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还是呆在苏氏。她好像特别担心苯猜,死活都要守在医院——当然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毕竟苯猜的病房基本就是毒气室,谁也不敢入雷池一步……如果那个苯猜能清醒过来,我倒敬他是条汉子。”林简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回想起了苯猜病房前的味道——那种几乎能穿透一切的,绕梁三日不去的可怕气味……
这么一回想,他的身上好像又在隐隐发臭了。
林简裹紧了浴巾,慢腾腾从沙发上爬了下来,朝着浴室蹒跚而去、“你又要去洗澡?”
“对。”
“也不至于这样吧,才回来两个小时你就已经洗了五次澡了……我都没这样。”
“是啊,”林简艰难的拧开浴室门,利落的翻了个白眼:“两小时才洗了四次澡的萧某人的确很有资格议论我。”
萧振衣长长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那你快点,我先去厕所吐一吐,十分钟我也要洗个澡。”
第32章 证物
至5月27号前后,生化部队撤出市中心,l市再次供应水电,秩序大致恢复,逐渐有居民返城。28日,天通苑事件正式进入审讯阶段。鉴于嫌疑犯的身体状况与特殊身份,警方将讯问中心设置于苏氏医院高级病房内,审讯全程由医生陪同。
审讯持续了三日,最终无功而返。被提审的嫌疑人似乎仍旧被“药物事故”困扰,在审讯过程中他们一致地表现出了重度脑瘫或者帕金森预后不良的症状,严重者甚至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与理解能力。对此,苏氏的专家们也迷惑不已,他们斩钉截铁的向警方保证:嫌疑人的身体“一切健康”、“毫无异状”,就是最好的仪器也已经检查不出来病灶,除了实在是太臭以外,他们一切安好。
“……所以,专家们最后判定,嫌疑人应该是长期处于强刺激性环境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鉴于心理医生的严重短缺,他们不得不暂时中止了审讯。案件的重点转向了搜寻物证,三天前的上午十二点,反邪教办公室特派专员正式介入案件,着手搜查天通苑十一号。”
一片明亮宽敞的走廊里,夏薇昂首阔步的迈过一扇扇气势恢宏的大门,她的步伐如此之快,以至于林简不得不一溜小跑的跟在身后(当然,这肯定是灵泉的功效)。不过尤为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她那比脚步还快的语速——她目不斜视脚不停步,一张殷红嘴唇简直就是超小型机关枪,喷涌而出的句子砸得林简头晕目眩。
“搜查整整持续了一天,却在前天下午遭遇了困境。经过仔细的搜寻,专员在天通苑地下找到了苯猜的密室,并从密室里发现了大量邪教的神秘主义物品,专案组相信这些证物具有极高的价值,如果能完整的破解将大大推动案件的进展。不过,直到目前为止,特派专员仍然没有弄清它们的具体用途,调查陷入了停滞。有鉴于此,在昨天晚上的第三次碰头会上,苏总向专案组举荐了苏氏医院的高级顾问——也就是你。”
“这就是你一大早把我拖过来的原因?这就是你说的十万火急?”林简连蹦带跳气喘吁吁,“我勒个去!苏洛在开玩笑吧?连政府机关的专家都束手无策,他让我去献丑?我也实在不是谦虚,你们还是另请高明……”
“苏总向我交代了一句话。”夏薇头也不回:“‘谁污染,谁治理;谁开发,谁保护。’”
林简被噎得翻白眼。
夏薇终于放缓了脚步,也终于放缓了口气:“你不用太担心。苏总已经给我透过底了:那些专员的水平确实是不能恭维。他的原话是‘他们的基本思路还停留在用现有的科学理论去生搬硬套神秘现象,解释不了的就视而不见’,就连我在你们这里道听途说的一点知识,都能让他们吃惊得不行——当然啦,也可能是奉承。”
她的声音变低了,声音里有了一丝哀怨:“就凭这么一群刚愎自用的草包,我对这件案子是不抱什么信心了……原本还指望他们查出苯猜谋害我的原因呢。”
她长长叹了口气,又加快了脚步。
三分钟后,他们并排停在了一扇巨大而气派的木门前(林简不得不急刹车,免得一头撞到夏薇身上)。
林简认得这扇木门,当年他就是在门后的会议室与苏洛签的工作合同。
夏薇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却又忽然停住了。她第一次转过头来,表情是罕见的严肃,她的声音低得就像自言自语:“苏洛要我叮嘱你:气势一定要保持住。”
她拧开了把手。
曾经宽敞明亮而富丽堂皇的会议室已经面目全非了——它依旧宽敞,也依旧明亮,但那些华美的灯具与精致的雕饰已经消匿无踪,宽阔敞亮的会议室纯白一色,唯一的家具只有地板中央堆满了杂物的大木桌。大得出奇的木桌旁是两个穿着红色毛衣的男人,一胖一瘦,正围着桌子的一脚低头查看某个灰黑色的圆球——不得不说,那一身红毛衣实在是太打眼了,他们两个简直就像撅着屁股的火烈鸟。
瘦专员和胖专员围着那左右打转,俨然已经是专心致志浑若无物。忽然,会议室的大门嘎吱一声巨响,他们两个惊得一个哆嗦,慌慌张张的抬起了头。只见大门訇然中开。一个清朗洪亮的声音直闯而入。
“两位手上的圆球,是西南边陲的秘传邪物,名叫活死人头。活死人头顾名思义,乃是用战争俘虏的壮年男子的人头制成,以特产的蛇藤汁液浸泡,三年之后头颅收缩,宛如幼儿拳头。这邪物被施以秘术,死者的魂魄永世囚禁于头颅中受煎熬折磨,怨气日重一日,自然便成了诅咒杀人的绝佳法器。”
林简大步流星迈入会议室,声音清晰洪亮,在房间中嗡嗡回响。
室内的两人的眼珠子随着他的身影一动,脸上全是懵逼。少顷,木门又一次打开,伴着笃笃笃的高跟鞋声夏薇款款而入,笑容妩媚灿烂。
“向两位专员介绍一下,这就是苏氏高级顾问,林简林先生。林先生,这就是反邪教办公室的特派专员,张先生和李先生。”
目瞪口呆的张专员和李专员终于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盯着一脸从容淡定的林简,神色很是变了几变,最终变成了高深莫测。
“林先生啊。”胖胖的李专员显然职位更高,他先开了口,语调慢条斯理:“真是少年出英才。刚刚的那一段很有见地嘛。”
林简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林先生刚来呢,可能不怎么明白反邪办的章程。”胖子以颇为对不起他身材的灵活度转了个圈,语气拖得又臭又长:“我们搞工作,首先讲究的就是规矩——啊,规矩。什么规矩呢?就是两个原则嘛:一是要保证社会的安定团结,二是要配合兄弟单位。这两个原则呢,就是我们评价一切工作的标准,也是我们一切工作的核心,必须要重视,要遵守!比如说这一次吧,我们搜查证物的目的就是配合警察破案,就是尽快的平息天通苑事件。有一些偏门的知识呢,知道了当然是很博学的,不过我们的目的,终究还是查明真相嘛,你说是不是?林先生。”
“当然,当然。”林简诚心诚意的说:“一切以破案为优先嘛,我确实是不太熟悉惯例,这一点上我是要向两位学习的,接下来的工作也请两位多多指点。”
李专员满意的点了点头,肥肉颤成一团。
“不过呢,”林简用更诚恳的口气补充:“我刚才冒昧讲这么多,其实也是杞人忧天。主要是这头颅吧,上面怨气太重,而且一遇到活人阳气就要发作,难免会有一点小小不妥——”
哐当一声,张专员抛手就扔出了圆球,脸色嗖的变白了。李专员下意识地往后一跳,却又忽的顿住了脚。他恶狠狠地剐了同伴一眼,神色阴晴不定。
“——当然啦。两位肯定是胸有成竹,我也是不识泰山。”林简恍若不见,语气亲切,“不知两位现在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李专员收回目光,语气可没有那种慢条斯理了,他那双猪似的眼睛死死盯住林简,“哪一步?”
“不知两位清点了多少了?”
“喔——那当然是清点了很多!”胖子挺了挺将军肚,他的那件红毛衣危险的嘎吱了一声,“不过还剩了一点。林先生不嫌麻烦,咱们可以一起参详。”
他气势磅礴的挥了一下手,那瘦专员急急忙忙拿了个陶瓷罐子,一溜小跑到林简身边,双手捧上。
林简打开罐子,里面是半罐灰白的粉末,轻轻一嗅时只觉得清香扑面,他伸手捻了一点粉末,再合上盖子。
“这是从苯猜床头柜发现的,”胖子大模大样,“据法医分析,主要成分是岩石泥土,不过实在是出奇的香。”
林简淡定一笑:“街心土而已。取万人长街十字路口尘土一撮,以蒜末搅拌,入大翁内阴干。于端午时取五毒研碎,与街心土同炒,八分熟即可。街心土千人踩万人踏,污秽肮脏已极,专能招致厄运,坏人好事。”
胖子深深吸了口气,颇不甘心的说:“林先生倒是博学。”
“不敢,”林简依旧是绷住了脸。从眼角处轻飘飘的扫了一扫:“略有所知而已。”
“那么这个呢?”
瘦子提过来一个破破烂烂的皮灯笼,殷勤的摆在林简面前——这人好像天生就挺能讨好的?
“蜱灯。取三月幼猫,掷入生石灰中,浇热水。半柱香后取出,皮毛自脱。取猫皮阴干,于端午中制成灯笼,以蛇蝎毒液涂抹。蜱灯能招引毒虫,是练蛊的妙物。”
“这珠子呢?”
“人骨造,招鬼用的。
“这张皮呢?”
“您往自己脸上蒙一蒙就知道了——这玩意儿叫加官,加官进爵,彩头很好的。”
……
东西摆得越来越多,,胖子的脸色越来越便秘,随着他越来越便秘,林简答得越来越溜(其实他是看出来了,就算他胡说八道,只要能胡说八道得一本正经,这胖子就只能心怀不忿的咽下气去——至于怎么胡说八道得一本正经嘛,他的经验绝对丰富)。
“那这个呢?”胖子终于亲自出手了,他拎了一串葡萄一样的圆珠子在林简面前死命晃悠:“这个呢?”
“这个嘛……”林简慢吞吞道:“气味芳香甘润,又有一股清甜药气,如果我所料不错,这里面应该加了足量的人参灵芝鹿茸等等,应该都是大补的极品。”
“喔?”胖子收回了手,他的眼珠子里闪出了光芒:“你是说这是苯猜的补药?”
他低头舔了舔那珠子:“倒是真的挺像葡萄——”
“不是。”林简曼声道。
“什么不是?”
“色味如葡萄,又加了这样大热的补品。这应该是古代御用的……强效春药。
第33章 出笼
尽管林简已经再三保证了安全性(“这春药是以大补之物锤炼而成,并无其他毒物”),胖专员还是义无反顾的直奔向了卫生间,他那庞大的身躯硬是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气势。胖专员一入茅坑久久不返,那李专员在会议室里坐立不安东张西望,不久后就火烧屁股似的去“请示领导”了。
会议室的大门刚一关上,林简就垮下了脸,他揉一揉酸痛的腮帮子,颇为自得的叹气:“我还算装得不错吧?”
“的确不错。”全程背景板的夏薇莞尔一笑:“气势磅礴滔滔不绝,科普更是精彩绝伦。别说那两个混吃等死的草包啦,我这个门外人看着都是心悦诚服。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那些稀奇古怪的邪门歪道也就罢了,连春药你都……”
她这问题可恰好搔到了林简的痒处,他笑得更得意了。
“这个嘛,”他慢条斯理道,“人力有穷时,就是我脑子再灵光再了不得,那也不可能瞟一眼就能知道来龙去脉。真正的原因呐,是这些专员自己眼瞎。”
他顺手拎起了那串葡萄也似的春药,对着阳光轻轻晃悠几下。夏薇眯了眯眼睛,只见那春药紫黑相间,在耀眼日光下微微泛光,仔细看来,在药丸金光闪闪的滑润表面上,好像还刻着某种繁复诡秘的花纹?
林简顺手放下春药,口气颇为自诩:“这还多亏了那个死胖子在我眼前死命地晃这珠子,要不不然我也发现不了这样的细节——这药丸上面刻着的不是什么装饰,而是一种叫殓文的文字。当然啦,这文字稀奇古怪,这两个专员多半也不认识。就连本人那也是一知半解的半瓶水,不过这上面的‘媚’字,我还是认得的。写着‘媚’的药,那还能是什么?”
他一口气扯完,转头想看看夏薇的表情,却见她死死盯住那串春药,面色竟然一片煞白。林简顿觉不妙。
“你怎么啦?”
“没什么,”夏薇仿佛恍然一惊般回过神来,“没什么……”
显然,夏薇在说谎——她脸上依然是全无血色,她的眼睛亮得就像在灼灼燃烧,她深深吸气,忽然开了口。
“林先生,你说这是一种文字?”
“不错。这叫殓文,是写给死人看的文字,不过很多阵法符箓上也有使用……”
“写给死人看的文字?”夏薇喃喃低语,“原来是写给死人看的文字?”
她霍然而起,神色惨淡森严,她闭了闭眼睛,毅然决然的张开了嘴——
哐当!
大门第三次被撞开,胖专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猛扑进来,面上全是惊惶之色。
“苯猜死了!”
“……今天上午七点之前各项指标都一切正常,他甚至有了苏醒的迹象。但九点换班时,新来的护士调动生化机器人给他换药,却发现苯猜在地上缩成一团,身体已经是冰冷了……”
萧振衣大步流星的穿过苏氏医院的走廊,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林简与夏薇。虽然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依然可以听到他语气里的焦急:“……现在专案组还在天通苑开会调遣人员,力图把灵修会一网打尽,他们一时半回是回不来的。苏洛已经下令封锁了现场,他让我们几个以特别顾问的名义先去看看尸体。”
笃笃笃的高跟鞋声中夏薇口气急促:“有没有弄清楚死因?”
“没有。”隔着一个厚厚的防毒头罩,萧振衣的声音显得模糊而低沉:“医院人手高度紧张,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医生,再说也怕破坏现场。现在苯猜的尸体还原模原样的摆在病床上呢。”
“你说,”林简小心翼翼的插嘴,“他的死因会不会是……灵泉?”
“不知道,”萧振衣语带犹豫:“苯猜本就是靠着邪术妖法续命,本来的寿命恐怕早就已经透支了。这一次灵泉加身,他身上的续命法术算是被破了个干干净净……以苯猜那个千疮百孔的破烂身体,他什么时候断气我都不奇怪。”
他又长长嘘气,口气悻悻然:“当然啦,无论如何,就是编也得编个理由出来。这也是苏洛的意思——总不能让警察局对着记者解释,说犯罪嫌疑人续命未半中道崩殂吧?那估计咱们所有人都得上头条。如果再有个有心人细细一查,那灵泉……”
林简和夏薇双双打了个寒战。
“所以,”萧振衣续道:“大家一定要努力——”
他忽的停下了脚步。
不知何时,他们前面多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