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一轮又一轮的行酒令,众人仿佛忘记了时间,只尽兴地玩乐着,要把红尘中沾染的烦恼都忘到脑后。等到从凤鸾宫中出来时,孙芷妍双颊微红,容色明艳非常,一双迷离的眼睛透露着酒后的微醺,又岂是美丽二字能够概括形容的呢。
“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倚在廊中的栏杆上,孙芷妍深情地望着天上的月光,嘴里轻轻吟着那个世界最耳熟能详的诗句。
从前只当是可以花样调侃的诗句,又哪里能知道简简单单的十个字里隐含的沉甸甸的思乡之情。现在她明白了,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再好,也不是我的时代。”孙芷妍嘴唇微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轻轻说着。身后数步远跟着的宫女自然是没有听到的,前边的一句朗朗上口的诗句也只当是公主依旧沉浸在行酒令的气氛之中不能自拔。
“公主早些回去歇息吧,太后娘娘要担忧了。”领头的两名宫女对视一眼,默契地上前扶着孙芷妍劝道——席间公主虽一直都能接上酒令,但兴致上来了也不知不觉喝了好些酒,如今只怕是要有些醉了。
旁人不知孙芷妍是否真的醉了,孙芷妍自己却十分清楚。轻轻拂开两个宫女的手,将目光放到铺洒了银白月色的花园之中:“月色难得,本宫想到处走走。”
愁思上心,真要到了床|榻之间,她就该偷偷哭鼻子啦,倒不如四处走走,开阔一下心境。
“是。”宫女无法,只能垂首应是。她们都是新拨到宁安公主身边伺候的,没有资历空有身份,自然是不敢逾越半分的。
心怀愁思的时候,月色总是格外地动人。行至一处宽阔的草坪,孙芷妍蓦然停下闭眼沉思,惹来了宫女疑惑的眼神。
不过很快,宫女便知道她们的公主是要干什么了。
孙芷妍擅弹琵琶,却没有学过舞蹈。即使想要应了此时的心境月下起舞,也是不得章法的,只能伸展了双臂轻盈地转着圈子,不多时,便晕乎乎地停了下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对于自己不会舞蹈,孙芷妍不是不遗憾的,然而也只能作罢。
“宁安。”等到孙芷妍不再晕乎,抬步打算离开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唤起了她的注意力。
在她的记忆里,仿佛并没有那个男子会这般唤她的。
好奇地回过头,孙芷妍又轻易地认出了远处的那人——姜陆,想来应该是与父皇议事错过了出宫的时间,便被父皇留了下来。再观四周,原来是她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后宫与前朝的那道曲折的走廊上。
“你唤我?”实在不是孙芷妍故意问的,只是从前总是玩世不恭的姜陆从来没有这样唤过她,他总是有着千百种别的方法唤她的。
“嗯。”姜陆也不走进,只远远地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尽头上,声音温柔地应道。
“你找我何事?”虽然已经见识过姜陆认真起来的稳重模样,但她仍旧记着他平日里的无赖。
“找你道别。”姜陆也知道往日自己是多么努力地自毁形象,面对孙芷妍一如既往的防备姿态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便作罢了。“我与皇上请命剿灭造反的罗俊雄,恐怕要有好些时日不在京中了。”
孙芷妍心里就更加疑惑了:“你不是文官么?”她还记着他在前朝的职位的。
然而姜陆却并未多说,迈步慢慢走近了孙芷妍,低头道:“过去多有得罪,还请宁安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早已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但若是严格来说,孙芷妍是要称呼姜陆为叔叔的,如今姜陆称她为宁安,是再合乎礼法不过的了。
孙芷妍抿了抿嘴,别扭道:“我可不会轻易就原谅你,凭什么就我一个人被你欺负呀?”
她记着他对别的姑娘是再疏离不过的了。
姜陆心下微松,知她并未真的怪罪自己,于是道:“等我回来就告诉你。”
等他回来告诉她,并且娶她。
许是晚间真的喝多了酒,让她整个人都醉了,否则再平常不过的一个“等”字又怎么会让她莫名地悸动,就连心跳也快上了几分,在这种不可控的情况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好。”
婉转缠绵,甜腻动人。
第64章 城
抹了蜜的声音轻柔地荡入姜陆的耳中,如一滴甘泉忽得滴入了湖中,在他的心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本不欲说更多的话了,然而却情不自禁:“到时,我还送你一件我的战利品。”
在武将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战场上得的第一件战利品,无论好坏,必定是要送给心仪之人的。
孙芷妍贵为公主,平日里也没有宫女敢与她说这些个东西,因此也不知道燕朝武官不宣于口的规矩,至少,她此时是应的心安理得的:“好,那你可不能随便拿了一个糊弄我。”
“嗯。”姜陆依旧是那一个表情,但嘴角勾起的弧度的细微改变,便让他看起来更加地柔和。“我先告辞了。”
他此前刚从御书房中出来,见月色难得就顿了顿脚步,遇到孙芷妍纯属意外。如今这般寒暄几句,外人见了也只能道是合乎礼仪的。
但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超过了寒暄的度,便会被有心人传出不好的谣言,不管是于孙芷妍还是于他,一个不小心便会造成灭顶之灾了。
“姜大人慢走。”孙芷妍虽然有些醉了,但该懂的道理还是一样不落的。她退后两步,扶着宫女的手,往后宫的深处走去,拉开与姜陆的距离。
繁复的宫道并不太长,不一会儿就能走到尽头,至少踏入与宫道相连的花园小道时,孙芷妍还未能从与姜陆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她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姜陆一番,以惩戒他这一年来莫名的对她的不敬的。但如今见了他上进起来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心软了。
只是也不必她心软或者不心软了,人家姜陆自己就把自己送进军营里去了。虽然与她要把他放到士兵中间锻炼的想法有点出入,但好歹也是军营了不是?
此时的孙芷妍依旧天真地以为姜陆是作为军师随军上战场的。
所以第二天得知姜陆被任命为元帅带兵剿灭反贼的时候,她惊讶得手中的香帕都掉了:“我以为姜大人是文官来着……”
不过,她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惊讶了——是的,孙明泽还有半个月就要大婚了。因此纵使太后忧心她的安危,也不得不让孙明泽再次接她出宫。
甫一回到顺亲王府,孙芷妍就被赋予了一项十分重大的任务——到镇国将军府上做客。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上马车前,孙芷妍从孙明泽手中接过一方精致的檀木盒子,忍不住戏谑地问道。
孙明泽再如何早熟,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正待成婚的毛头小子,听闻孙芷妍的问话,心里闪过一丝窘迫,笑道:“与你昨日得的玉钗是一样的。”都是他亲自雕刻出来的。
孙芷妍眨眨眼,迅速消化了自家哥哥在惦念未来嫂子的同时也未忘了她的事实,心中顿时感动得不行。一时间也没了继续逗弄孙明泽的坏心思,只捂着嘴儿轻笑着回身上了马车。
京城里的贵人们都住得十分近,只是府邸的占地面积太广,因此常常要绕一个大圈才能互相登门拜访。其中镇国将军府与顺亲王府就是一个十分典型的例子。明明两家的后院是紧紧地挨着的,中间只隔了两道墙,若是搭个梯子,就能够轻易地过去了,然而两家的正门却相隔甚远,以马车代步也需要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到得了。
古代人生活节奏慢,女子的时间更是特别多,有时候孙芷妍反而庆幸有这样的事情打发时间,不至于让她感到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