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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景哥哥?”盯着他手臂,她疑惑道。
    “帮人帮到底。再说就这么两步路,放下来麻烦。”
    那你耳根怎么红了?敏锐地察觉到此点,阿瑶拧了一上午的眉缓缓舒展,自带三分笑的脸上重新恢复晴朗,仰头朝他甜甜地说道:“景哥哥真好。”
    知道他好就行,陆景渊凌厉的神色变得温和,走上前直面两尊惊恐的雕塑,先问道那尊穿绸衫的。
    “你是胡府曾经的奶娘之子?”
    说完他靴尖轻点地上石子,石子飞扬打在绸衫男子身上,解开哑穴的他哆嗦出声:“妖……妖法。”
    也不怪他如此惊恐,宋钦文长得也算是俊美的,可跟眼前少年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此人容貌之英俊,完全不像世间之人。可这般好看的外表下,他的气势却是着实吓人。被他看着,他只觉有三万六千根尖针朝着他每一根毛孔里戳,直接要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看穿他一切秘密。
    传说中的炼狱修罗,便是这等容貌与内心完全相悖的存在。
    这手神乎其技的手段,人还没到跟前他便已无法言语动弹,不会真的是阿修罗吧。
    奶娘之子完全被吓傻了,半晌说不出话。
    见此阿瑶叹息一声,缓缓上前,开口便直切主题:“奶娘是不是还活着?”
    随着她开口,旁边见她走过来,早已收敛气势的陆景渊轻咳一声。仅仅一声,便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娘还活着。”
    晨间入书院后,初闻苏小乔说起此事,阿瑶第一反应便是不信。毕竟奶娘已经死了,在偷窃之事被发现,言行审讯时自杀。她虽未曾亲眼所见,但胡府好多下人亲自经受过此事。甚至连奶娘的家人,都已经为其操办过葬礼。
    已经死掉的人又怎么可能活过来?
    可苏小乔信誓旦旦,说她见到过奶娘本人。也不怪她认识奶娘,胡家在青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身为奶娘地位本就姑娘身边大丫鬟还要高,再加上手里还有个言听计从的姑娘,连带着奶娘在青城也算是个人物。她那人要面子,生前没少在人前露脸,知道她相貌的人也不少,苏小乔能认出她也在情理之中。
    见她言之凿凿,阿瑶也不好反驳。而后客栈家姑娘那番话,让她隐约有了种感觉——或许小乔没有看错。
    刚才在马车上有了景哥哥保证,心安后她逐渐恢复理智,这会见到奶娘之子,她迫切地想要确定心中疑惑。
    肯定的答案说出口,语气中的五味杂陈等种种情绪纷纷没有,她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
    “沈墨慈想办法安排她假死,然后救了她?”
    奶娘之子瞪大眼,姑娘跟阿修罗在一起,也有了通灵之术?这话说得,怎么好像她亲眼所见似得。
    阿瑶单从他惊讶的神情中,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一直盘桓在心中的疑问解开,前世在胡家落败后釜底抽薪,卷走她多年积累珠宝首饰,彻底断了她救急银两的奶娘,果然是沈墨慈安□□来的眼线。
    ☆、第127章
    有小侯爷这尊大杀器震场,阿瑶很快撬开了奶娘之子的嘴,将他知道的全部问出来。
    奶娘还活着,此点她隐约已经预料到,这会听到他确认并不算惊讶。可让她惊讶的是,沈墨慈竟然也没死。
    在虎牢峡时她忙着照顾受伤的景哥哥,剩余时间还要逐渐适应他越发灼热的眼神和越来越娴熟的亲近。对,就是娴熟。明明刚表露心计时,景哥哥是个那么纯情的少年,甚至连拉她的手都不敢。可在楼船上养伤那段时日,他越来越发孟浪,开始只是趁着喂药时“不小心”抬头过猛,唇角碰触到她手指,而后在她洒了药时及时握住她的手,帮她避开烫人的药汁。
    刚开始种种体贴举止让她大为感动,可次数多起来后她也察觉到不对。
    他不是武艺高强么?怎么比普通人还要笨拙。
    两世为人终于开情窍的阿瑶很快回过味来,正在她羞涩不已时,沈墨慈死讯传来。
    “落入虎牢峡?”
    想起虎牢峡湍急的江水、遍布的暗礁,连船都能翻的地方,人又如何生存,沈墨慈必死无疑。得知此点后她心下百感交集,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前世害得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沈墨慈就这么死了?
    尸骨无存,死得好!
    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江水冲走,未免也太便宜她!
    两种念头在心中交织,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慨叹。人死如灯灭,随着她的死,过往那些恩怨情仇也悉数消逝。她也不必再执着,胡家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她去做,她没工夫去想那么多。
    既然大仇已报,那她也该把多出来的精力放在有意义的地方,比如回馈对自己好的家人,还有景哥哥。
    明悟后她开始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该珍惜的。再次面对景哥哥的“笨手笨脚”,她多了些宽容,努力克服自己心中羞涩去接受。当然大多数时候她还是无法接受,忍不了的话她就会反击回去。拿起药碗直接往他嘴里灌、毫不留情拍掉他咸猪手,甚至连直接开口叫他注意点,等等行为她都做过。
    然而收效甚微。
    无论她用语言还是行动表示反对,他依旧故我。人前规规矩矩,要多君子有多君子,人后却跟块牛皮糖似得。不仅如此,他手段越发高超,仗着头脑灵活武艺高强,经常她一个不注意,人就已经被他搂在怀里了。
    比如刚才在马车上,再比如刚在下马车时,更比如说现在。
    命姗姗来迟的暗卫处理后续之事,两人上了马车继续往城南铺子赶去。坐在马车中,阿瑶思考着刚才问出来的话,努力想理清思绪。一个走神他已经靠过来,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放在她头发上。
    “景哥哥!”阿瑶略带着急道。
    “恩?”
    “你、的、手!”阿瑶逐字说道,每个字尾音都咬得很重。
    她以为自己咬牙切齿面露狰狞时很有威慑力,可看在陆景渊眼里,怀中小丫头一双杏眼瞪得猫儿般溜圆,白嫩中带着点红润的腮气得圆鼓鼓,花苞头上几缕碎发因为方才苦恼时的抓挠伸出来,整只小脑袋如个冲了气的河豚。
    好想让人戳一戳。
    心随意动,抓在花苞上的手放下来,食指朝她腮戳去,在触碰到柔软的肌肤时改为捏。
    “吐~艳!”被他捏住腮,阿瑶发音有些含混不清。
    “傻丫头,你刚想得太入神,后背差点撞疼了。”
    怎么可能!她的马车是阿爹花大价钱命人定制,用的是官府所用工匠,手艺精巧不说且格外注重享受,该包的地方全都用皮子包起来,里面还垫上一层南洋商人远道运来的海绵,根本就不可能伤到人。
    回忆着自家土豪的马车,阿瑶脸上满满写着“骗人”两个大字。
    真傻,怎么能这么可爱呢。陆景渊神情越发宠溺,耐心解释道:“前几天事情忙,你要在车里看书,临时加了个壁灯。”
    随着他的话阿瑶扭头,还没等完全扭过去,余光就已经看到那个用掐丝工艺做成的鲤鱼戏水金制壁灯,整个壁灯挂在马车上,在平滑的皮质车壁上尤其显眼。
    “我怎么会坐到这边?”
    壁灯悬挂方向的关系,这几日她习惯性坐在对面,怎么突然就改了方向。
    是他刻意引导的,连角度都算好了,不然又怎么能有机会抱住。当然陆景渊绝不会说出自己这点小心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无奈道:“方才你想事情出神。”
    刚她的确被沈墨慈还活着的消息给惊住了,坐错了边也完全有可能。
    这点小事就不要计较啦,此刻的阿瑶完全忘了,下意识做出的举动往往会遵循过往习惯,正因如此她才更不会坐反了。此刻的她完全没想到这点,只是吐吐舌头略带恳求地看向景哥哥。
    软软的神情看得陆景渊心下酥酥麻麻,捏住香腮的手伸开整个覆在上面,轻轻抚摸下,他罕见地温柔:“别碰着头就好,刚在想沈墨慈的事?”
    “恩,”阿瑶点头,然后说出自己猜测,“从奶娘儿子和那西域商贾口中打问出来的消息,乍看起来好像是沈墨慈知道几次三番的事让青城百姓有了警觉之心,再传流言蜚语他们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便利用从大夏四面八方赶来、尚对青城局势不熟的商贾。”
    陆景渊没忽略她话中重点,“乍看起来是这样,那阿瑶觉得实际上是怎样?”
    阿瑶语速放缓,一点点说出自己猜测,“从最开始沈墨慈就在想方设法坏我名声,看起来她好像对我有些天然的敌意。大概是一山不容二虎,胡沈两家在青城相争多年,身为两家姑娘自然也要分出个高下,如此她抱有敌意也在情理之中。可往深处想,这当真只是姑娘家的意气之争?沈墨慈早已插手沈家产业,沈家好多主意还是她在幕后策划,她早已把整个沈家视为囊中之物。”
    这丫头,竟然想到了这点,听到这陆景渊已经大概明白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顿了顿,调整个舒服的坐姿,阿瑶继续说道:“而我……不管我才学如何,整个胡家只有我一个,日后产业还是要交到我手上。沈墨慈与我的纷争,归根结底还是胡沈两家间的纷争。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将我列为宿命仇敌。”
    这也是在沈墨慈“死后”,阿瑶觉得万事尘归尘土归土,追忆过往时才有过的感悟。
    前世她与沈墨慈从未有过争执,为何她要对她赶尽杀绝?到底两人中间隔着什么仇怨?重生后面对沈墨慈多年积累下来的优势,见招拆招时她曾屡屡疑惑,直到近来她才想明白。
    他们两人,生来便是敌人。
    “如今沈家落到这等境地,沈墨慈的恨只会更深,而且她不会甘心。沈家在青城已是声名狼藉,挽救亦是做无用功,从外来商贾入手,也算是另辟蹊径,指不定会柳暗花明。如今我开始接手胡家生意,阿爹也在拜师仪式上公开表态由我继承胡家,我代表的是整个胡家。若是坏了我名声,那她便有机会说服那些商贾,重新东山再起。”
    将心中猜测一股脑说出来,阿瑶心情越发沉重。而身边人的点头肯定,更是在这份沉重上又加上千钧担子。
    “景哥哥,你也觉得是这样?”
    “我不觉得,”陆景渊摇头,既然她能猜到,他也就不必再卖关子,“事实本身便是如此。”
    阿瑶皱眉,沈墨慈始终是她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如今再次跟她对上,她只觉心烦意乱。
    不就是曲曲沈墨慈,一股破落商户的庶女,有什么好怕的。她是缺钱、缺名声还是缺靠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这丫头还是太软弱了些,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能让他有用武之地,有机会好好保护她。
    “平民百姓易被蛊惑,不过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事实真相如何无关痛痒。但那些商贾可不一样,先不说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单是绸缎生意关乎身家,他们也不会凭借一面之词便草率下决定。如今阿爹是青城会首,胡家占据着青城仁义名声,无论如何都是你们占上风。”
    阿瑶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可难免还是有些担心。
    “我胡家诚信经营,卖得布匹衣裳向来是料子最好、款式最精美,单论经商自然不惧任何人。”
    虽接手胡家生意时日不长,但阿瑶有这方面的自信。可对上沈家,尤其是沈墨慈,不止要考虑这些。
    “可沈墨慈向来诡计多端,前面她甚至能说动吴同知造反,谁知道这次她会不会请来什么助力?”
    这点她都想到了?陆景渊波澜不惊的心中微微起了涟漪,这丫头只是容貌随了宋氏,长得娇憨些,芯子里却是彻头彻尾的胡家人,完全随了那只九尾老狐狸的敏锐。
    沈墨慈还真是请来了大靠山,拦截到的密信恢复原状后又放了回去,若是不出意外沈墨慈应该能说动那人。有了官员介入,沈家还真有一线生机。当然,这前提是没遇到他。
    想到这他傲然道:“助力?能比得上本候?”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先不说京城那大夏最尊贵的三座巨无霸靠山,单这些年他自己打拼出来的硬实力,一般人撞上来也得碰个头破血流。
    景哥哥好像是挺可靠,阿瑶那点坠坠的心彻底放平,信赖地看着他。
    “恩,有景哥哥在我就不担心了。”
    一句好话就想哄得他当牛做马?陆景渊重重地咳嗽声,大爷般坐在对面座位上,冷峻的下巴点点身旁位置。
    阿瑶羞红了脸,低头对对手指,如小蘑菇般挪过去,在离他半臂远的安全距离坐下。还没等坐定,旁边之人已经挪过来,修长的手臂如铁钳般将她牢牢箍住,顺势一提坐在腿上。
    “马上到城南,车里颠,这样坐舒坦点。”
    窝在她怀中,羞红了脸的阿瑶心底泛起浓浓甜意。
    抛却尴尬,好像他的接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非但不难受,被他这般关心和体贴,她还挺开心和温暖。
    那就不要排斥了?
    在接下来的几日内,小侯爷欣喜地发现,他的水磨工夫终于有了成效,他家傻丫头好像突然开窍了。
    最开始是在两人去城南铺子,这间月前才开张的铺子如今生意异常红火,虽然规模不大,但每日赚得却不少,以至于那丫头每旬合账的频率增加至每半旬一次。采购、制造以及售卖等等杂事处理完后,两人来到后面院子里。因阿瑶今日到来,水井旁的秋千架照样换好了鲜花。坐在上面闻着阵阵花香,在他以坐不稳为由去抓她胳膊时,她小手抓住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带着她独有的轻柔。
    或许是得知沈墨慈还活着的消息太过脆弱?
    惊喜来得太快,这让他反倒有些难以接受。可随后几天她却表现得越发明显,先是来送补汤时主动拿起勺子喂他,再是拿出胡家成衣坊今夏新衣花样跟他一起选。
    种种表现让他从不可置信到怀疑,伴随着一次次惊喜,怀疑越来越弱直到最后肯定,彻底肯定后他的内心简直狂喜。
    她在主动接近他,渴求了两辈子的姑娘主动关心他、碰触他。
    狂喜过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贪婪,即便看出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关心他,可他觉得这远远不够。因为她还会关心其他人,要去读书识字,还要掌管后宅中馈,更要打理生意,那么多的事压下来,她分给他的时间很少。
    这怎么能够?他希望她只看到他,只关心他,将所有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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