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会在今天见到晓丹，佳佳不觉得意外。
    晓丹进来的时候，没有跟她打招呼，而她也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进人事部。有好事者凑过来问她，“你和晓丹怎么了？”“你们两个该不会闹矛盾了，她才想要离职吧？”
    听着大家的猜测，佳佳一个头两个大。毕竟，晓丹和容靖那档子事儿，不适合拿到台面上来说，她只能自己烂肚子里。
    等晓丹从人事部出来，佳佳走近她，拉着她往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去，这里基本上不会有人出现。
    “你早就知道容靖和曾舒洁之间的事情，对不对？”她单刀直入地发问。
    “对。”李晓丹回答得倒也坦诚。
    可她的承认，令佳佳无法冷静，“你既然知道一切的真相，你那天还故意把我叫到酒店，目的不在于捉奸，不在于为我打抱不平，只不过是为了误导我，令我对他产生怀疑！”
    “晓丹，我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她和容靖谈恋爱到结婚这几年时间里，佳佳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晓丹喜欢容靖的蛛丝马迹，所以，直到现在，她仍旧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令人难以置信。
    当她问为什么的时候，晓丹是这样告诉她的，“我们一起上的大学，一起进了这家杂志社，可是，你有没有发现，一直以来，你的运气总是比我好一些。在学校的时候，你的成绩比我好，人缘比我好，进入职场以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模块，每一次也都顺顺利利拿下那些采访机会，即使过程不顺利，最后结果仍然还是好的。可我呢？要说努力，我付出的并不比你少，我得到的却不如你多。这些我都认了，可是为什么连在爱情的世界里，也这么不公平？你遇到了容靖，他虽然出生普通，可是他帅气，有上进心，这些年事业越做越好，为什么他就独独喜欢你，我又比你差到哪里去？不是都说我和你长得像吗？他会爱上你，自然也应该爱上我。”她回答得很平静，像是在背书一样没有任何的感□□彩。
    佳佳听她说完，大概能够猜到，这些话，一定闷在她心里很久了。
    可是，就因为她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害自己丢掉了整段婚姻啊。
    “爱情里，没有应不应该，爱就是爱，不爱就不是不爱，他如果不爱你，你这样使劲手段也难以得到他的心。”
    “你现在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在教训我吗？佳佳，别忘了，现在得到他的人，是我。”晓丹突然放声大吼，像极了被踩到尾巴的猫。
    “所以，你不是因为爱他，而想尽办法跟他在一起，而是因为想赢我一次，所以费尽心机？”
    晓丹强辩，“我爱他，我对他的爱，远远胜过你对他！”
    “可是，这些年，你在我们身边，我并不觉得你……”
    “没有发现对吗？呵，唐佳佳，是应该说我隐藏得够好，还是说，你对容靖根本就没那么在乎？”顿了顿，她以一种甚是骄傲的态度说，“所以说，我比你更加在乎，也更加爱他。”
    佳佳突然没有了争辩下去的力气，看着晓丹大步离开的背影，开始陷入对自己的质疑。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对容靖不够在乎，所以这些年才没有及时发现晓丹对他的异样情愫？以至于让晓丹有机可乘，断送了两个人的未来。
    如果，她可以有女人该有的敏感，早些发些异常，那么她和容靖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思来想去，自己竟然成了晓丹的帮凶，也成了她和容靖婚姻的刽子手。
    空荡荡的楼道里，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搅乱了她的思绪。
    佳佳回过神来，低头往屏幕一看，是婆婆打来的电话。准确地说，是前任婆婆。
    “喂，妈。”
    “我刚刚跟阿容通电话，他怎么说你们端午节没时间回家啊？国家规定，端午节不是必须放假吗？怎么，你们杂志社不给放啊？还把不把国家放在眼里？”
    显然，容靖应该还未告诉他的爸妈，她和他已经离婚的事情。但这件事，总不应该轮到她来说。况且，她属于那种特别怕婆婆的儿媳妇。被婆婆这么质问一番，脑袋就有些不够用了，老老实实地告诉婆婆，“有，有假期。”
    “那你们回来吧，我给你们包粽子吃。”
    “……好……好呀，谢谢妈。”
    婆婆又在电话里唠叨了一番，话题自然离不开生孩子的事。越是这样，佳佳就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们离婚的事情。
    等挂了电话，佳佳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就这样答应回家了呢？现在这种状况，她怎么可能跟容靖回家过节啊！
    她垂丧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容靖也打来电话。
    “听妈说，你答应她回家过端午？”
    “啊……哈……呃……”佳佳纠结地抓了抓头发。谁能告诉她，她该不该告诉容靖，自己只是不懂如何拒绝长辈，所以胡乱答应的？
    “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她自己都没弄明白，他怎么就突然说明白了？
    “佳佳，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帮我演这一出戏，你放心，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跟爸妈说清楚。”
    “我……”
    “真的谢谢你！”
    完蛋了，容靖一口一个谢谢，这可让她如何是好，她都还没有答应，谢毛线啊！重要的是，适才跟晓丹一番对质以后，她现在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把他推向了别的女人的陷阱里。
    最后，佳佳生无可恋地说，“应该的，我只是担心爸妈一时接受不了。”
    ——
    晚上，佳佳躺在床上想，陪容靖回家过端午的事情，要如何跟严励说，才不至于令他生气呢？
    她在对话框里输入一行字，反复默念一遍后，觉得不太妥当，又换了另一种说法，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佳佳承认，自己不擅长发这类消息。写这类消息，比写稿件难多了。
    她还没想好合适的措辞，就收到了严励发来的微信——“我今晚要失眠了。”
    “为什么？”“你睡眠质量不是挺好的吗？”“酒店的床睡不习惯？”“还是压力太大？”……佳佳发了一连串问号过去以后，很久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她猜，嘴上说睡不着的严励，这会儿或许不小心就睡着了。
    时间不早了，她也该睡觉了。至于那件事，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也不一定。
    她往床上一躺，正准备手机关机，严励的消息就进来了，“因为我太想你。”
    哎哟，佳佳心头一暖，捧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隔着屏幕送给严励两枚隔空亲吻。
    这么温暖的时刻，容靖的事情，还是不说了吧。
    严励起码要下周二回来，等他回来，自己也从容靖家回来了，应该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三十章
    坐在驾驶室的严励，清楚地看到，五十米外，并肩站着的，是容靖和唐佳佳。朦胧暮色中，容靖牵起她的手，两个人走在乡村小道上，身边几个小孩围着他们嬉笑打闹。
    不知不觉，他就皱起了眉头，双手握紧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方向盘生生掰断。
    五十米，不远不近，他爱的人，就站在那里，只要他推开车门，走到她的面前，诉说衷情，或许就可以拥抱幸福。可是，这是属于他的幸福吗？
    还是说，这是他以为的幸福，这是他想要的幸福，却不是唐佳佳的幸福。对于她来说，此刻，是不是才是她最忠于内心的选择？
    在商场上，严励从不曾退缩过，唯有现在，他突然没有了勇气。
    就像多年以前，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他意外遇见她，那个时候，她站在沙滩上，沐浴阳光下，张开双臂面向大海，海风吹拂在她的身上，轻纱披肩随风飘扬，他仅仅可以看到她的一个灿笑侧脸，只这一个侧脸，他就能够想象她当下是怎样的幸福洋溢。他当即拿出手机捕捉到这个镜头。
    就在他满心期待提腿向她走过去的那一刻，另一个男人匆匆经他身边跑过，从身后将她抱起。
    那一刻，他明白了，一个人之所以能够笑得如此开怀和美丽，美得令人心动，一定是因为她荡漾在幸福之中。
    可惜，这份幸福，和他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她的美丽笑容，是另一个男人带给她的。
    他有什么立场，有什么权利，去打破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现在他能够做的，就跟当年一样，远远观望，然后转身将那份心动潜藏心底。
    他坐在驾驶室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携手渐远的背影。
    没关系，他还有她的照片，不是吗？这些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
    这已经是佳佳给严励打的第五个电话。明明打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接。
    常常有飞机失事的新闻爆出来，严励他该不会……不会的，不会的，佳佳拍着自己的脑袋，强制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佳佳站在房间来回踱步，越想越心急如焚，忽然脑袋灵光一闪，想到了。嗨，怎么把她给忘了呢，她是严励的左右手，而且这次海南之行，她一同随行，她肯定知道严励的行踪。
    她立即联系上了。说来奇怪，她和严励结婚以后，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对她客气多少。
    “什么事？”
    “你们不是中午的航班吗？这个时间应该到家了，可我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们严总呢？”
    “计划有变，延期了。”
    “延期了？”好吧，这样的消息算不上好，但至少比他出事的消息要好得多。佳佳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此刻听到他平安的消息，终于落了地。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他答应这个星期三接受采访的事……”
    “是不是如果没有采访，你就不会找他？”
    语气愈发强硬。隔着电话，佳佳都可以嗅到她冲自己发脾气的味道。佳佳想，自己怎么又得罪这位高傲的“冷美人”了呢？她这一通火，还真是发得有些没来由。
    为避免进一步惹火烧身，佳佳赶紧说，“没关系，我等他回来，先这样。”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反正她只要知道严励没出事就好了。严励这边，她是可以安心了，但是容靖那边……也不知道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曾舒洁怎么样了。
    看时间还早，她决定煲一锅粥，晚上带到医院探望曾舒洁。
    在容靖老家的时候，她曾认真跟容靖聊过曾舒洁的事情，虽然他都把重点放在曾舒洁的病情上，而对自己遇到的困难绝口不提，但她知道，一个人照顾病重的人有多不容易。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沉重的负担，
    而且那个时候，他还要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劈腿，婚外情的误会。
    佳佳找到病房的时候，没有看见曾舒洁和容靖的身影，问了正在给病房其他病人输液的护士，护士告诉她，死者已经被送至太平间。
    “死，死者？”佳佳震惊得手里的保温瓶都拿不稳，哐当一声响，保温瓶就掉在了地上，连滚了两圈，滚到了病床下。
    她一边跑出病房，一边给容靖打电话，最后在太平间外的走廊找到了容靖。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容靖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昨晚，曾舒洁打电话给容靖，她在电话里说，想见容靖，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佳佳和容靖答应她，第二天一早就回来看她，可是没想到，她没撑到那个时候。
    如果，她们能够在接到她电话的第一时间就赶回来，至少还可以见她最后一面。很遗憾，没能令她安安心心的走。
    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她也曾经在容靖的青春年华里画上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现在，记忆尤存，美人不再。她可以理解容靖的悲伤。
    她转身抱抱他，他便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无声颤抖。很快，她就感觉肩膀一阵湿意，是他的泪水浸透了她的衬衫。
    哭吧，但愿泪水可以将所有的伤心难过冲刷带走，像江水带走砂砾那样。
    因为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很快就会有这一天，所以，曾舒洁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选好了墓葬位置。而且她生前交代过，她不希望自己的身体放在太平间的冷冻柜里，那种地方太冰冷，她不喜欢，希望能够尽早将她火化入土为安。所以第二天便举办了她的丧礼。
    因为时间匆忙，只通知了她的家人，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追悼会。追悼会要尽可能简单，这也是曾舒洁的意思。她说，追掉会办得太大，太热闹，容易渲染出一种悲凉的气氛，这会让她的家人更加伤心。
    容靖完完全全按照她的要求去办。没能听出她的渴求和她见到最后一面，至少，她离开人世的最后一个仪式，得尊重她的意思。
    整个丧礼，佳佳全程陪着容靖。这种时候，她知道他的无力，她想要给他力量。
    主编已经打过几次电话来询问严励采访的事情，她都敷衍过去，现在这种时候，她是真的没有心思去考虑什么采访。
    她从昨天开始，就不停打严励电话，可是严励呢？直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多希望，这种时候，有一个人在身边，这样她和容靖就不会觉得这般无力。毕竟，她能够帮得了容靖的地方，少之又少，如果严励在，他愿意出一份力，会大不一样。
    送走所有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亲朋，将曾舒洁的父母在宾馆安顿好，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容靖准备多开一间房，留给佳佳休息。
    佳佳盘算了一下，明天一早还得回去杂志社，这里又离杂志社太远，恐怕赶不及，最终还是决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