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或者她应该按照丈夫的要求留在长安县城,照顾女儿,操持这个家,毕竟身边的这些下人们当初都是跟着她和薛云霖一起离开京城,辗转几千里来到长安县城,他们陪着她和丈夫一起奔波,经历种种危险,尽心尽力地伺候两人,以及为了这家操劳。虽然他们是下人,其实他们也算是她跟丈夫的家人了。要是她跟着丈夫去了京城见傅以桓,那就是把女儿还有这些忠心耿耿的下人都给抛弃了。那样的话,也是太自私了。两夫妻抱头伤心地哭了一阵儿,最终一致决定,薛云霖明日就由小厮青墨和洗砚陪着去京城见傅以桓,嘉宜则是留在长安县城的家里照顾女儿,主持中馈,维持这个家的正常运转。若是薛云霖见了太子之后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让青墨回长安县城报信,洗砚则是留在京城里一面照顾薛云霖,另一面去找忠诚侯府的顾家人帮忙。
嘉宜又亲自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老太太,一封给父亲,她把这两封信都交给了薛云霖,让他到了京城里面先去见了老太太还有她爹再去见太子。到时候即便太子扣留了他,或者要对他不利,顾家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可能他爹明里不敢反对太子,但是背地里还是会营救他这个顾家的女婿的。
“好。”薛云霖接了嘉宜的信,答应按照她说的去做。
当晚,嘉宜让厨房给薛云霖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自己陪着他喝酒吃饭。
吃完晚饭,薛云霖让|乳|娘把女儿抱了来,他搂着妻子和女儿睡了一|夜。
次日起来,嘉宜亲自送他,并给他准备了一千两银子,让他带着路上花。要是营救公公需要花银子的话,让他去自家祖母那里去拿,因为她的陪嫁田庄铺子的出息都由老太太管着。总之,需要钱的话,尽管去找她祖母就行了,她祖母一定会帮他的。
薛云霖和小厮青墨洗砚同坐一辆马车离开了长安县城,望燕京城而去,嘉宜送丈夫出城,一直到丈夫坐着的马车看不见了这才满怀伤感地回去。
却说薛云霖坐着马车风餐露宿,半个多月之后终于到达了燕京城。
他依照嘉宜所说,让青墨把马车赶往忠诚侯府,下了马车后,从侯府的西角门进了府。
在西角门守门的小厮当然认识薛云霖这位三姑爷,只是因为最近一年多来,薛云霖和嘉宜都没有回顾家,中间薛家又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所以他们在见到薛云霖之后都非常吃惊。然而这不耽搁他们请薛云霖进侯府,接着派人去二门上传话。
二门上传话的人照例是先去寿康堂向顾老太太禀告,说三姑爷要来了,要见她。
顾老太太听说薛云霖进京了,大概也晓得他是为何而来,于是忙命人去把他请来见自己。
薛云霖见到顾老太太之后,向她行礼,薛老太太让他赶紧起来,接着让他坐下说话。
等他坐下之后,薛老太太就问他这一趟进京可是为了薛首辅和薛家人而来?
薛云霖点头,把他来京的目的告诉了顾老太太,接着把嘉宜写给顾老太太的信面呈给她。
顾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展开嘉宜写给自己的信看了,然后放了信,皱着眉问薛云霖:“万一你见了太子,太子把你一并下狱,你这么做岂不是就没什么意义了吗?反而还让嘉宜母女失了倚靠?你可想清楚而来,要冒这样的险吗?或者太子将你父亲下狱,将薛家人监|禁起来,不过是下饵,故意引你出现,其实他真实的目的是想抓住你呢?要是这样的话,你可就上他当了。”
薛云霖:“老祖宗,此事就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绝不能看我家里人为我受难。若是太子真想取我性命,就让他拿去,不要迁怒于我父亲和家人就行。”
顾老太太长叹口气:“哎,你倒是对家里人仁至义尽,可是对嘉宜母女未免绝情了。但愿,太子见了你之后,只会对付你一人,放过薛家其他人,不然你这么做就是聪明人做了蠢事。”
“……”薛云霖闻言有点儿汗颜,这些日子以来他曾经无数次想回长安县城的家里去守着嘉宜母女,不过问薛家的事情,想守着他的小家就好。可是最终,他还是一步一步地接近了京城,一进了京,他慢慢也就下定了决心,要救自己的父亲和其他薛家的人了。
“不过,我这个老婆子也晓得你这么做是尽孝,孝道是人立身之本,大义跟前,儿女私情也只得退后了。”顾老太太又补充了一句话,大概她也是想到自己刚才说薛云霖对嘉宜母女绝情的话,让薛云霖有些难堪,所以才补充了后面一句话,让薛云霖心里好受些。
果然,顾老太太这么一说,薛云霖即刻就觉得没那么难堪了。
“宜丫头的信儿我也看了,这样吧,你在京里也没地方可去,就暂时住进侯府吧,等到见了侯爷之后,再去见太子。若是太子真要为难你,你要做好受难的准备,而且,顾家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明白吗?”
“明白。”
顾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就是顾家只能尽力帮他跟薛家,但牵涉到顾家切身的利益时,顾家是不会为了他还有薛家得罪太子的。其实,顾家不避嫌,能让他这个薛家人在顾家住下,已经是很够意思了。换了一些怕事的人家,想必他连门儿都进不去,更别说帮他了。毕竟现在太子势大,太子妃又刚给他生了皇子,这位嫡出的皇子一出生就成为了皇太孙,成为了以后帝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换一句话说,太子傅以桓的太子位这下子是稳当了。
或者正因为太子位的稳当,他才在讨得了父皇的欢心之后,让御史任明学牵头上折子抨击薛首辅,加上证据确凿,皇帝震怒,即刻下令将薛首辅抓入了刑部大牢审问。偏偏刑部尚书是投靠了傅以桓的人,这下子薛家人的生死就等于间接地操纵在了傅以桓手里。当初皇帝让刑部负责审问薛首辅所犯的那些罪时,一反常态,没有把人交给虎贲卫和东厂审问,大概也是想到了顾家和薛家还是姻亲关系,所以作为虎贲卫指挥使的顾金枭应该避嫌。
傅以桓就知道最后薛首辅会被抓进刑部大牢审问,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让刑部尚书余次辅审问薛首辅时要客气,不要动刑,毕竟薛首辅可是士大夫之首,他不想让天下人认为薛首辅这个斯文人是被刑讯逼供认罪的。当然皮肉之苦可免,但是可以不给吃不给喝,让他受些别的罪。
于是薛首辅在刑部大牢里面不但缺吃少喝,每天还要去水牢呆半天。此时已经入了冬,水牢里的水又冷又臭,即便是让薛首辅每天晚上去里面呆一|夜,到了白天再把他捞起来,也是够薛首辅受的。
即便如此,薛首辅也没有张嘴认罪,认下御史们对他的那些抨击,他晓得,要是自己认了,那绝对是杀头的大罪。不仅自己会死,还会牵连一家人受罪,男的被流放,女的被发卖为奴。只要他不认,家里的人就不会因为他被定罪而受牵连。
短短一个月出头,薛首辅已经瘦得皮包骨,老态龙钟,原先花白的须发全部变白了。
皇帝也曾过问过薛首辅的案子,问余次辅审得怎么样了,余次辅说薛首辅嘴硬不招,他们也没有用刑,只是每日带他去水牢半日,可能他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招了。
☆、第124章
傅以桓打定主意,要用薛首辅引得薛云霖现身,他相信薛云霖在知道其父被下到狱中之后,一定会想自己是因为他才报复薛家的。
当年他完全无视自己的请求,执意夺走顾三,这口气道现在自己还没消呢。
去年被他们侥幸逃脱,现如今薛云霖要是来,那可就是自投罗网了,他有的是法子来折磨薛云霖。
果然在薛首辅被关进刑部大狱之后一个月出头,这一日傅以桓在东宫书房内看书,外头进来一个太监向他禀告说宫外有一人要见他,此人姓薛,名叫云霖,乃是前科的状元郎,现如今在狱中的薛首辅的四公子。
傅以桓头也不抬地说:“让他等着,哪有他想见本宫就见的。”
“是,殿下。”太监应了转身离去。
于是宫外站着的薛云霖一直从早等到晚,也没有见到傅以桓。
次日,他又去求见,傅以桓依旧是让他等着。
第三日,薛云霖给传信儿的太监塞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那太监才说帮他向太子说话。
估计一百两银子也起了点儿作用,傅以桓最终见到了薛云霖。
两人这是在薛云霖成亲之后差不多两年后头一次见面,本来两人曾经是多年的好友,也曾经亲密无间,可此刻见面却显得无比冷淡。
傅以桓冷声问薛云霖:“但不知状元郎来见我所为何事?”
薛云霖:“殿下可不是明知故问吗?”
“哦,本宫素日公务繁忙,可没空听你说废话,你在宫外一连等了三日,不会见了本宫就为着说这些废话吧?”傅以桓翻看着手上的折子看都不看薛云霖一眼道。
薛云霖忍气道:“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我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为着嘉宜跟我一起怨恨我,故意找我爹的麻烦,让御史参他,将他下狱……”
傅以桓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薛云霖,你把本宫想成这样公报私仇的小人,那就不必再多说了,本宫不想再听你在本宫面前说本宫的坏话。薛首辅这些年来勾连朋党,卖官鬻爵,本宫就不相信你这个做儿子的一点儿都不晓得。他在狱中死撑着不认也没用,要不了多久刑部就会将他的罪证收集齐全,看他怎么耍赖!”
“你……”薛云霖气得够呛,他怎么觉得自己曾经的好友,现今的太子完全变了,不但脸皮厚,而且还能言善辩。
他知道自己今日不在傅以桓跟前卑躬屈膝,陪着小心说话,大概他还会拿乔,不跟自己谈父亲的事情了,父亲多在刑部大牢里呆一天,就会多受一日的罪。
“哼!薛云霖你走吧,本宫不想再见你。”傅以桓坐在紫檀书案之后冷声道。
薛云霖只得向他躬身一揖,请他恕自己口不择言,并请求他放过自己的父亲和薛家的亲人,有什么都朝着他来,他愿意一力承担若有的罪责。
傅以桓见他如此说了,才漫不经心说:“你有什么罪?你没罪,有罪的是你爹,本宫也不可能因私废公,让你去担起你爹的罪。”
“殿下,我求你放过我父亲吧?饶他不死,放过我们薛家的人。”薛云霖无奈只得放下身段儿破天荒地恳求道。
傅以桓笑起来了:“哈哈哈哈!”
似乎他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得前仰后合。
薛云霖不是眼高于顶的状元郎吗?那一日不是对顾三说让她尽管挑他,有什么后果他来承担吗?当时的他是多么硬气,再看看这会儿的他就跟身上少了一根筋一样。不知道顾三见到薛云霖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不过,这样还不够!
“好,薛云霖,既然你求本宫了,那么,本宫就答应你,饶了你爹一命,也不让你们薛家的人为奴为婢,只是你必须去西北苦寒之地充军三年,并且不许跟顾三通消息,也不许让薛家人和顾家人知道你去哪里了。若是你能答应本宫,本宫就会放过你爹还有你们薛家的人。”最终,傅以桓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薛云霖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心想,傅以桓这是想要拆散自己和嘉宜吗?
可真要是有这种心思,为何不让自己直接写封休书,休了妻子呢?
很快,他又想到,要是傅以桓以让自己写休书的条件休了嘉宜,从而放过父亲和薛家人,那么嘉宜知道了一定会恨他的,而且即便写了休书,自己跟嘉宜还是可以见面,还是可以一起的,一纸休书并不能真得分开自己跟嘉宜。
而让自己去西北苦寒之地充军,并且不跟嘉宜通消息,这才是一种真正的折磨,无论对嘉宜还是对自己都是。
要是嘉宜误会自己为了薛家弃她和慧姐儿不顾,那她会恨自己,会怪自己吗?
若是她恨自己怪自己了,那么她会不会对自己死心,重新投入傅以桓的怀抱,又或者说另外找合适的良人,想到这种种可能性,薛云霖心如刀绞。
可此时此刻,他又不能不答应傅以桓。
因为错过了此刻,他父亲还有薛家人有可能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怎么能忍心他的父亲身首异处,又或者说横死狱中,他又怎么能看着薛家被抄家,亲人们被发卖为奴?
对于选择了嘉宜做妻子,他到现在也没有后悔过。
至于自己去西北苦寒之地充军受苦,他倒不怕。
看着薛云霖脸色难堪,傅以桓不由得开口讥讽道:“怎么了?首辅家的状元郎难不成怕了吗?一听说要去西北苦寒之地充军,还不知道能不能够活着回来就怕了?你要是怕了就早说,本宫可没许多闲工夫跟你瞎掰扯。好了,给个痛快话吧,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薛云霖心一横,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希望你履行今日的诺言,不要等我去了西北又为难我爹还有我家里人。”
傅以桓眼眸微眯:“薛云霖,你把本宫看成什么人了?本宫再不堪,也还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吧,就像当日本宫曾经说过,你跟本宫争顾三,到时候不要后悔。薛云霖,本宫想问你,你此刻后悔了吗?”
薛云霖看向傅以桓,淡淡道:“不悔。”
傅以桓嗤笑出声:“好一个不悔,本宫想,若是本宫狠点心,让你父亲惨死于刑部大牢,查抄薛家,将薛家的主子们发卖为奴,你又会不会后悔呢,你给薛家招致了这么大的祸事。不过,本宫好心提醒你,今日答应本宫的事情不要透露一丁点儿风声出去,不然即便本宫放过了你爹还有薛家人,可本宫也有手段让他们再次倒霉!也就是说,你们不过是本宫脚底的蚂蚁,本宫高兴你们可以好好活着,本宫不高兴,那就可以随便一脚踩死你们!”
说到最后,他的面容已然变得狰狞起来,语气也比较阴森。
薛云霖觉得眼前这个傅以桓是如此陌生,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
傅以桓见薛云霖低头沉默着并不接自己的话,似乎畏惧了自己的样子,心中快意无比,就跟六月天吃了一碗冰碗子一样,这是他当日拂袖离去之后的心愿之一,今日总算称心如意了。
本来他可以对薛云霖更加残忍,甚至考虑过让他净身,不再是个男人,然后自己才答应放过薛首辅和薛家人。
可是转念一想,薛云霖到底是从小跟自己玩大的玩伴儿,他虽然恨薛云霖夺走了嘉宜,毁掉了自己的幸福,可还不想如此欺负他。让他去西北苦寒之地改名换姓充军,若是他命大,若是顾三能够在没有他音讯的情况下等着他回来,那么或者他愿意成全他们两个。
他很想知道,当薛云霖既没有财,也没有貌,更没有任何前途,甚至面对很多诱|惑犯错的时候,顾三还会喜欢他,还会等着他吗?
说不清为何自己要这么做,或者傅以桓认为他只想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顾三选错了人。
他很想看顾三挫败的表情,更想看到薛云霖在生死边缘挣扎,受尽苦难,那样,他才觉得出气了。
接下来,傅以桓让人把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填上了“林云”这个名字的充军发配文书拿来,让手下心腹即刻带上薛云霖还有这张文书去西北边陲的固原戍边。
薛云霖转身随着傅以桓的心腹离开东宫,撂下一句话:“后会有期。”
傅以桓微微一愣,哼笑一声,也说了一句话:“愿你命大。”
却说薛云霖随着傅以桓东宫的心腹离开之后不出十日,刑部审问薛首辅的结果就出来了,只定下了他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之罪,至于勾连朋党意图对朝廷不利则是因为证据不足,没有定罪。
如此一来,薛首辅也就只是丢官,并且向户部交纳了他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得到的赃银二十万两,然后被皇帝让人遣送他回原籍扬州居住,至于薛首辅的几个儿子也是陆续罢官,薛府的宅子被收官,他们也只能收拾收拾跟着薛首辅一起回扬州去了。
薛家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大伤元气,家境中落,一家人到达扬州的时候,家底儿也就只剩下几千两银子。
好在薛首辅以前权势滔天的时候在扬州老家置办了一些良田,以及薛家还有老宅,也足够一家人安身立命。
只是因为薛家人口众多,主子们大手大脚惯了,一旦家境中落,手上紧起来,难免私底下有些怨言。
薛首辅亲自召开了家庭会议,让各房的姨娘还有儿子和儿媳们,以及家中的奴仆们都要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不要招惹乡里,否则会给薛家人招祸。谁要是敢犯家规,就家法处置。
众人皆答应了,各自恹恹散去。
薛首辅留下了长子,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之前薛家派出去的死士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所以竟然让傅以桓的太子妃产子之后,他对薛家动手了,薛家派出去的死士也没能得手刺杀他。
薛云沛问薛首辅:“父亲,难不成还要动手吗?毕竟咱们家也算是躲过一劫,尽管咱们丢官失财,可到底是保住了性命。儿子觉着,这事儿先缓一缓,咱们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