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再比如,她觉得自己不同,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变成人群中相同的那个人。“人类繁衍的本能是趋同的,因为在残酷的进化中,不生活在群体中的人类都难逃被野兽抓捕的悲惨命运,一旦人类意识到自己在人群中被割离了,本能会驱动人类回到群体当中。然而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这种人类的本能特权被剥夺了,这才是你失去安全感的本质原因。”陈西洲把所有理由都向她解释一番之后,淡定地告诉柳久期:“没关系,我就在这里,你家和我家,你永远能融进去。你的群体可能比别人小点儿,但是总是有的。”
那么简单一句话,懵懂的柳久期一夜长大。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从此,柳久期开始追逐他的步伐。从初中,高中到大学,那个时候她高二,陈西洲第一次离她那么远,再也不能在同一个学校里遇见,早晨不能坐同一辆车,晚上不能接着蹭饭的名义看他的侧脸。
柳久期曾经离他那么近,所以现在感觉那么遥远。
柳久期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考到c市去,离他近一点,也许在合适的时机,这份暗恋能够变成明恋。一切正如她计划的那样,挑准了陈西洲学校隔壁的c大,然后拿下艺考的第一名,最后,横在她面前的只剩数学。
更好碰上陈西洲寒假回家住,柳达亲自去请江月,让当年的奥数天才陈西洲给柳久期补数学,此时的柳久期已经不复当年懵懂,为了这小小的相处,雀跃不已。哪怕只是他给她讲数学,那些数字听起来都特别有“稀粥哥哥”的味道。
陈西洲说话冷清,声音清越,如同珠落玉盘。柳久期常常听他讲数学题就发呆,声音太好听,让她忍不住沉迷。
连老好人柳达都一团困惑:“这数学怎么越补越差。”摇头晃脑对数学废柴柳久期不再抱以期望,殊不知这是因为迷妹柳久期,一团心思都不在学习数学上。
直到某一次陈西洲用铅笔敲了敲她的头:“再不好好学,大学艺考都危险。”
柳久期如梦初醒,依依不舍等陈西洲返校的那天,去机场送他,她问他:“你会在c市等我吗?”
陈西洲挑高了眉头,最后仍然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他读了大学之后,倒是阳光了一些,原本少年的锐气褪去,越发不肯惹人伤心。
柳久期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此时她暂别演艺圈两年有余,模样也早就不是当年稚嫩,没有带着口罩眼镜出门,笑容如有光芒,让陈西洲一阵失神。
而后,时光荏苒,谁能料到,他们兜兜转转,走到了今天,柳久期坐在他身边,抬头看他,满脸还是昔日的光芒。
“要是当初的师姐们知道我还真把你拿下了,不知道什么心情。”柳久期得意就忘形,一没留神说出了心底话。
“什么意思?”陈西洲问得温和。
这样的气氛下,柳久期忘乎所以,傻乎乎回答:“这样他们每个人都得输我两盒牛奶,那天一定要想办法收了这个赌注。”
“柳久期,你可以啊!那我做赌注。”陈西洲慢条斯理地回答。
☆、chapter .48许你一生
柳久期头皮发麻,知道自己这是触了陈西洲的逆鳞。
“所以。”他咬住她的耳垂,“追我追的那么用力,就是为了证明你能赢了这个赌注?”
柳久期一阵酥麻,这魂淡,不能犯规,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啊!她轻微喘息了两声,推开他的动作却软弱无力,欲迎还拒:“不,我追你,是因为我爱你。”
陈西洲顿了顿,稍微收起自己不满的神色。缓缓放开了柳久期,他沉着眼光看她,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终于问她:“你当年到底看上我什么?”
“陈总这是没自信吗?”柳久期俏皮地看他。
“不是,只是突然觉得,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一时好奇。”陈西洲点了点桌面。
这样的夜晚,夏风习习,夜虫嘶鸣,他们的婚姻危机经过一场漫长的越洋分隔之后,似乎终于过去,她朝着她的梦想前行,他陪在她的身边。他努力适应和理解她的梦想,她甚至去学了看报表。
他们从未丢失爱的能力,有时候,只是需要小小的经营。
柳久期的眼睛里似乎住满星光,她笑着,嘴里有酸梅汁的酸甜馥郁香气,她说:“大概是你说,我家和你家永远是我能属于的那个群体的时候。”
陈西洲挑高眉头:“我说过?”
柳久期急急补充:“当然说过,你还和我解释趋同是人类的本能什么的,那种一听就特别专业特别知乎的解释。”她一抬头,看见陈西洲的眼里满是笑意,立刻反应过来,“哈,原来是逗我。陈总你越来越不严肃了。”
陈西洲笑了笑,而后正色:“你那个时候才多大,小不点儿。”
“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柳久期笑着看他。
“少年维特的烦恼。”陈西洲点点头。
“你借给我的书。”柳久期很认真地点头,很老的版本,旧旧的书页。
“你居然真读了。”陈西洲笑一笑。
“和你有关的东西,我肯定要读?”柳久期虽然在笑,却是小心翼翼把所有的真心捧给他看。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她靠在他的怀里,柔顺,依赖。
许久,是陈西洲主动打破寂静:“我想,我们该谈谈你的规划。”
“什么规划?”柳久期不明所以。
“你的职业发展生涯规划。”陈西洲正色。
“之前我们不是聊过?要在未来的几年之内,把我变成导演们演技派女主角的首选?”柳久期因为深受触动,明白他确实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所以印象很深。
“那只是你的三年规划,五年呢?十年呢?你想要达到的目标呢?”陈西洲轻轻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商人,一个成功商业帝国的老板,做战略规划是他的基本能力,在他的眼里,柳久期车祸之前事业上升虽然不慢,但是和她的天赋和努力不成正比,很大程度上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没有一个清晰的规划。
“哦?说说看。”柳久期很感兴趣。
“两条线,一条是音乐这条路,另一条是演员。”陈西洲下了了一个结语,“两条线,你只能选一条。”
“为什么?”柳久期很不能理解。
“任何专业领域想要成为顶尖,都需要你不断磨砺自己,沉浸在其中,特别是在专业细分这么清晰的娱乐圈,你想要在两个领域同时成为大师,那是一种对自己的专业没有致敬到极致的预设。”陈西洲稳重地说。
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总说一些让人无法反驳的大实话。
“如果你只能选一个,你更想要哪个?”陈西洲问她。
“演员。”柳久期自己都没意料到,做出这个选择,她自己并没有过多的挣扎。
“很好,事实上我想给你的建议也是演员。”陈西洲点点头,“你的演技还没有磨砺到最顶尖的程度,还有大量的潜力可挖,你的嗓音却不一样,你不是最有创作才华的那类歌手,不过好在你歌唱的天赋不错,也许并不像演员一样,能走得那么远。”
柳久期点点头。
“那么,我建议你把你的终极目标锁定到小金人。”陈西洲撑着手臂,面不改色说出了一个让柳久期不敢去设想的目标。
“那不可能,没有华人做到过。”柳久期觉得陈西洲野心有点大。
“那是你决心在这条路上一头走到黑之前。”陈西洲远比她有信心,“你有这个信心,我就努力帮你去实现,这很难,但并不是不可能。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复出的第一部电影就接了m国的作品?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需要的只是足够多的资源和解决方法。”陈西洲就那样淡定地挥了挥手。
柳久期早就习惯,陈西洲说任何事都是对的,但是此刻,也无法完全沉迷在陈西洲为她规划的这个美梦里。这太不现实了,就算是做梦,梦到太不现实的事情,也会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而努力走向清醒。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支持和鼓励。”柳久期把脸贴到他的手背上,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陈西洲挑了挑眉:“你不信。”他用的是肯定句,他太过熟悉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任何表情与动作,都流露出她的情绪。“好吧,那我们聊聊这个规划应该如何才能实现。
首先,我的目标是今年年内把《谜》操作进入除了小金人以外的其他电影节入围,运气好,能进入主竞赛单元,黑白影片,人物传记,歌舞剧,这部电影太符合那帮欧洲人的胃口了。你至少会拿到一个女配的入围,然后我们会根据最后的得奖情况来决定小金人的操作内容,无论如何,你想要这次奥斯卡的小金人是绝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运气好,能让你累积到一次入围没拿奖的基础。
然后,你会以每两年一部的速度,出演我为你选好的本子,m国的电影产业和任何产业都一样,从来不缺乏机会,缺乏的是发掘机会的眼光。
然后我们来说说国内这条线,《流岚》只能为你积累文艺界的口碑,但是这口碑很重要,会影响那一批评委们对于你演技的判断和你的标签,我要的就是这个标签。然后到现在的这部陆良林的电影,这部电影能口碑和票房双爆发,之后立刻会接档你的第一部大女主电视剧。”
“等等,我什么时候有大女主电视剧了?”柳久期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个嘴。
“我答应过你,你很快就会和秦嘉涵有一次合作,这就是你们的合作。”陈西洲气定神闲,稳稳接住了跳进他怀里的柳久期。
柳久期尖叫着:“啊!你怎么能这么棒?”一个重重的吻啄在他唇上。
“因为我答应你的,就一定要做到。”陈西洲轻声回答,“事实上,原本兴盛实业的业务,我正在考虑交一部分出去,我以后只负责集团公司的战略决策,而实际操作的业务,我想把你这家娱乐工作做大。”
轻飘飘的一句话,唯有局内人才知道其中的含义有多深。兴盛实业是陈西洲前半辈子的心血,他舍得把兴盛实业放手,无异于割舍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只有生命中更重要的另一部分,才值得陈西洲做出这样的选择。
柳久期,就是陈西洲生命中更重要的那一部分。
柳久期无疑是感动的。她几乎是有些茫然和怯懦了:“你不能为我牺牲这么多,你明明不喜欢娱乐圈。”
“谁让娱乐圈有了你?你在哪里,我就喜欢哪里。”陈西洲镇定又从容,说情话的时候,依旧那么认真。
柳久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到底是何其幸运,才能遇到这样一个男人。这种包容和爱,甚至让她有些惶恐。她攀着他的手臂,柔弱而依赖,忽而变得坚定:“我会让你赚很多很多的钱,我会努力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特别努力做好每份工作,真的,我保证!”
陈西洲失笑:“不,我不是逼着你为我赚钱的意思,你不用有压力。你老公我前半辈子赚了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自己和你的未来有足够多选择的机会。金钱并不会让我们快乐,但是金钱足以支撑我们进行选择。赚钱嘛,换哪个领域都是赚,娱乐圈的行业市值这么高,能做好,一样有不错的利润率。”他握着她的肩膀,“不要有压力,嗯?”
柳久期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回答他:“你甚至不用把你所有的计划都讲给我听,我就知道肯定棒极了,我需要做的,就是乖乖听你的话,一步一步特别扎实地成长下去。”
陈西洲揉了揉她的头:“真是傻,我要是把你卖了怎么办?”
柳久期笑:“你舍不得。”
“那行,这些规划,不谈也可以,反正有我为你操心就够了。”陈西洲顿了顿,“我倒是觉得,你现在应该想想,妈那里你要怎么办?”
柳久期认命地摸出手机,给通讯录里那个备注“女王大人”的号码打了过去:“妈,我有点事和你说,你在家吗?我和稀粥等会儿回趟家。”
☆、49.chapter. 49 沉默母爱
柳久期再次看到母亲白若安的时候,甚至有些无措,要知道上次她们俩见面,可以称得上不欢而散。
她以为自己和陈西洲离婚成功,回娘家想要抱抱白若安的大腿,追求一点来自母亲的安慰。就是人们常描述的那种“来自亲人无条件的支持”。事实证明,她不但错了,还错的很离谱。
白若安几乎是用她冷若冰霜的第一反应刺痛了柳久期,在回过神来之后,冷静地朝着柳久期开了嘲讽,痛心疾首外带利弊得失,特别理智也特别无情。在说的任何东西都既是事实又正确这件事上,白若安和陈西洲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最后的结果就是白若安和柳久期不欢而散,白若安对于这个失婚女儿不闻不问,柳久期再复出也不想和白若安扯上任何关系,一如她多年前逃离白若安的光环。连大惊失色的柳达也不敢明目张胆照顾女儿,只敢偷偷把半山的别墅钥匙快递给柳久期,然后给她的账户打了一笔为数不小的款项。
柳达就连给柳久期打电话安慰她,都是偷偷摸摸的,占用了自己以往用来偷摸抽烟的时间,话语里满是百转纠结的痛苦,一面是女王老婆大人,一面是娇娇宝贝女儿,柳达谁也不想得罪。
好在那之后,柳久期忙于事业,天南海北的飞,到之前那次《仙侠传奇2》剧组闹出事来,白若安亲自打电话给她,让柳久期老老实实回家,张开了自己阔大的保/护/伞,要把柳久期兜进去。母女之间的关系才算是有所缓解。不过,柳久期立刻远赴m国拍摄《谜》,这母女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在这里,谁也没有更进一步。
不过,在柳久期的眼里,女王大人白若安今天看她的态度,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她当年轻信谢然桦,什么都不设防,哪儿会给白若安今日惹下这样的麻烦。
不过令柳久期意外的是,今天她回家,白若的第一火力目标竟然不是她,而是那个早就蔫头蔫脑坐在沙发上的柳远尘。柳久期和陈西洲一进家门,白若安双手抱胸,踩着黑色的三寸高跟鞋站在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居高临下睨了他们俩一眼,点了点头说:“先坐着,我和你哥快谈完了。”
柳远尘猛然抬头:“你这根本就不是谈话,你只是在命令我分手!”
白若安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告诉你我不赞成你结婚,但没有要求你分手。”她发出那样冷清的预言,“事实上,我相信,没有任何人给你们任何压力,你们这段感情也会很快结束,秦嘉涵在人情世故这件事上,领先你不止一两个段位,她会知道这份感情有多么的荒谬和可笑,并且决定和你分手。”
白若安这句话说完,别说柳远尘了,连柳久期都跳了起来:“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白若安冷静地看她:“要打赌吗?”
柳远尘忍无可忍:“我的感情,不是一份赌注!”他站起来,刺痛只是一瞬,立刻又恢复了他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柳久期似乎在一瞬间才明白,哥哥的犀利毒舌和颓废疏离,都只是保护色,他用脚无意识地蹭了蹭地板,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笑意:“今天我回家,就只是来通知你这件事的,你儿子不日可能就要结婚,你祝福固然好,不祝福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毕竟结婚过日子的那个是我,不是你。”
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手臂轻轻在空中摇了摇,而后狠狠摔上大门。
柳久期很愤怒:“妈妈,你不能这样,嘉嘉是很好的人,哥哥也和她一起很幸福,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呢?”
“第一,注意你的态度,柳久期,基本的家教和仪态到哪儿去了?”白若安的声音毫无温度,“第二,收起你的先入为主,柳远尘这个家伙终于找到个肯和他过日子的姑娘,我不放鞭炮就不错了。”
“啊?”柳久期觉得自己的脑回路真是跟不上伟大的母亲大人!
“你知道你哥为什么都要三十岁的人了都还没有个固定的女朋友吗?”白若安轻飘飘抬了抬手,自己也施施然坐下来,她这问题本也没指望柳久期回答,她吐出两个字:“懒,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