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冯二想了想，道：“你说梁丛薇那个性格，喜欢把别人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想原因，以前我们俩吵个架她都能觉得她当时没调节好有错，她就是一个太容易被他人的情绪牵制了。说好听点就是热血、乐于助人、圣母心，说难听点就是被害妄想症，自我意识过于强烈，中二病。所以我怀疑估计陆极北使了什么招，让梁丛薇觉得她非去不可，不去就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桂硕一下子感觉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茅塞顿开：“她说是事关人命的事儿！”
    冯二多年的逻辑学终于在今日蒙对了一个，顿时也兴奋不已：“对嘛！我就说嘛！这么想就合理了啊！”
    桂硕笑了笑，站起了身，走到了窗前：“你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我应该怎么做？”
    对于桂硕这声语气软化的请求，冯二非常受用——这么多年在宿舍被一个长得比自己帅、学习被自己好、智商还比自己高的人碾压的日子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毕竟这人在恋爱上一无所知，冯二悠悠闲闲道：“这个嘛，我觉得你算是问对人了……你说梁丛薇那个性格，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了，你这样突然表白，我觉得是非常危险的。这次其实她放你鸽子是对你有好处的，你明白不？你想一下，她自己赶场子去了，晾着你这么一个大明星，等了她那么久，你还准备得这么周到……如果她知道了，不得内疚得要命？”
    桂硕皱了皱眉：“……我不想让她知道的。”他摸了摸鼻子，“多丢人。”
    “嘿！你怕什么丢人！”冯二的声音兴奋，“你看过《xx好声音》吗？知道现在最流行什么吗？就是卖惨啊兄弟！我说你现在就该去厕所冲个冷水，然后把自己搞得发高烧，话说下半夜好像要下雨了，然后你就去雨里在她楼下等……等到梁丛薇过来的时候你就哀怨地看着她，最后顺势倒在她的怀里……哎呀这样你还会被带回她房间，记得在房间里要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哎呀想想画面太美了简直。”
    “我不要这样子。”桂硕眉头越皱越紧，“这样的同情也是喜欢么？我不要。”
    冯二哼了一声：“那你就守着你的纯洁的爱情呗，然后你家丛薇妹子就被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拐走了，到时候看你去哪儿哭。”
    桂硕没有说话。
    冯二又死心不改地劝了他两句，桂硕没什么耐心跟他继续说了下去，挂了电话，就在那儿发呆。
    这时候又一个服务生走了上来，有些忐忑地问桂硕：“桂先生，烟花公司那边打电话过来，烟花已经摆放到位了，原定时间是九点整，现在还放吗？是推迟时间，还是取消？”
    四周一片明亮，光华流转的灯光照耀在地板上，整个大厅都是一片暖黄色。桂硕心中想着冯二那些话，有些触动，却又不想那么做。他明白自己过不去的那个坎，终究还是因为自己是骄傲的，又不愿意低头的。他一直以来都是被梁丛薇所保护、所谦让，所以自然而然地不愿意放下身段，却耍那些手段。
    桂硕按了按额头，声音有些颓，冲服务生道：“放吧。”
    服务生愣了一下，还是又确认了一声：“是现在就放吗？还是在等等。”
    “现在就放。”
    服务生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桂硕又喊住了他：“等等……你们这边有摄像机吗？”
    服务生点了点头，桂硕便道：“麻烦一会儿借我用一下。”
    摄影机很快被拿了上来，桂硕架在了窗边，望着窗外的样子——玻璃上反映着他的倒影，一身白西服，好看是好看的，却让他此刻感觉有些难受。他脱下了外套，看了看镜头，又对着身后的服务生道：“能不能把灯都关了？”
    服务生愣了一下：“什么？”
    桂硕又强调了一遍：“把餐厅里的灯光，都关了吧。”
    于是几个服务生又快步去关灯，啪啦几声响，整个餐厅暗了下来。音乐也没有了，火锅刚刚也关掉了，世界终于复归宁静，过了好一阵子，桂硕才适应了黑暗中的微光，桌上有一棵小小的蜡烛，火焰一跳一跳的，微弱却又温和。
    桂硕笑了笑，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摄像机，按下录制键，声音喃喃自语：“虽然你是个混蛋……但这么漂亮，我还是想给你看看。”
    而此刻，在离他较远的地方站着的一个服务生，悄悄地掏出了手机，黑暗中手机屏幕照耀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脸上飘着绿油油的光，有些恐怖。他的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敲打着：“梁丛薇真的没有来，桂硕气得把杯子都砸了。桂硕刚刚似乎跟一个好朋友在打电话，谈到了陆极北，非常讨厌他的样子。”顿了顿，服务生又道，“而且那边似乎有出什么主意……桂硕否了。他很生气，桂硕一个人把烟花都放了。”
    而那头的于申明满意地看了看短信，回头笑容满面地问苏荷：“以桂硕那德性，受了这么大的气，这一时半会儿是忍不了的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荷微微地捋了捋头发：“没什么，使了点小绊子而已。于总今天还不回去吗？”
    于申明呵呵一声，椅子一转，旋向窗外：“我就准备在这里看看，那个蠢货放的烟花是什么样子的。”
    苏荷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而梁丛薇这处，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到了陆极北所在的地方。
    依旧是灯光昏暗看不清的路，咸咸的海风，低吟的海浪，一波又一波。
    远远地，梁丛薇就看到了陆极北的背影，像是定在那一处的一个雕像，和四周的景色融为一体，落寞而又孤独。海远远地没有边界，更是衬托得他孤独得像一粒尘埃，一颗海边的石子，落在苍茫的大地。
    梁丛薇喊了他一声：“陆极北！”
    陆极北回过头来，眼神里有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挣扎的情绪跑过，却转瞬即逝，冲梁丛薇笑了笑：“你来了。”
    梁丛薇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陆极北趴在栏杆上看着海，却不提他弟弟的事儿，没头没脑地说道：“你喜欢蓝色还是粉红色？”
    梁丛薇搞不懂陆极北的意思，认真地想了一下：“我喜欢绿色来着。”
    陆极北“哦”了一声，又继续安安静静地看着海面。过了好几分钟，梁丛薇对于陆极北这副默不作声地样子很吃不消，问道：“你弟弟……”
    陆极北“嗯”了一声，仰头望着天空：“他死了。”刚刚在电话里那种不安的、极其自责的情绪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迷茫、又有些坚定而冷漠的，“我从今往后，就没有弟弟了。”
    梁丛薇“哦”了一声，又有些觉得自己来到这边是不是多此一举，可能人家自己情绪处理得挺好的，于是便低头看了看表，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要不先回去吧？今晚上可能有大雨，你也回家先歇一歇。你弟弟去世了，你要准备后续的事情也很辛苦……”
    陆极北摇了摇头：“没有后续的事情。”
    梁丛薇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那葬礼什么的？”
    陆极北向海里指了指：“他就埋在这片海里。”又摇了摇头，“不需要葬礼。不需要凭吊，也不要哀悼……他什么都不需要的。”
    梁丛薇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趴在栏杆上了，陆极北的情绪让她有些害怕，深更半夜地想着这大海中还有一个死人也是让人汗毛倒立。梁丛薇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尴尬地呵呵了两声：“也是潇洒，这样也好，也好。风有点大啊，呵呵。”
    陆极北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害怕？”
    梁丛薇扯出一个难看地微笑，摇了摇头：“没有。”
    陆极北还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把拉过梁丛薇，向车那边走：“你犯不着这么小心翼翼地考虑我的心思。我没那么脆弱。心情是有些不好，你要不陪我兜兜风吧。”
    梁丛薇想着离开这一处阴森得要命的地方就好了，忙不迭地点头：“好。”
    过了几分钟之后梁丛薇就为自己的这个“好”字感到了后悔。
    夜晚的郊外没有人烟，陆极北的车子开得像要飞起来一样，速度上了一百二十码的时候梁丛薇就已经开始抓扶手了，到了一百五十码的时候梁丛薇已经不怎么说得出话了，等到了一百七十码的时候梁丛薇整个人都已经脸色发青了。
    等到速度快要上二百码的时候，梁丛薇终于用快要哭出来的语气对着陆极北小心翼翼地请求道：“能开慢点么？我心脏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又欠了6000了望天……
    这段剧情有点难写，所以一直有点卡，有时候心烦意乱就写不下去，但还是那句话，日更，欠的会补。
    ☆、第 59 章
    陆极北回头冲梁丛薇笑了笑，窗外的路灯如萤火虫一般闪过，对于此刻回头的陆极北梁丛薇有些心慌——他都不看路：“你缓一缓好不好……我好怕……”
    等到陆极北一个刹车，梁丛薇整个人往前一冲，差点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靠边停了车，熄了火，陆极北方才缓缓地开了口：“对不起。”
    “没事。”梁丛薇感觉自己一身冷汗，拍了拍胸口，“但超速还是不好的，太危险了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你那么强大，会应付过来的对不对？那么多年了，你不是为了被命运打垮而活着的啊。”
    陆极北此刻侧了侧头，看往窗外，又看了看天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嗯。”梁丛薇点了点头，借机说道，“也很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对，还要上班。”陆极北似乎整个人都很疲倦了一样，趴在方向盘上，也不动，像一个在沙滩搁浅无力的鲸鱼，“我得挺着呢。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笑话，我不能倒下的。”
    梁丛薇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的，就是这个道理。你得活得特别辉煌才行，才对得起你这些年受的这么多苦对不对？回家吧？”
    “对得起这么多年这么多苦？”陆极北呵呵笑了一声，声音有些颓唐，“不会对得起的。”
    梁丛薇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你说过，我会幸福的。”陆极北抬起了头，看着前方，眼神有些涣散，“你说是真的么？”
    “当然啊。”梁丛薇忙不迭地向他保证，“当然，幸福也是要靠自己努力的……有心人，天不负嘛，只要努力，什么都可以做到的。”
    陆极北扭头冲她笑了一下：“是么。”然后重新启动了发动机，“好了，送你回去。”
    梁丛薇放下心来，整个人往后备一靠，呼了口气，点头：“嗯。”
    梁丛薇本来坚持要陆极北先回去，但陆极北还是先送她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天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梁丛薇飞奔进了公寓楼，然后冲陆极北挥了挥手，告了别，在进电梯前，赶紧掏出了手机。
    因为刚刚打电话梁丛薇知道自己已经被桂硕拉黑了，所以梁丛薇给桂硕发了短信：“硕硕，帅哥，对不起！我到家了，快十二点了，祝你生日快乐！生气别生太久，会长皱纹的。”
    梁丛薇知道以桂硕那个德性，就算她的短信进了回收站，他现在也肯定在刷着回收站等她的回音。然后再哼一声，不理她，继续刷回收站，寝食不安地等着。
    “给你做好吃的！你别生气啦！早点把我从黑名单里面拉出来哦，爱你么么哒。”
    梁丛薇边进电梯边准备狂轰滥炸给桂硕发第三条，此刻，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一看名字，梁丛薇也是有些愣——桂硕？
    哎呀这次她的有期徒刑竟然只有几小时？会不会桂硕还是不解气，特地打电话来骂她的？梁丛薇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难道是骨子里有些习惯被虐了，她接起了电话：“喂？”
    桂硕的声音气鼓鼓的，夹杂着模糊的雨声：“梁丛薇，我问你件事。”
    “嗯？”电梯门叮咚一下打开了，梁丛薇走了出去，“你说。”
    桂硕的声音冷峻得像冬日的冰凌：“你喜欢陆极北么？”
    梁丛薇一愣，笑了一下：“哎哟喂你生气我见色忘友么？没有啦，我今天非得去见他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感觉他家里也比较复杂，不好向外人说，那时候感觉他整个情绪特别不对，担心他出事，所以去看看。地方太远了，回家就晚了点。”
    桂硕“那你干嘛不来找我。还没有到我生日呢。”
    梁丛薇愣了愣，掏出来的钥匙顿了顿：“羊肉火锅店不是十点就打烊么？”
    桂硕被一哽，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做的什么鲜花、临江餐厅、烟火，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是啊。然后我就来你家楼下等你了。”
    “楼下？”梁丛薇皱了皱眉：“你在便利店等着么？”梁丛薇看了眼慢悠悠的电梯，转身匆匆往楼梯口走去，“你不怕狗仔么？你个二货！”
    “你放我鸽子你怎么还骂我？”桂硕感觉不大对，明明是梁丛薇的错，怎么拐来拐去自己的占理优势都没有了，“没在便利店呢。在小角落里窝着，别人看不到的。你别急着下来，雨大，你带把伞。”
    梁丛薇的脚步顿了顿：“你没带伞？”
    桂硕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初冬的雨水已经寒透了，渗透了他的衣服，让他开始觉得特别冷，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过来的时候还没下雨。也没看天气预报。”
    “别告诉我你窝在的那个小角落是没人的后院。”
    “不这样能行吗？”桂硕声音极其委屈，“车棚、楼下都可能碰到人怎么办？”
    “桂硕，你个神经病。”梁丛薇两步并一步，飞快地走着，差点拐了一脚，也有些生气了，“我知道今天是我不对，但你要这样对自己么？这样让我内疚，好玩么？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桂硕，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
    桂硕的声音有些抖，低低闷闷的：“对不起，我错了。”
    梁丛薇没有说话，脚下步子又加快了一些。她其实有一些是清楚的，明明桂硕明明可能有陈哥会提醒，就算没带伞也可以小心一点去便利店买一把，就算没买伞又非要等她也可以去其他有遮雨的地方躲着……他完全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梁丛薇是生气的，桂硕这么算计她，甚至算计到她也没办法责备他，让她有些恼怒。
    只是当梁丛薇奔到桂硕那处，远远地看见桂硕像个小狗一样窝在那里，外套的风衣帽子黏在前额，像个滑稽的小丑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骂也骂不了。梁丛薇终究开始有些气恼，干嘛要去管陆极北的事情，桂硕一年就一次生日，平时累得跟狗一样，就那么让他开心一次也不行么？旅行的时候自己也放他鸽子，自说自话地回国，在跟于申明博弈的时候，也没提前告诉他，把他当个宠物一样，喜欢他，又不想他参与自己的生活，不想让他捣乱。
    桂硕有些心虚地抬头冲梁丛薇裂了一个笑容：“别生气了。”
    他怎么还能让自己不生气？简直太狡猾了。梁丛薇一把把他拉了起来，把伞撑在他头上，他顺手接过伞柄，把它往梁丛薇这边倾斜：“我都湿透了不用再打伞了，你自己别淋湿了。”
    梁丛薇感觉自己鼻子酸酸的，抬头看着他。
    桂硕看着梁丛薇整个人一脸委屈样子，鼻子抽了抽，眼睛里晶晶亮亮的泪光，一下子就有些后悔了，忙不迭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没事，都是冯二给我出的馊主意呢，说让我装可怜，让我博同情来着……没淋多长时间的雨。”
    梁丛薇也不说话，带着他进了电梯，把外套脱了，直接递给他：“先擦擦头发。上去先洗个澡。”
    桂硕接过外套，也往头上搓：“算了反正马上就要到了。”
    梁丛薇抬头瞪了他一眼。
    桂硕灰溜溜地把外套套到了头上，妆模作样地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