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林楠的腿猛地踩在地上，修长的腿轻易地止住了晃荡的秋千，他端端正正地坐在秋千上，神色未变，就这么凉凉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安珀和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燥热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他眸子微微一暗，站起身来，“算了，我们回舞会去吧。”也许还不是时候，自己该再有耐心一些的。
    安珀和跟在林楠后头往回走。与来时那有些羞涩和温热的牵手不同，林楠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前头，她才觉得周围有些太过清冷了。
    如果林楠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希望自己说那句话，她想是不是应该鼓起勇气呢？她不想再逃避，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说清楚的好。
    “那个……”
    安珀和小声开口，林楠顿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眸子像火焰般跳跃，似乎在期待她的答案。
    “你是不是……”
    安珀和刚刚开口，就被扑过来的林楠打断。她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便被林楠抱着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滚进了旁边的矮树林里。
    安珀和全身咯的生疼，然而很快她无暇顾及这些，她听见震天彻地的爆炸声。
    黑夜被无数炸裂的炮弹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安珀和就在这绚烂的光火里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
    悠扬的乐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偶尔能听见不远处礼堂传来的尖叫声。无数穿着礼服的同学从门里逃出来，华美的礼服此刻变成生存的羁绊，它们被撕扯，被踩踏，变成狼狈的破布。
    远处刚刚和林楠坐过的秋千，正中一颗小型炸弹，秋千架顷刻粉碎，操场上是大大小小的坑，露出地下坎坷而丑陋的岩石断层。
    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
    身后的人伸出手，温柔地覆盖住她的眼睛，“别怕，我带你回家。”
    一片黑暗中，这声音仿佛就是她的全世界，即便是这样的场景，仅这一句话就让她感到无比心安。林楠于她，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啊。
    林楠半挟着她在破落的街道飞驰，不知何时起，兰克星球上空布满了未知星系的战舰。林楠在百忙之中，抬眼往天上看，安珀和甚至听得见他暗暗咬牙的声音。是卡达尔星人？
    就是这么一秒的分神，一颗炸弹落在离两人不远处的街道。林楠将安珀和紧紧抱在怀里，用力全力往前一跃。
    安珀和的手抵着林楠的胸膛，她感受到一片粘呼呼的液体，“林楠！”
    林楠不敢停顿，将安珀和扯起来，闷哼一声，“走！”
    安珀和想哭，但她知道她不能，她紧紧握着林楠的手，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林楠的礼服早已经被炸弹的残渣烧毁了大半，无数残渣扎入他的身体。扎的浅的，因为身体自愈而掉出体外，扎的深的，抑制着皮肉的愈合。从而产生的无法修复的伤口，一直往外冒着血水。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以林楠的身手，这些无差别攻击的炸弹根本无法伤害到他！安珀和强忍心慌，不敢再去想其他，不能再让林楠分心，受伤了。
    终于，两人来到安珀和家居住的片区，每个片区都有防御空袭的工事。林楠在安珀和的指点下，找到了通向地下的通道。
    似乎是逃亡时太过匆忙，通道的入口大敞着，隐隐能听到从里头传来的小孩哭声。林楠慌忙地带着安珀和进入甬道，漫天炮火被隔绝在外。
    他们获得了难得的喘息。
    安珀和急忙扶着林楠靠在甬道入口，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你还好吗？”
    “好像失血太多了。”林楠的嘴唇有些发白，他掏出小腿绑着的匕首提给安珀和，“帮我把弹片挖出来。”
    由于他的自愈能力太过变态，那些弹片的末端已经和肌肉长在一起，必须将肉重新挖开，将弹片取出来，否则伤口永远无法痊愈。
    安珀和上辈子处理过无数次这样的伤口，却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害怕。她颤抖着双手，拉开他已经不能蔽体的上衣。
    狠狠掐了大腿一把，才冷静下来，精准的下刀挖开皮肉。不能手抖，不能犹豫，只有这样林楠才能少受些苦。
    等将他后背的弹片悉数挖出，安珀和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手不受控制地一松，匕首应声落地。
    她靠着墙壁，勉力喘了几口气，突然弹坐起来，“乔丝还没回来！”
    “不必担心她，布莱顿会保护她的。”林楠转过身来时，气色已经好了一些。
    “你快进去吧，和你爸妈在一起。在政府救援到达之前，不要出来。”林楠细心嘱咐，开始收拾自己身上的血迹。
    安珀和心里一惊，“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是个军人。”林楠这话说的如此理所应当，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插入小腿上的刀鞘。
    见他想要出去，安珀和慌不择路地拽住他的手臂，她很慌，林楠高大的身影被外头的光火笼罩，仿佛只一眨眼就会消失。再厉害，也是会受伤的不是吗？
    她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开口，言语中几乎带着恳求，“林楠，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林楠一愣，眼神染上几分悲伤，这样的悲伤于他而言也是少见而短暂的，他问：“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会偶尔想起我吗？”
    林楠说完，微微闭了闭眼睛，他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人从心里关心。他死在战场上，林家的人也只是会叹息一声，惋惜毁了颗上好的棋子吧。他很想知道，这茫茫宇宙，到底有没有在乎他的生死。眼前的这个人……会吗？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楠在安珀和的声音中睁开了眼，那些脆弱的情绪已经被他埋藏进了心底，那是弱者才会有的东西。
    “你不会有事的，林楠，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等你成为英雄，等人人为你唱赞歌，等你乘着赤凰凯旋归来。
    林楠微微弯唇笑了笑，“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该不是真的暗恋我吧。”
    在安珀和的怔愣间，林楠已经挣开她的手，快速跃入炮火之中，空气中还残留着他临走时说的话，“安同学，我等你的回答。”
    安珀和不知道自己在甬道里坐了多久，外头的炮火持续不断，但是显然政府开始反击，时不时传来激烈的交战声。她终于醒过神来，扶着墙壁，勉力支撑自己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往地下走。
    安爸爸和安妈妈正在地下急的团团转，两个孩子去参加晚会，生死未卜，通讯也被电磁波干扰，根本没办法使用。此刻看到安珀和回来，安妈妈直接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上辈子安珀和没经历过这些，战火根本没蔓延到在后方的兰克星。这些该死的卡达尔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穿越外围的几万光年星域，奇袭兰克星的？
    地下工事里，到处都是抱坐一团的普通居民。帝国虽然连年征战，但是兰克星处于帝国的中间区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这一生都没像此刻这般接近生死。
    乔丝是一大早回来的，与她一起的还有几个片区里参加舞会的伙伴。
    他们带回了最新的情报，周围的星球已经开始紧急救援，和兰克星的舰队一起对卡达尔人的舰队实施合围。卡达尔人的科技本来就不如帝国发达，他们往往是出其不意打你个措手不及，在搅得天翻地覆之后，又立刻逃之夭夭，让人无可奈何。
    这次持续了一晚的对抗，已经让众人大感惊讶，这不是卡达尔人的一贯作风。
    在早晨的时候，卡达尔星人终于慢慢撤退。在追剿他们的过程中，兰克政府这才发现原来卡达尔人竟然在离兰克星不足十几光年的地方开了一扇星门！
    虽然这扇星门被及时摧毁，但是这片星域已不再安全，兰克政府准备立刻组织居民撤退。
    乔丝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一大片，然而她并不在意，只是红着眼眶，坐在角落默默落泪。安珀和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坐了过去，“你怎么了？布莱顿没有保护好你吗？”
    “别和我提他！”乔丝显得异常激动。
    安珀和知道乔丝平时看起来不太在意布莱顿，其实两个人之间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意思，本以为经过这次晚会，两人能正式确立关系，突然这是怎么了？
    “这个懦夫！”乔丝忍住眼中的泪水，双手握得紧紧的，掩饰心里的愤怒。
    “他怎么了？”
    “他竟然想要撤退！林他们都被征调入伍，他一个人竟然要撤退！他还说要带我一起走。呸！他那样的懦夫，根本不配做个alpha！”
    安珀和看着乔丝的样子，知道她心里也是极难受的。这大概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原本以为找到相守一生的人，结果转身被炮火打了个粉碎。她只好抱住乔丝，小声安慰，“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真的。”
    他低调又谦虚，把你宠的无法无天，整个帝国娱乐圈都没人敢得罪你。
    “薄荷……”乔丝冷静下来，下巴垫在她肩上，轻轻吐出一句话，“我们也申请入伍吧。”
    安珀和一愣，入伍？她从没想过，她想过的仅仅是在后方等林楠回来。
    入伍的话……可以和林楠一起战斗吧，如果自己能够站在他身边，那还会是别人口中那个配不上林将军的omega吗？
    ☆、24|6.13|家
    第二天一早，安珀和才知道原来昨晚并不止兰克星受到偷袭，帝国大大小小十三颗星球几乎在同时被卡达尔星人袭击。
    卡达尔人的科技根本不可能在一夜间连开十三扇星门，听闻卡达尔的领袖病重，恐怕命不久矣，大家纷纷猜测，他们可能拥护了一个铁血睿智的新领袖。
    一夜之间，死伤不计其数。然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卡达尔人似乎得到了某种新的技术支持，总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
    好在根据目前被袭击的星球统计，发现了一个规律，他们的星门只能开在离他们领域十万光年内。
    因此，兰克星开始组织人员向后撤离，很快，兰克星便会陷入战局。
    安珀和跟着父母随着人流往前移动，他们要去搭乘去往后方的飞艇。乔丝一大早已经离开，去临时兵部登记成临时军。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昨晚重逢以来，安妈妈几乎没有停止过哭泣，她的眼睛还是肿的。安珀和没有信心做出能活着回来的保证。
    她被父亲护在怀里向前移动，眼睛却望着另一条队伍。那是排队登记入伍的人。所有适龄的人，都可以自愿入伍。
    安妈妈突然停下来脚步，回头看了安珀和一眼，欲言又止，“我想起还有东西放在家里，我回去一趟，你跟爸爸先上飞艇。”
    在安妈妈消失在人流里的同时，安珀和听见身后的爸爸微微叹了口气，“你去吧。”
    “啊？”安珀和讶然回头。
    “你不是想去前线吗？我跟你妈都知道的，她只是不想看着你走……别辜负爸妈的希望，去吧。”
    安珀和第一次发现她的父亲似乎不再年轻，他的眼角开始有细纹，眼神也变得浑浊。她垫起脚，第一次主动拥抱了父亲，“保重，爸爸。”
    她逆着人流开始狂奔，奔向自己的人生。这大概就是成长的过程。她会长大，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即便坎坷挣扎，鲜血直流，还是要奋力向前。
    前世安珀和不是没怨过父亲的绝情，但是现在她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从来不舍，却更希望自己能好好珍惜仅有一次的人生。
    安珀和登上飞艇时，乔丝正依着门眺望，她开心地拽住安珀和的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又过了几个小时，人员终于分流完毕，地面的指挥台发出指令，飞艇开始缓缓起飞。人实在是太多了，安珀和跟乔丝两人手牵着手站在窗户旁边，被人挤得几乎贴在玻璃上。
    安珀和透过玻璃往下看，看到熟悉的街道，看到圣玛丽的钟塔，看到这个养育她的星球全貌。然而这一切，很快会在炮火里不复存在。
    飞艇很快到达一颗小行星，他们要在这里短暂停留，将临时军分批送往前线。
    下了飞艇之后，有人拿着纸笔，一个个过来登记。
    登记的人是一个中年beta，一看见安珀和和乔丝就不满地皱了眉头，“该死，怎么还有未成年的omega。”
    两人被拉了出来，相同情形的还有其余八个omega。临时总指挥官听了消息，赶了过来，“胡闹！没看见征军通知上明明白白写了不要未成年的omega吗？都给我送到后方去！”
    安珀和一听急了，站了出来，“为什么未成年的alpha和beta就行，omega就不可以！长官你这是歧视吗？”
    剩下的omega纷纷附和。“长官，我们也可以为国效力！”乔丝站在安珀和旁边，出声维护。
    “呵呵，就你们？”指挥官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战场上你们发起情来，还能坚持完成你们的任务吗？未成年的omega就是一颗□□，我是不会允许你们上战场的！”
    安珀和一狠心，“如果那样，我会给自己注射抑制剂，请求长官让我们留下来！”
    然而对方只是微微一愣，显然对她的话全然不信，不耐烦地挥挥手，“小孩子别开玩笑，帝国不缺你们几个omega，晚点我会派小型飞艇送你们回去的。”
    这些omega也都是性子烈的，当下就吵了起来，一时间周围围了不少人，吵得安珀和脑袋发晕。
    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轻飘飘响起，“指挥官你这是看不起omega吗？”
    指挥官一看来人，吓得满头都是汗，这位大人物当初出名的时候，可就是个未成年的omega啊！
    “奎思恩长官，属下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现在局势混乱，万一这些omega发情起来，没有及时控制好，那对战事可是会有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