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这是他俩头一次说到孩子的事。珊娘忽然意识到。同时她也意识到,便是她再怎么没有信心做一个合格的母亲,这件事便如她要嫁他一样,是逃不开的事……既然逃不开,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便是去面对这件事……既然她的婚姻已不同前世,许她面对儿女时,也能做个不一样的母亲呢?
珊娘紧紧攥着袁长卿的手,和他一起默默数着脚步。
“双数。”她松了口气,抬头看着袁长卿微笑道。
双数,预示着是个女儿。而前世时,她头一胎生的是儿子。一点不同,许也预示着许多的不同……
第131章 ·回京
之前五老爷都不知道袁长卿擅画,因着这走马灯的事,才叫老爷突然发现,袁长卿竟还带有这样的技能,于是第二天,当林如稚等人跑来找珊娘时,老爷便拉着无所事事的袁长卿去会他的那几个画友了——其实是把他带出去炫耀了。
因聚会的茶楼离着不远,五老爷和袁长卿就安步当车走了过去。二人才刚出了长巷,迎头就看到大老爷和他新请的一个师爷说笑着从桥上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托了亲家次辅的福,或者是袁家老太太依着约定往宫里吹了风,如今大老爷终于如了愿,在礼部得了个小小的差使。虽然官位品级没变,好歹是挤进了京官的行列,大老爷表示很是满足。这不,人还没走马上任呢,就特特聘了个京畿出身的老道师爷。
大老爷和五老爷虽说是同母兄弟,其实关系一点都不好,甚至还不如那些血脉淡了一层的庶兄弟们。大老爷这里看不起混吃等死的弟弟,五老爷那里也看不上仕途经济的大老爷,因此兄弟二人见了面,只相互略点了个头,便打算各自走开。偏那新来的师爷忽然认出,袁长卿是就是那京里有名的“高岭之花”,知道他是今年春闱夺魁的热门人选,立时凑到大老爷耳旁一阵低声耳语。
大老爷的眼一闪,顿时改了态度,笑着问袁长卿:“听说你今年也要下场?可有把握?”
叫五老爷惊奇的是,能跟他谈诗论画的袁长卿,居然也能跟大老爷有模有样地聊起经济学问,且还说得大老爷一阵连连点头。五老爷忍不住就把他这女婿又是一阵上下打量——他好像又发现了袁长卿的另一个新技能了。
老爷正打量着,忽然就听到大老爷问着袁长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酒请客?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儿……”
五老爷立时不客气地拒绝道:“叫孩子们歇歇吧!他们前前后后能在家里住个几天?再抽空招待你们一天,累也不累?!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照理说,珊娘夫妇回来后,五老爷就该主动替他们办桌酒席宴请一下众亲友的,偏五老爷不是个可以以常理来论的人。大老爷叫他这亲弟弟给顶得一阵干瞪眼儿,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得和袁长卿又说了两句闲话,便就此一别两过了。
五老爷回头把袁长卿一阵上下打量,道:“你要下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听你说一声儿?”
“也没什么,不过是考个功名而已。”袁长卿的眼角微微一弯,浅笑道:“当初我答应过老爷要照顾好十三儿的,只如今我能力有限,便是为了她,我也该好好替我俩挣个前程才是。”
老爷听了不禁一阵沉默,叹道:“可惜我已经多年不曾碰过四书五经了。”
袁长卿便知道,老爷也动了心想要替太太挣一个前程。于是他劝慰着老爷道:“老爷和我不同,老爷终究是已经有了成就之人,偏我什么都不是。”——五老爷心高气傲,当年在京城闯出名号后,回到镇上竟是谁都没言语,所以除了他那几个画友,镇上竟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当年曾名动京师的那个疏仪先生——“我从没瞒过老爷我家里的情况,家里是不可能给我什么的,偏我又年轻,容易招人挟制。我若想要给十三儿一个安稳的家,就得自己立起来。”
老爷不由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感慨道:“之前我不放心把珊儿给你,就是觉得你这人心机太重,如今看来,心机重也未必就是件坏事,至少你比你的同龄人更懂得怎么替自己和家人去谋划将来。”顿了顿,他忽地又冲袁长卿一瞪眼儿,威胁着他道:“不过你且记住了,你这份心机用在别处就好,不许用在我珊儿身上!若叫我知道你算计她,便是你再诡计多端,我也有法子整死你!”
袁长卿连连应喏着,心里却是一阵默默偷笑,他若不算计着,十三儿哪能就成为他的人了……
想到“他的人”这三个字,袁长卿只觉得心头一阵热乎乎的。正如他之前曾跟珊娘说过的那样,他自己也知道,他打小就是个清冷寡淡的性子,便是外祖父一家那么对他,他也亲近着外祖一家,但心底深处,他对他们仍抱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偏面对这色厉内荏的五老爷、懦弱没主见的五太太,包括那动手比动脑子快的侯瑞,和单纯不知世事的侯玦,还有十三儿,这一家子别人眼里的“奇葩”,竟叫他感觉格外的温暖,也格外地设不起心防。
因知道了袁长卿要参加今年的春闱,等珊娘在家住满了九日,老爷那里就急吼吼地把这小俩口往京城赶了。临别时,珊娘和太太一阵眼泪汪汪,老爷和袁长卿却凑在一处一阵嘀嘀咕咕,看起来一点离愁别绪都没有。珊娘好歹也算是比较了解五老爷的,见一向感情丰富的五老爷竟这么淡定,心里不免存了疑。那船才刚一起锚,老爷太太还在岸上挥着手,珊娘就扭头问着袁长卿:“你跟老爷在嘀咕什么?”
袁长卿一本正经道:“没什么,不过是老爷叫我帮着给桂叔带封信。”说着,还真拿出一封五老爷给桂叔的信来。
“是吗?”珊娘半信半疑地睇着他,那斜眼看人的风情,顿时勾得袁长卿一阵心痒,回手关了舱门,将那信往桌上一抛,抱住珊娘就欲一阵“白日暄淫”,窘得珊娘狠捶了他几拳,又高声叫着花妈妈,惹得花妈妈在外面一阵猛咳嗽,这才叫袁长卿老实起来,可到底按着珊娘啃了一通,过了过嘴瘾。
这么一闹,倒叫珊娘忘了问他和五老爷之间到底在玩着什么猫腻了。
等珊娘他们回到京城时,已是正月底了。他们不在京城时,京里下了一场大雪,只是,今年是个暖冬,那雪下是下了,却依旧没能积得下来,倒把路边人家门上新贴的春联给泡得显了旧,于是,一夜之间,年的气氛就这么淡了下去。
袁长卿夫妇的归来,老太太自然仍是要依例做作一番的,一个接风洗尘宴,竟叫老太太遍洒请帖,将京城上下数得着的人物都统统请了一遍。此时正好才刚过完年,该找着理由请客的都请过了,大家正闲着没个乐事,接到帖子的人家,除了那实在有事来不了的,竟来了九成有余,直把原就不大的袁府挤了个满满当当,简直是热闹非凡。而也因此,袁老太太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孙的慈爱之名,一时间更是甚嚣尘上。
晚间,终于回了房,珊娘倒在炕上便不肯动弹了,嘴里抱怨道:“老太太这是打什么主意?请那么多人来做什么?我竟有大半都是不认得的。”
“叫你认得做什么?”袁长卿脱了靴子上了炕,替珊娘按摩着肩头道:“你没发现吗?老太太请的都是什么人。他们不过是借着我们的名头行他们自己的事罢了,原根我们无关。”又道,“看样子,朝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袁长卿还真猜对了。开年后,朝中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之前袁长卿曾参与调查的江阴府的那个案子,作为重要人证,那个被收监的前江阴知府竟被发现“自缢”在了监牢里,被拿下大牢的那些人也纷纷反口,将罪名全都按在了死人的身上。上面那位糊涂的主儿竟借此要求大理寺赶紧结案。那大理寺还顶着压力尚未结案呢,那位竟已经连下了好几道旨,将原本受此案牵连被罢免了官职的首辅等人又给重新扶上了位。于是,一时间朝中暗潮涌动,袁长卿的四叔原本看好的位置如今人家官复原职,也就落了空,他只好重新再谋划别的位置,偏这时再借着年节请客就太打眼了,所以他们才会借着袁长卿夫妻的名义大肆拉人联络感情。
见袁长卿紧锁着眉头沉思着,珊娘便翻身坐起,将他按在炕上,再把他的头搬到膝上,替他按着眉心道:“那今年的春闱,可还能公正的举行?”
袁长卿摇摇头,“倒无大碍。今年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洪大人,那是个有名的硬骨头,又是两朝元老,只要主考官还是他,就没人敢动什么手脚。怕只怕……”上面那位又昏了头,听人忽悠把这位主考大人也给换了。
许是怕珊娘担心,他抬头又道:“不急,我才十八而已,便是今年落了榜,大不了明年再来。”
大周的科举制度是经由世祖皇帝改制过的,和前朝不同,不是每三年一回,而是年年都有。开考日期也不是在二月初,而是每年固定于四月初八开考,且不是连考九天,而是只考三天。考中进士后,也不会立时委派官职,而是需得入各级衙门做三年的小吏,三年中全部得到上评的,经吏部最终考核,才会正式成为朝廷命官。
他叹了口气,拉过珊娘的手在手心里搓揉着,又道:“我担心的不是那个,今天老太太这么大张旗鼓地一闹,若是我再提搬出去的话,便是为了他们的面子,老太太也再不肯点头了。可能需得我们再忍耐些日子了。”
他这么叹着气时,却是没看到,珊娘的眉梢微微一动,细长的媚丝眼里闪过一抹冷笑。
吃了珊娘几记排头后,袁咏梅轻易不敢再来招惹珊娘了。只那袁昶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只要袁长卿错眼不见,他就冒出来黏在珊娘左右一阵献殷勤。便是这接风宴上,家里到处都有外人在,他依旧如此这般地毫无顾忌。偏老太太见了,竟当众夸说珊娘性情好,跟小姑小叔相处和睦,叫珊娘一阵哑巴吃黄连。
珊娘原就是受侯家老太太悉心教养长大的,内宅的那些手段如今她只是不屑用,却并不是不懂,见袁昶兴人前规矩背后不老实,老太太又有意拿话替他遮掩,她便敏感地感觉到,这祖孙俩是在算计着什么。
其实算计什么,珊娘不用想都能明白——无非是算计着袁长卿呢!
袁长卿是要参加今年科举的,不管是袁礼还是袁老太太,都没有立场不许他下场。既这样,叫他分心考不好,便成了上上之策。而,有什么比后院失火更能叫一个男人分心的事呢?珊娘都可以想像得到,袁昶兴大概会怎么借机沾她的便宜。而如果她向袁长卿抱怨,那便会分了袁长卿的心。袁长卿若是去质问袁昶兴,老太太那里定然会说,“你媳妇误会了,兴哥儿只是活泼了些”,不定还要隐约说两句以前五皇子的传闻来污一污珊娘。而如果她不跟袁长卿抱怨,怕是老太太也会找着机会叫袁长卿知道此事的。有之前老太太打的伏笔,老太太都不需要怎么添油加醋,只需轻描淡写笑说一句“他们叔嫂两个感情真好”,就能叫袁长卿心里生了膈应。叫他就此分心考不好还是其一,其二,以老太太所知道的那个沉默多疑的袁大,不定还能算计得他们夫妻就此离了心。
这么想着,珊娘的眼神不禁更冷了。既然袁长卿不方便出手,那就她来吧。
第132章 ·踏青
回府后的第二天起,袁长卿就忙碌了起来。除了应酬以前杏林书院的同窗外,他还需得应酬那些慕他的名而来的学子们,还得经常和人出门拜客,有时候忙到晚间回来,便倒在珊娘身边再懒得开口了。
见他都快没空看书温书了,珊娘不禁一阵心疼,劝着他干脆谢绝那些访客,袁长卿却是笑得一阵古怪,道:“难得四叔替我扬名,我岂能白瞎了他的心意。”说着,又凑到珊娘耳旁一阵小声嘀咕。
珊娘这才知道,袁礼那里算计着他,他倒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联络了那些学子们,私下里替太子做着一些事。“放心,我心里有数。”他道,“那些书便是不看我也能背得,功夫原在书外。”
见他这么说,珊娘也就不再拦着他了。只是,自去年他病倒后,人就明显消瘦了,后来又是他俩的婚事、回门等等诸事,竟是直到现在他身上的肉也不曾养得回来。珊娘有心想要替他补补,偏府里除了老太太院子里设了个小厨房外,只有那大灶上可以起火,便是她想替他熬个粥都很是不方便。这样一来,珊娘就更想搬出去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方家大姑娘英姑那里给珊娘递了个帖子,约着她一同出城踏青。袁长卿一听,立时推了应酬,陪着珊娘出了京。英姑和珊娘原就是约在城门口见面的,等珊娘坐着马车过去时,就只见英姑又是一身男儿装扮,手里拿着根马鞭,正在那里等得不耐烦。旁边的一匹小马上,七岁的大妞和四岁的小宝竟也稳稳地骑在马上。
见珊娘坐着车,英姑一阵挑眉,道:“你不会骑马?”
珊娘还真没学过,便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笑道:“你教我呀。”
袁长卿立时凑到她的耳旁低声道:“你想学,我教你。”
偏英姑耳朵尖,竟给听到了,顿时一阵哈哈大笑。
她正笑着,那特有的洪亮笑声便吸引了一支正待出城的人马。为首的一个头戴幂篱的女子拨转马头,冲着这边扬声叫道:“那边可是方大?”
英姑回头一看,只见那黑马上坐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
见她回头看过来,那女子撩起幂篱,露出一张粉白的脸儿来,竟是个约三旬左右的妇人。看那身装扮,应该是个寡妇身份,偏那唇上精心描绘着一抹寡妇不该有的殷红唇彩。
珊娘正猜着此人的身份,英姑那里已经笑道:“原来是大公主。”
珊娘顿时便知道,这位是当今膝下最大的女儿,叫周岭,封号德安公主的。只是这位公主命不好,自幼丧母,出嫁后没两年又丧了附马,偏她是个爱打扮的,不像一般寡妇那般不施脂粉,且还特别爱个唇妆。为此,前世时她的风评颇有些不好,甚至有好事者传闻,她的公主府里养了无数的面首。
大公主像个男人似地拿马鞭一捅方英的肩,笑道:“早听说你回来了,我不请你,你竟也不来看我。”
方英哈哈笑着回手一指旁边小马上,那好奇瞪着眼的一儿一女,道:“如今我有拖累呢,哪里也去不了。这不,想出城跑一趟马也不行,这两个小尾巴非要跟着不可。”
大公主的眼微微一沉,看着两个小不点儿笑道:“这才多大的小人儿,竟能骑得稳马?你也不怕摔着他们。”她丧偶,偏偏还无子。
方英看似粗犷,其实也有心细的一面,见大公主如此,便知道她是在感怀身世,只故作不知道的模样,指着她的两个孩子又笑道:“公主且放心,关外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还不会走路就先学了骑马。论起来,别看小宝才四岁,竟是自会骑马后就再没摔下来过,比我这当娘的都强。”说着,又引着两个孩子给大公主见了礼,再回头一指已经被袁长卿扶下马车的珊娘道:“我弟弟你是认得的,那是我弟媳妇,公主应该还没见过。”
那大公主出生时,先皇后还没有孩子,她丧母后,便由先皇后抱养了过去。先皇后在生五皇子难产去世后,这五皇子便等于是大公主照看着长大的,她和五皇子的感情说是姐弟,其实情同母子。而袁长卿跟五皇子又是自幼-交好,更别说他原还生着那样一张妖孽的脸,大公主又是个爱看美色的,自幼就爱捉弄着老成的袁长卿,偏如今见了袁长卿,她竟难得没把注意力放在袁长卿的身上,而是看着珊娘一阵扬眉。
“就是你吗?”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珊娘道:“那个说世人不怪苍蝇怪鸡蛋的,可是你?”
珊娘一怔。她再想不到,她气极了说的话,竟叫太后拿着到处宣扬了。
“那个……”
袁长卿不知究竟,见大公主严肃着面容,只当出了什么事,才刚要开口,就叫大公主挥着马鞭撵到一旁。
珊娘也是个伶俐人儿,见大公主虽然严肃着一张脸,但对照着她说的话,以及大公主那常常被人说三道四的处境,她顿时便知道,这位应该是赞同她的观点的,于是便抬头大大方方地冲着大公主一点头,道:“原就是这个理。”——可见,她也是个会看人下菜的。
大公主看看她,忽地一收严肃的表情,露出笑容来,冲她点头道:“你不错,果然跟老祖宗说的一样,是个有胆识的。”又补了一句,“且还挺有见识。”
说着,大公主又回头问着方英:“你们也是要出城踏青的吗?不如我们一道吧。”
于是,两帮人马便混作了一帮。
袁长卿正问着珊娘,那天她到底跟太后说了些什么时,身后骑在马上的小宝和大妞忽然闹了起来。原来之前珊娘一直坐在车上,这两个小布丁儿没看到她,这会儿看到了他们最喜欢的舅母,骑马也就没那么有趣了,两个小人儿都闹着要跟着珊娘一同坐车。
却原来,自打珊娘他们从梅山镇回到京城后,方家人三天两头便把他们招过去共进个午餐晚餐什么的,这原是大人们用来联络感情的,却叫两个小的得了益。那两个小人儿,自小见惯了家里动不动就挥鞭子的母亲,竟还是头一次见识到珊娘这种温情款的,且珊娘自恃着这两个不是自家的孩子,宠坏了也是别人家的事,更是处处无原则地宠着两个孩子。都说孩子是全天下最有眼色的人,什么人可欺什么人可近,鬼灵精们心里有数着呢,因此,只要有珊娘在的地方,这两个孩子便谁都不要,尽黏着这个舅母了,更因此,叫他们舅舅心里醋了不是一点两点。
两个小人儿钻进马车,便缠着珊娘一阵要吃要喝要讲故事,直把袁长卿一个人给冷落在了一边。等到了城外的驰道上,马车停下,袁长卿从车上下来时,那原就显得清冷的面容,看着更如一朵高岭之花般“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大公主倚着马欣赏了一会儿少年的美色,拿肩一撞方英,两个过来人免不了偷偷笑话了一阵这少年人不能与人分说的小醋意。
袁长卿自是不会败给两个小不点儿的,任由他们缠着珊娘玩了一会儿,便过去以骑马引开了珊娘的注意。可珊娘原也没打算出来骑马,那身衣裳自是不合适的。大公主听了,便笑道:“我倒是备了一身,你若不嫌弃,先拿去用吧。”
大公主长得娇小,如今珊娘又尚未完全长大,倒正好合适。在马车上换了衣裳下来,袁长卿便再没给那两个小布丁儿机会,只牵着马,带着珊娘走得远远的。显见着珊娘挺有运动天赋的,一天下来,竟能独自骑在马上小溜一圈了,直看得袁长卿心里既是骄傲,又有点小小遗憾——没能显出他的能耐来。
下午时分,袁长卿早早就带着珊娘辞了众人。珊娘原以为他是有事急着回府,却不想等她注意时,发现他们走的竟不是回袁府的路,便回头看向袁长卿。
袁长卿只笑而不答。等看到那巷口处挂着的木牌时,珊娘这才知道,他竟是带她来了他之前曾说过的,那位于福寿坊仁德巷里的三进小宅院。
大周承平百年,京城的土地早已是寸土寸金,何况这福寿坊又紧临着皇城,且那金水河正傍着仁德巷而过。便是只看了这外部的环境,珊娘就不免一阵诧异。如今虽然她偷懒不肯接了花妈妈的帐册,可其实袁长卿的那点身家,她早一眼掸进了心里,她甚至还注意到他在海船行里都有参股,可以说,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可便是再不差钱,以他手里的那点东西,想要置办下这仁德巷的房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见她疑惑,袁长卿也不给她解惑,只命炎风上前拍门。立时,门里传出一个粗喉咙大嗓音,“谁啊?”
随着话音,那看着朴实无华的黑漆木门“吱呀”一声开启,从门里探出个乱蓬蓬的脑袋。那人一抬头,看到拍门的是炎风,立时笑着拉开了门,道:“炎小哥,可是我们爷到了?”说着,那人拉开门,从门里挤了出来。
珊娘正由袁长卿扶着下车,她站在车踏板上顺势一抬头,不禁叫门里挤出来的那人吓了一跳。
那袁长卿算是个子高的了,此人竟比袁长卿还要再高出一个头有余,且生得又粗又壮,足有两个珊娘的宽度,偏还断了一条腿,那衣袍下摆处露出的一截细溜溜的木头假肢,看得人直替他担心,生怕那假肢支撑不住他这硕大的块头。
那人看着不到四旬的年纪,虽残了一条腿,走起路来却是健步如飞,见袁长卿扶着珊娘下了马车,他跟着健全人似的,几步便“咚咚咚”地冲下台阶,跑到马车旁,向着袁长卿和珊娘行了一礼,咧着大嘴叫了声“爷,奶奶”。那声音,跟云间滚过的闷雷似的。
见珊娘好奇看着那人,袁长卿忙替她介绍道:“这是大毛叔,以前是我祖父的亲随。”珊娘便知道,他也是漠洛河一役的幸存者了。
前世时珊娘就知道,袁长卿的名下其实养着许多这样的伤残袁家军,包括花叔,只是那时候除了花叔,她并没有见过其他人,袁长卿也没有安排人在家里当差。
既是袁老令公的手下,珊娘自不会拿他们当下人待,忙以晚辈之礼向着大毛叔行了一礼,倒叫大毛叔一阵不自在,手忙脚乱地重又跑回门房去,冲着门内瓮声瓮气地高喊了一声,“大爷大奶奶来了!”
“叫什么叫?!还有没有个规矩了?!”忽然,门里传来花妈妈的喝骂。看到罩着一只绣花眼罩的花妈妈笑眯眯地从门里迎出来,珊娘这才知道,原来袁长卿早安排好了这一切。
袁长卿心情很是不错,从领着珊娘进门起,他就一直在珊娘耳旁细细给她介绍着这座宅子。珊娘这才知道,这宅子竟是太子私下里送他的新婚贺礼——想来也是,袁长卿又非那大富大贵之人,怎么可能置办得起这里的宅院。
便是珊娘的奚落,也依旧没有坏了袁长卿的好心情,只和她手拉着手地逛起了新宅院。
“我头一眼就看中了这宅子,”袁长卿得意洋洋道,“看到没,迎门处那个青砖水磨墙,除了图案人你家里的影壁不同外,是不是很像?赶明儿我们也在前面种些爬山虎,等爬山虎爬满影壁后,看着就更像了。”
珊娘倒不知道,袁长卿竟那么喜欢她的家,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
这宅院果然如袁长卿所说的那样,虽说是北方的四合院,却处处融合了南方的特色,什么高高的女儿墙,水磨青砖影壁,以及鹅卵石砌成吉祥图案的小径,竟处处透着江南的风情。特别是那三进正院的后面,那和她娘家一样并不大的小花园里,依旧是在那东北角上,立着座小小的两层小木楼。
带着珊娘站在木楼下,袁长卿笑道:“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开不了工,我已经叫人把那些栏杆也换成美人靠式样的,那样就真跟你的小绣楼一样了。”
珊娘抿唇一笑,看看四周没人,便压低声音调侃着他道:“难道你还想爬墙怎的?”
袁长卿立时凑到她的耳旁回嘴道:“都已经爬上床了,还要爬什么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