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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好在,她的手是握在自己手中的,柔腻温暖,近在咫尺,呼吸可闻。裕王一念及此,心上温软得不得了,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被捏的发颤了。他不由得伸出手替李清漪拢了拢鬓角,目光不自觉地在耳垂上红宝石耳坠一掠而过。他的动作又轻又慢,仿若清晨推开雕格窗扇,折下那朵心仪许久的染露玫瑰,说不出温柔缱眷。
    因着后头还有几个先生瞧着,再如何的心猿意马也只得忍下那百转柔情。裕王握紧李清漪的手,含笑的、低低的应了几声,然后才亲自送了她出门去。
    第37章 情深
    这是李清漪回府后的第一日,晚上自然是要等裕王的。偏偏,她今日累了一日,早已困乏,加上过去在西山时,早睡早起,早已养成习惯。所以,她沐浴过后,让左右都退下,自己随手拿了一本游记,独自一人靠在床边翻书。方才翻了几页,她竟是迷迷糊糊的闭眼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轻轻从她手中抽出了那卷书,轻手轻脚的扶她躺下,甚至还很是贴心的替她捏了捏被角。
    李清漪困意浓浓,懒洋洋的睁开眼去看,正好看见裕王那被酒气熏得极红的面庞。
    “我吵醒你了?”他颇为愧疚,一张醉红的脸都皱了起来,自个儿扶着床杆缓缓坐下。
    李清漪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伸手拉住了他,小声道:“本就是在等你,要是不叫我,我明天一觉睡醒才要生气呢。”
    裕王那双黑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像点了两簇火。他看着李清漪,似是有些紧张的反问:“你在等我?”他呆了呆,试探似的伸出手,慢慢的放在李清漪的肩头。
    这夫妻之事,他们早早做过许多次。只是,这一次中间隔了几年,李清漪不知怎的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她霞飞双颊,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微觉羞涩的低了头。
    她微微垂首,浓密的眼睫搭在眼帘上,轻轻发颤,在秀挺的鼻边落下扇子似的淡淡阴影。裕王咽了口口水,再往下看:只见如云的乌发垂于肩,脖颈白皙纤长,雪色寝衣下几如一色的雪肤生光,犹如玉雕,盈盈生辉。
    她不曾推拒、不曾出声拒绝,裕王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
    这一刻,那种从未有过的狂喜之情几乎立时就如雷电般落在裕王身上,他甚至无法用言语表达出自己此刻的欢喜之情,只能怔怔的伸出双手把李清漪抱到自己怀里,喃喃道:“清漪,我真高兴……”
    裕王低下头,和她相望,那样的欢喜之情清楚而明白的从他眼中透露出来,使得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本就俊秀的容貌更加动人。
    这么会有人觉得感情无法透过眼睛去看?
    夜凉如水,月光如洗,这样的清夜里,李清漪清楚的望见了对方眼中的情愫,似明月照亮万古长夜,清楚而明白。
    她的目光渐渐软了下去,看着他,柔声道:“我亦如是。”
    裕王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被眼前的人捏紧了。他手上还握着一把李清漪的乌发,三千青丝好似情丝,紧紧松松的绕在心尖上,疼、痒、酥,纵是百炼钢也要在这样的情火里融成绕指柔。他蹙眉忍了忍,抬手拉下床帐,把人抱坐到床上。
    层层叠叠的床帐拢出小小的地方,仿佛这片小天地独独只剩下他们两人。青铜香炉里升腾起袅娜的轻烟,沉水香一如浮在空中的暗流,悄悄的环绕在这个房间里。
    静夜如诗,静夜如思,静夜如斯。
    裕王把头凑近李清漪的颈窝以及浓密的发间,嗅着那若隐若现的幽香:“这两年,我都没有碰过其他人。”他伸手环住那纤纤的细腰,好似撒娇,得意又骄傲,“我见着那些女人,便想‘她们哪里及得上我的清漪一根发丝’,就连看都不想再看了……”
    世间男人多以娇妻美妾、妻妾和睦为傲,可是裕王却偏偏不同。这样的不同,在李清漪面前,确确是无比珍贵动人的,令她无法不动容。她迟疑片刻,仰头用唇堵住裕王接下来的话。
    就像是裕王自己说的,他已经许久许久未曾碰过女人。此时得了心上人的主动,他浑身都绷紧了,紧的就像是快要断了的弓弦。他只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热,好似泡在熔岩里一般,再一点热度就能把他烧成灰烬。可他的动作却仍旧不急不缓,不疾不徐。他半跪在床上,低了头,握住李清漪玉雕成一般小巧玲珑的足踝,从下往上,虔诚而认真的吻着李清漪。
    就像是跨越山海寻觅仙缘的求道者,终于在山海的尽头见到了他梦想中的神女,朝暮所思终得以偿,伏跪着求她恩赐。
    夜色沉沉,明月于空中洒落清辉,清而冷;屋中巨烛烧至一半,烛光摇曳,落下红泪来;床榻镶嵌的明珠大小匀称,珠光不定,渺渺若星海落尘。无数的光亮似乎都集中在了这一夜,裕王却垂了眼,循着那眼中唯一的一抹光,缓缓的攀上去。
    最欢喜的一刻,绚烂的白光在眼前飞驰,依稀只有对方是真实且唯一的。
    四月春风重回人间,千万繁花一瞬而开,整个灵魂都因这极乐而战栗。
    李清漪如云的乌发洒落下来,乌黑的双目微微有些茫茫,双颊好似桃花般嫣红。她咬着唇压住脱口而出的呻、吟声,仰头轻轻吻住裕王的喉结。
    裕王侧躺着搂住她,在她耳边,一次又一次的告白:
    “清漪,我爱你……好爱你……”
    我爱你,一日比一日的爱你。你永不会知道,我是以何等的心爱着你。你永不会明白,我是多么、多么的爱你。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时候,他抱着她,恨不能剖腹挖心,把自己一颗心全都捧上去。可是,他却依旧不敢开口去问一句:“你也爱我吗?”
    澄亮的汗水从裕王光洁的额上、乌黑的眉睫、挺直的鼻端滑落,落在李清漪铺撒开来的乌发上,一滴又一滴。
    ******
    到了深夜,外头备了热水,裕王让人都下去,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替李清漪擦拭起身体。
    丝发如绸缎,雪肤似牛乳。以手拭之,乃是真正的冰肌玉骨。
    在裕王眼里,李清漪的一根发丝都是好看的无与伦比,擦着擦着,心头的燥热又升腾起来,握着布巾的手指都有些绷紧了,只好忍耐般的抿了抿唇。
    李清漪倒是懒懒的,她半靠着裕王怀里,右手半搂住裕王的腰,自然是发觉了裕王绷紧了的身体。想了想,她忽然伸手扯了扯裕王的乌发,让他把头低下来,然后缓缓仰起头和他交换了一个浅尝截止的亲吻。
    唇齿相交,口中津液好似蜜水,甜的入心。
    裕王与她皆是睁着眼,近的可以看清对方的轻轻颤动的眼睫和微微放大的瞳孔,一眼就能望进对方眼底。
    李清漪的一头乌发尽数披散在肩头,盖住雪肩和脊背,仰起头时可见朱唇雪齿,眸如春水。
    真正的“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今日始知,诗中真意。
    裕王一动不动的看着,眼睛都不曾一眨,见她双颊醉红,便好似看见那春风化冰,秀色殊丽,更觉心动,心头血都跟着沸腾起来。
    心动不如行动。他此刻一念起,顷刻间便有万念生,万般的忍耐和克制都化为乌有,再也都挡不住那腔灼灼的心火。他动作极快的丢开手中的布巾,伸手搂住人,一边动作,一边毫无责任心的推卸责任:
    “这回可是你凑过来吻我,是你招惹我的!”
    李清漪气得都要笑出来了——她明明是想安慰他,告诉他“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哪里知道,他的“日”和自己的“日”根!本!不!一!样!
    第38章 奈何
    一夜纵情,第二日早晨,裕王和李清漪不免就起得晚了。
    虽说昨夜里叫了热水洗过,可李清漪早上起来,仍旧有些酸痛,免不了要蹙一蹙眉头,抱着被子半天都不吭声。倒是裕王,满脸心虚,忙上忙下的替她揉了揉,时不时凑过来蹭一蹭,好似奸妃进谗言的模样:“反正今日也没事,咱们多躺一躺。”
    两人到底是久别情切,难免要说些私密话或者说是傻话——
    “那天我和父皇一起去四弟家瞧孩子了,又红又丑,跟猴似的。父皇还非说长得好,要我说,咱们两个的孩子一定比他家好看十倍,不,是百倍……”
    “……刚出生都那样的,长开了就好。”
    嘴硬的那个想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底气的坚持道:“我还是觉得咱们孩子会好看些。”
    ……
    为着这个连影子都没有的“孩子”,裕王还兴致勃勃的把头趴在李清漪的腹上,傻兮兮的笑:“说不定已经有了呢!”
    李清漪实在受不了这“傻爹”——这都一月份了,天寒料峭,她居然被裕王蹭出一身的热汗来。这会儿,她真心觉得,裕王要是真有一天登基了,“从此君王不早朝”这种事他还真的能做得出来的。她抬了手把裕王推开,扬声叫了人进来。
    外头的宫人早就等着了,这会儿闻得声响,便推开门掀了帘子进来。宫人手里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训练有素的分别分作两边,井井有条的服侍着李清漪和裕王起身。
    裕王用青盐和热水洗漱了一遍,一边展开手由宫人服侍更衣,一边和李清漪说话:“你今日有什么打算?”
    李清漪洗漱过后,稍觉舒服,顺手摸了一把自己似乎有些打结的乌发,随口应道:“我大姐好像病得厉害,我正想着去瞧瞧。”
    裕王见着她那缕握在手上的乌发油亮柔顺,更衬得纤手白皙如美玉。他心里痒痒的,不禁脱口而出:“我陪你去?”
    李清漪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摇头笑道:“殿下还是去西苑陪陪皇上为好,”顿了顿又道,“昨日不是说过了吗?宁平公主和景王先后有喜,皇上正是欢喜之时,正好可以借着这两事和陛下说一说王府赈灾之事。”
    如今地动刚过,不少灾民拖家带口的入京来,除却路上死的,因为救赈不利而冻死饿死的不胜其数。昨日李清漪与裕王从西山回来得路上便见着许多衣衫褴褛的灾民,虽说官府已是开了粥棚但到底供不应求。眼见生民受难,流民之苦,无论是李清漪还是裕王,都起了怜悯之心。
    只是,裕王这个身份,就算他是好心救济灾民,要是不和皇帝说一声,皇帝一贯多疑多思,难免要怀疑他是“收买民心”。再者,裕王府本就不甚宽裕,此事真要做起来,不仅招人眼还有心无力。故而,这事必得要拉上景王府以及宁平公主府——既能分担银钱和外头的眼光,也能显得裕王的兄弟情谊。
    裕王昨日和几位先生商量的亦是这事。
    裕王这才想起这件正事,只得点头道:“我知道了。”他已经更完衣服,只头发还未束起,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乌发如泼墨,神态温温,犹如古诗词上温玉般的君子。他上前几步,接过如玉手上的玉梳子,反倒十分认真的替李清漪梳了梳发,发自内心的感叹道,“你这头发生得真好……”
    一众的人固然都毕恭毕敬的低着头不敢直视,但李清漪还是忍不住往边上瞥了好几眼。她退开一步,握住裕王的手,劝道:“皇上一贯起得早,西苑离这的路也远。王爷不必等我,还是早些用膳,早点去西苑。”
    裕王闻言大扫其兴,恹恹的垂下眼,只是拖着声调“哦”了一声。他十二分不舍得把手头的梳子还给边上等着的如玉,口上道:“那我先走了……”话声落下,脚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仍旧抬眼看着李清漪。
    他肩膀绷得有点紧,薄唇抿着,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清漪。
    一副“宝宝不高兴了,要亲亲才行”的模样。
    李清漪既是好气又觉好笑,看了眼周侧伺候的人,踮起脚在他颊边落下一吻,笑道:“早去早回,我等你一起用晚膳。”这个时候去西苑,再陪着说会儿话,说不得就能在西苑用顿午膳。
    裕王眨眨眼,心痒痒的看她,悄声道:“我还要……”
    李清漪在家带过妹妹,知道孩子最是惯不得的,同理可证:丈夫也是惯不得的。所以,李清漪再没有理裕王得寸进尺的要求,敛首垂眉,自顾自的打理起有些打结了的长发。
    她安静的模样,更像是一幅画、一首诗,美得理直气壮。
    裕王恋恋不舍的来回看了一遍,最后只得磨磨蹭蹭的出门去了。
    念着今日要去谢家看李清闻,李清漪便打算便衣出行,故而也没令人挑那些华服,只叫左右拿件简单素净些的。如英挑了半天儿才拿了一件白底绣黄蕊紫瓣梅花的袄子,襟口镶绣云纹紫边,下身配明紫色棉裙。这颜色虽显庄重却也未免老气,但因着李清漪肤色极白,容色甚美,反倒更显神容端美,凛然而不可直视。
    如玉打开妆匣,捡了一对玛瑙粉耳坠和一整套的碧玉珠花替李清漪带上。
    虽说都是按着简单的来,但是等她一切妥当,也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屋内刚刚丢下去的香块的香炉也袅袅生出烟气来,裕王也已经赶着出门了。
    李清漪慢悠悠的喝了碗椰汁燕窝粥,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块奶油卷,长眉轻轻蹙起,似乎有些发愁。
    丁嬷嬷和如玉等人只以为她是忧心王爷之事,暗道王爷和王妃果真是夫妻情深。唯有如英感同身受,十分理解:一定是想喝慈和做的白粥了!
    因为是昨日交代过的,府上的马车早已备好,待得李清漪起身去谢家,自是一路的畅通无碍。
    按理,李清漪这般身份,去谢家自然要早早去说一声也好叫谢家上下有个准备。但是李清漪本就不大喜欢谢家又实在担心李清闻的身子,干脆来个不报而去,正好瞧瞧情况。
    谢家算是殷食人家,虽说谢老爷去得早,但他留下的家财却也不少,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惹得谢家族里动心。再者,谢俊成年纪轻轻中了举人,前途无量,谢家族里几个老人便有意和解,时不时的便帮衬一二,送些东西银钱来,时时有人来说话奉承。故而,王氏虽是寡妇,日子却也很是舒服——有钱有闲,买了几个小丫头身边伺候着,儿子儿媳又都被管得牢牢的,现今又得了乖孙,再没有不如意的了。
    这日,李清漪的马车到谢家院子门口的时候,王氏正坐在自己屋里的榻上逗弄孙子。这可是他们谢家的乖孙,王氏怎么看也看不够。
    正所谓老小孩,人老了就有些孩子脾性。王氏抱着孩子,见他眯着眼就快睡过去了,便忍不住笑着凑上去亲一亲,惹得孩子睁开眼撇嘴要哭,连忙又摇摆着哄他。
    按理,一岁多的孩子是该说话了。可这孩子却仍旧只会哭,王氏一逗一哄,孩子脸都憋红了。
    王氏却玩得高兴,一边笑一边和身边的梁婆子道:“这孩子机灵,就和俊成小时候一样!不像他娘,一棍子打不出半句话。”
    倒是她身边伺候的梁妈妈有些担心孩子,委婉劝了几句:“小少爷如今长身子,也沉了。您身子不好,抱了一早上,该歇歇了……”她是王氏的奶妈的女儿,自小和王氏一起长大,颇有点儿真感情,故而也很能说几句实话,“都说血浓于水,到底是亲母子。您不叫少奶奶看孩子,是不是有些不好?”
    王氏把手上的孩子递给边上等着小丫头,嘱咐一句:“小心些,别摔着啦。”然后才转头继续和梁妈妈说话,“这事你别管!是她自己身子不好,成日里的起不了床,我这才替她照顾一二。哪里去说,都是我这个婆婆在理!”
    梁妈妈叹口气,端茶给她:“您一片慈心,家里头谁不知道。只不过那头还有个裕王妃,可不得仔细些。”
    茶汤正热,王氏掀了茶盖撇一撇茶沫却没喝,笑应道:“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因为有个裕王妃在,我才要把孙子抱到这儿来呢……”她一双吊梢眼精光内蕴,显得十分精明,笑起来时脸上皱纹缓缓舒展却颇为慈和,只是声音依旧轻薄的就像是能刮出血来的刀片,“孩子在我这里,才能压得住她,好叫她不要借着裕王妃的势生事。要不然,我还能拿什么来拿捏她?”
    在王氏看来,婆媳之间本就是东风和西风之争,可是半点也不能让。否则,这家岂不是要变天了?!
    梁妈妈实在是担心:“就怕少奶奶把事情告去裕王妃那里,咱们……”
    王氏把茶盏往桌面一拍,扬起脖子,厉声道:“她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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