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那为何总是在背后抱怨别人?南摩邪道:“因为他的徒弟成亲早。”
段瑶惊道:“这也不行?”
南摩邪道:“自然不行。”武功比不比得过是其次,名气更是身外之物,唯有别人家的徒弟成亲早这种事,不能忍。
段白月清清嗓子,诚恳建议道:“你可以试着去收秦宫主为徒。”
“乱讲。”楚渊拍了他一巴掌,拉着南摩邪坐下,“前辈既都来了王城,为何又要蒙着头站在大街上?”
段瑶扶住额头,丢人。
“我原本早就该到了。”南摩邪道,“只是在途中的时候,遇到了七绝王慕寒夜。”
“白日里蒙面那人?”段白月问。
南摩邪点头,又是一个成亲早的,别人家的徒弟。
段白月道:“说正事!”
南摩邪撇撇嘴,往楚渊身边挤了挤,离自家徒弟远些,方才将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遍。
那日在紫铜镇外的山上,南摩邪寻了处树荫原本在打盹,却被一阵细碎的窸窣声吵醒,睁眼就见一个和尚正躲在不远处,很有些鬼鬼祟祟。或许是在南洋作战时被叶瑾念叨了太多次秃头,连带着南摩邪也开始对和尚格外关注。只是还没等他看出端倪,那和尚却已经惨叫一声,跌落下山。
此等热闹,自然是不能不看的,更何况离大婚还有一段时日,也不着急,于是南摩邪当下便暗中跟下山,一路去了城中一处客栈。
窗户上糊着窗纸,南摩邪兴致勃勃吮了吮手指,想要捅个洞看看,身后却有人冷不丁道:“这位前辈。”
“啊呀!”南摩邪被吓了一跳。
慕寒夜靠在门框上,气定神闲看着他。
南摩邪冷静道:“我走错了房间。”
慕寒夜道:“这整座客栈都被我们包了下来。”
南摩邪称赞:“真有钱。”
黄远:“……”
“那我就先走了。”南摩邪淡定转身,试图下台阶。
慕寒夜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
南摩邪哭道:“我当真只是个可怜的乞丐。”为何就不能放老人家一马。
慕寒夜道:“谁若能有前辈此等身手,怕是早就混到了丐帮长老。”
南摩邪抬手擦了下眼泪,忽而冷不丁向他面门攻去。
慕寒夜嘴角一扬,拉着黄远向后退两步道:“我可不能与前辈交手,否则只怕会被楚皇降罪。”
南摩邪:“……”
慕寒夜道:“前辈这一身功夫,一头乱发,想认不出都难。”
南摩邪干笑:“好说。”
既然大家都是大楚的朋友,那么此后的事情便简单了许多。那和尚原本还嘴硬,最后却也抵不过酷刑,很快便交代了自己的来历,西域婆轮罗。
“西域?”黄远微微皱眉,看向慕寒夜,“你先前听过吗?”
“消失了数百年,原来还没死绝。”慕寒夜道,“说吧,跟着本王想做什么?”
和尚有气无力,他当真只是恰好路过,见到山间有两人迎面走来,便躲在了草丛后,却没想到居然会被打下来。
然而慕寒夜却不相信,既然是西域邪教,那盯着大漠的王便很合理,毕竟大家差不多来自同一个地方。
和尚奄奄一息百口莫辩,几欲吐血。
当然,最后众人还是大致弄清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听妙心要带着这伙人前往王城刺杀皇上,南摩邪眼前发黑,掉头就往楼下跑——好不容易才等来这场大婚,可千万莫要再出乱子。
慕寒夜一把拉住他,将人生生拖回了房间。
王城防守严密,大婚时戒备更森严,那伙婆轮罗原本想要混进宫内,却被妙心否定了计划,最后只能商议在楚皇祭天时,埋伏在正阳街行刺。于是慕寒夜便也率部,暗中同南摩邪一道折返王城,提前一天将此事告知了赵越与司空睿,让他们在翌日多加留意。
“为何不告诉段兄?”司空睿不解。
南摩邪振振有词:“大婚之际,操心正事都来不及,何必让这些个鸡毛蒜皮坏了心情。”成亲最重要。
司空睿了然:“也对。”
“还真是婆轮罗。”在听完事情原委后,段瑶道,“这哪里像邪教,更像是中了邪,专门挑正阳街上大军最多的时候来行刺。”
段白月看了眼楚渊:“这伙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心心念念要行刺大楚的皇上?”
“或许是数百年前,与楚家先祖有过节。”楚渊摇头,“总有些人喜欢讲仇恨代代相传,也不知是图什么。”
“闹剧一场,没事就好。”段瑶道,“现在闹一闹,总比大婚当天……啊!”
“也不知道说些喜庆的。”南摩邪将小徒弟拦腰扛起来,“走,回去,让你哥哥嫂子早点歇着。”
“放我下来!”段瑶挣扎。
南摩邪两步跳上了墙。
楚渊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道:“我还没来得及向前辈道谢。”
“留着敬茶时再谢也不迟。”段白月笑笑,“走吧,我也带你回去休息。”
楚渊点点头,随他一道回了寝宫,白日里有些累,脑袋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听着身侧之人呼吸逐渐绵长起来,段白月方才掐灭安神香,推门出了宫。
天上飘着牛毛秋雨,顺着沿途西南府留下的暗号,段白月很快便追到了城外一处破庙,段念正守在外头,低声道:“王爷。”
空旷的殿内燃着一堆篝火,妙心正在一旁闭目养神。
段白月坐在他身边。
妙心并未睁开双眼,只是哑声道:“王爷来做什么。”
段白月问:“为何要这样?”
妙心喃喃:“皇上没事就好。”
“若本王没猜错,这些婆轮罗并不打算在此时行动。”段白月笑笑,“是你从中作梗,他们才会被一时蒙蔽,心甘情愿跟来王城刺杀皇上,是吗?”
妙心道:“这些人迟早会对皇上动手,与其等到几年后他们势力壮大,神不知鬼不觉潜来王城,不如现在由贫僧带来,还能有所防备。”
“婆轮罗在百余年前便被驱逐出海,按理来说不该与皇上有矛盾。”段白月道,“可是祖辈恩怨?”
妙心摇头:“经此一劫,这伙人至少在此后三十年都不会再主动出手,王爷不必担心,也不必再问了。”
“好吧。”段白月往他面前放了一个小药瓶,“这是伤药。”
妙心重新闭上眼睛。
段白月却并未离开,而是将火堆拨亮了些,嘴角扬了扬:“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掩饰不住的。”
妙心身形猛然一僵。
“小渊看不到,是因为他压根不想看到。你不敢做的,也不代表就是错的,更不代表本王不敢做。”段白月丢下手中木棍,“不管怎么样,今日多谢。”
妙心眉头拧成死结,直到听他脚步声逐渐远去,方才睁开眼睛,有些失神茫然。
出家人原本不该又七情六欲,他也并未觉得那是喜欢,而是尊崇与敬仰,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的,如同一束刺眼光芒,让人无法忽视,却又不可触碰。
只是越遥远,便越想握在手心。在意识到这件事后,妙心惊慌失措,连夜辞别离开王城,昼夜不歇回了小叶寺,在那里静心礼佛,才将心中邪念压下。只是有些事情却在心里扎了根,越黑暗越叫嚣,到实在压抑不住时,便寻个无人处发一场疯,只求能轻松片刻,也是因此,才会在荒岛上碰到婆轮罗。
段白月的存在于他而言,像是一根梗在心里的刺,也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毫不留情地割开小心翼翼维护多年的伪装,让所有感情都暴露在天光下——除了尊崇仰慕,还有嫉妒与疯狂。近乎于执念的想让从楚渊立后,与其说是为了社稷,不如说是心中不甘。
在被婆轮罗蛊惑的某个瞬间,他甚至想过,或许当真可以杀了楚渊,让他从此消失世间,没有大婚,史书上便永远不会有另一个人的名字,只会留下年轻的帝王平西北,定东海,征战南洋一统四海的不朽战功与光辉形象,就像自己当初想的那样。
妙心抱住头,痛苦闷吼出声。
“大师。”段念敲敲门,好心提醒,“你还是快些上药吧。”毕竟流了一路血。
妙心:“……”
段白月翻上马,头也不回折返王城,入宫之时,恰好天色发亮。
楚渊靠在床上,正在看着他。
“被发现了。”段白月举手,“我认错。”
楚渊问:“怎么样了?”
段白月点头:“嗯。”
楚渊笑笑:“有劳。”
“要上早朝吗?”段白月问,“我陪你。”
楚渊传来四喜,要了沐浴用的热水,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凑近亲了亲:“在外奔波了一晚,还上什么早朝,好好睡,我中午回来陪你吃饭。”
段白月点头:“也好。”
小内侍鱼贯而入,手中拎着铺满花瓣的篮子,哗啦倒进水中。
段白月:“……”
楚渊头疼道:“告诉过张嬷嬷多少回,王爷不用准备这些。”
小内侍诚惶诚恐道:“嬷嬷说了,王爷平日里不用也就罢了,可大婚前两日是一定要的。”毕竟皇后,要香一些。
“罢了,朕等会亲自去找她。”楚渊让四喜系好腰带,对段白月道,“不然今日你先凑活?”
西南王看了眼那桶香喷喷的水,心情复杂,若是被师父看到,只怕会与尿床并列天天讲。
然而事实上,南摩邪也没什么心情管他,此时正抱着脑袋满院子嗷嗷乱跑——为何都到了皇宫里,还是一样要被梳头,而且这群人到底是谁,根本就不认识。
张嬷嬷站在台阶上,指挥手下一群嬷嬷将他按住,篦子如飞。大小是皇后的娘家人,不富贵就算了,至少也要体面干净,将头梳好。
南摩邪惨叫连连,生不如死。
段瑶在屋内用被子捂住头,坚定地重新睡了过去。
下早朝后,慕寒夜精神抖擞去见楚渊,喜滋滋道:“昨日的事,楚皇不必言谢,随便给个万儿八千两银子就好。”
楚渊态度和善:“慕王先坐,温爱卿随后就到。”
谁?慕寒夜咳嗽两声,坐直道:“没有银子也无妨,不如先趁着人少,来谈谈通商之事?”若是等那位温大人来了,要不到银子是一回事,说不定还要被倒忽悠走几百两——这种事先前也不是没有过。
楚渊一笑:“也好。”
寝宫内,大楚的皇后洗完香喷喷的花瓣澡,打着呵欠上了床,直到被人捏住鼻子,方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