渐离去。简蔓蔓无法置信地，脑袋一片空白。
    ※
    站在顶楼的围墙旁，傍晚寒风冷冽呼过，明显刻画出冬天应有的情景。
    她独自吹着冷风望向天空，每当她想念起妈妈的时候，总是会抬头看看天空，寻找着黑夜中那颗最闪亮的星。
    这时，顶楼铁门缓缓推开，康以凡揹着书包来到她的身后，「听我同学说你在这等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嗓音彷彿像根针不断着刺着她的心头，双眼迷茫地问：「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康以凡下意识眼神回避，撇头回道：「这不关你的事情。」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情呢？」简蔓蔓不自主笑了声，「只要是有关于你的，我都会很关心，更何况是你交女朋友这种事情，怎么会跟我没关係？」
    「你不需要关心这么多。」康以凡道，「蔓蔓，你只要照顾好自己、认真唸书，其他事──」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喜欢你喜欢了多久？」简蔓蔓忽然提高音量，「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明明是我一直在你身边，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拿你心中那个女孩来拒绝我后，却又跟其他人交往？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决定。」他无奈，「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那个女生呢？你一直以来喜欢的那个女生，难道你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吗？」
    「我没有。」康以凡否认，「蔓蔓，这件事情你别问了，我……」
    「不让我问的原因……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真心要跟顏可欣交往，对吧？」简蔓蔓驀地一笑，「康以凡，你就坦白告诉我为什么要跟我们班的顏可欣在一起？」
    他垂下眼神沉默。
    「难道在你心里，我连知道原因的资格都没有吗？」说着，简蔓蔓鼻腔盈满酸热，「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在我心里，你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也是我必须保护的人。」康以凡叹息，「我答应过齐律韦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我必须遵守跟他之间的约定。」
    「所以为了遵守跟他的约定，你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牺牲？」简蔓蔓语气颤抖。
    看着她眼眶泪珠似是打转的模样，康以凡紧抿双唇。
    「你还记得以前国小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班上受到欺负，后来某一天，那些欺负我的同学突然对我示好，甚至开始跟我重新当朋友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康以凡眼神一颤。
    「因为你曾经为了我跟当时带头欺负我的那个女生，打过交道对吧？」简蔓蔓顿时心痛，「我当时不让你跟老师反应，结果你就擅自去和那女生交换条件对吧？只要她能别再欺负我，你可以答应她提出的要求，是这样对不对？」
    心底意外却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片刻，他抬起眼神，语气淡然地说：「因为她当时很喜欢我，知道我愿意为了你，答应她每个假日都陪她一起出去后，她就向我保证不会再为难你，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那跟顏可欣交往又是怎么回事？你明明……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难道说她也向你提出了要求吗？」简蔓蔓很难不这么想。
    康以凡没有回答，简蔓蔓心中似乎又能更确定了些事情。
    她浑身无力，心痛难耐的往前一步，康以凡想躲避她直盯的眼神，却被她硬是转回，「我不管你跟顏可欣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就算……就算只有一秒也好，到底……有没有？」
    他沉默片刻，「你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同时也是齐律韦最喜欢的人。」
    这样的回答让简蔓蔓再也止不住泪，任由肆意滑落。
    她泪眼迷茫的看着康以凡，昂声道：「既然没喜欢过我就不要为我做这些事情啊！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替我做这么多事？明明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这么甘愿为我？」她顿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不但会让我感到自责，也会让我感到内疚吗！为了我，你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你到底……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她一边拍打着康以凡的胸膛一边哭喊，比起自己所受的委屈，她更不愿看见自己心爱的人，为了她牺牲自己的感情。
    康以凡一动也不动的静静地听着她说、看着她哭，最后，简蔓蔓双手无力的扯住他的衣角，「就算……就算我真的被人欺负了，受到委屈了，这也都不关你的事情啊！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啊……」
    她越过康以凡跑着离开顶楼，过去种种难堪痛苦、又或是美好纯真的回忆疯狂交错，一片黑暗的压下令她遗失了，这世界的美好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