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三,入境

    云霞派的结界已经不再对林异开放。
    男人走到山脚下，明明可以用蛮力把这屏障砸得稀巴烂，但犹豫了片刻，始终没有动手。他安静地站在界限之外，定定地看着那条直通青云峰的小径。
    路过的弟子向他投来探寻的目光，但很快就挪开。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其中大多数人都从未听说过林异这号人，更不会见过他的样子。在他们眼中，这大概就是个执着的怪人罢了。
    林异从未如此被人审视过，向来只有他俯视别人。于是，隐隐的怒火在心底滋长，他心想道：难道我就非得在这儿等着不成？姐姐有什么好的，我就算不要她也能好好过活。她都厌恶我了，我还喜欢她做什么？
    他越想，心里赌气的念头便越严重，索性一甩袖子，往山外走——高傲的天地之子不会低头，永远不会！
    云霞派里忙成一团，叁个重伤的高阶修士，放在任何门派里都足以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没人敢问这种情况是如何产生的，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
    “走了最好……”云翳站在人群最外圈，喃喃自语道，“幸亏他走了……”
    这种人就是定时炸弹，不管他在哪儿爆炸，只要不爆在云霞派，就是最大的造化。这样的想法很冷血，可他是一派掌门，难免有自己的私心。
    此时，人群中心骚动起来。奚夜的声音迫切地响起：“怎么了，北北？你要什么？”
    少女睁着迷离的双眼，并未落在任何人脸上。她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手。
    “这个伤不致命，你别担心，我们都在。”唐玥回握住她轻若无骨的手掌。
    少女摇了摇手臂。她肺里满是血泡咕噜咕噜的声音，几乎令人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云景附耳去听。
    “不能让他……”苏芷北猛烈地咳嗽起来，本已止住的鲜血像海啸击碎沙堤，肆意地喷溅出来。
    “快按住她！快按住她！”奚夜紧张地大叫，“不能再咳了！你忍一下！”
    众人手忙脚乱地替她止血，各种灵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少女身体中。云景却想着她刚才说的那四个字“不能让他”。
    除了饕餮，没人会是“他”。把他关在云霞之外，没有任何约束，本性残暴的饕餮会做出什么事情不言而喻。即使苏芷北伤成这样，也一定要管饕餮的事情吗？
    云景垂头想了片刻，回应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血泊中的少女这才安稳地闭上双眼，努力配合旁人的治疗。
    林异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了很久，可能因为周身散发出恐怖的低气压，没人敢上前去触他的霉头。
    他越是这样孤独地前行，便越觉得与世界格格不入。苏芷北于他而言，不只是无法割舍的羁绊，更是他与世界连接的通道。世人无法理解圣子，或将他们奉为神明，或将他们贬作恶魔。他们与他，始终隔着物种的隔阂。在苏芷北这里，林异才感觉自己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平等地做所有人可以做的事，被人需要，也需要别人。
    等等，他怎么会又想起苏芷北，不是说好了没她也要自己活着吗？大不了就去找另一道天地的气息——林异早就察觉到了，但这种感知还很微弱。对方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寂寞。
    这片土地，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们这样天生的主宰。
    走着走着，林异脚下泛起一阵薄雾。他仍然陷在沉思中，未曾察觉周边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这真的能关住饕餮？”云景看着虚空中的画面，将信将疑地问身旁的和尚。
    “关不住他。”小茶如实答道，“这法器本就不是关人用的，而是我寺中用于辅助修炼，锻炼心性的幻境空间。饕餮虽然法力高超，但这种单纯控制心智的宝物或许能难他一难。”
    “他会在里面待多久？”云景依旧不太放心，“那毕竟是饕餮。”
    “那就是他的缘法了，外人干涉不得。”小茶双手合十，“师父派我来得急，一路颠簸，云景真人带我去喝杯酒吧。”
    云景只好无奈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