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对于吕歆这个解释，唐离完全不接受：“我觉得吧，纪嘉年就算全身都是优点，他那个天大的缺点也能把所有的优点都掩盖过去了。况且陆学长哪点会比不上那个渣男？”
    吕歆抿了口果汁：“你真要听？”
    唐离目瞪口呆：“你还真有啊！”
    吕歆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特别想给我介绍个男朋友的时候，我给你提的条件？工作稳定，收入相当，身高一米七五以上最好是本地人。”
    唐离点点头，当初吕歆这个要求一出来，她还不停叨叨，吕歆不该因为自己不是a市本地人就把要求放的这么低。后来还是她自己直接往上又加了一道坎，才精挑细选出来一个纪嘉年。
    吕歆叹了口气：“这些要求综合起来的一点就是稳定。我希望找一个稳定妥帖一些的人。毕竟我现在的工作收入还算不错又有房有车。等我年纪再增长一点，业务还有发展的空间，我甚至不介意对方的收入比我更低一些，也可以更顾家一点。”
    唐离现在才算真正明白过来，吕歆需求的是什么：“我还以为你是被陆学长‘完美男神’这类男人打击怕了，结果你是怕有人继续不告而别啊。”回想起来，吕歆在迷恋上陆修时，偶尔也还是会跟她一起追偶像剧，讨论哪个明星最帅。可是在陆修突然消失之后，仿佛对所有的男性生物都失去了兴趣一样。
    “我从那时候突然意识到，做梦和现实之间真正残酷的差距在哪里。除了一个关机的电话，我根本找不到其他的方式去联系陆修。甚至听说了他转过去的大学之后，连一张机票钱都凑不齐。”别人只知道她为了陆修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却没人发现，吕歆是从那时候开始成长的。与其去追求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还不如好好地把握住现在。
    既然不稳定却非常喜欢的人可能会让她难过，那么她可以选择一个稳定却并不十分喜欢的人，至少可以牢牢地握在手心里，还能自我催眠，自己其实很喜欢这个人。
    可现在，偏偏站在吕歆面前的这个人是陆修。
    “谁知道纪嘉年这么靠不住！”吕歆撇了撇嘴，内心毫无芥蒂地提起这位前任。她心里清楚，说什么没把纪嘉年忘干净都是自己拿来自欺欺人的话，其实是她心中还摇摆不定，信不过陆修而已。
    唐离噗嗤笑出声，也跟着她骂纪嘉年不是个东西。只是骂上了之后，唐离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几天纪嘉年还来找过我来着。”
    吕歆兴致缺缺：“不会是都一个多月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想来找你帮忙，帮我们复合吧？”
    “那倒不是，”其实早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纪嘉年就来找过唐离帮忙，不过唐离当然是站在吕歆这里的，半点口风没漏出来叫吕歆糟心，还制止了纪嘉年跑去率吕歆家堵她的做法，“就是前段时间，他手底下有个工程师，家里有老人生病了，所以隔三差五请假。然后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公司就扣了他的全勤奖，另外因为请假已经超过公司规定的天数，他有几天算作旷工，所以工资也只发了一半。”
    吕歆点点头，这样的做法虽然不太符合规定，但也没什么大错，很多公司里都是这样的：“后来呢？”
    唐离两手一摊：“估计那人手头比较紧张吧，因为这缺了大半的工资，还跑去主管那里大闹了一场，差点打起来，反正双方都闹得挺不愉快的。后来那人一个工作失误，给公司造成了一定损失，主管直接让他走人。”
    “所以……这关纪嘉年什么事啊？”吕歆从头到尾只听出来这个工程师是纪嘉年手下的，别的没理出半点关系来，“难不成这是个女工程师？”
    “你这么着急干嘛，”唐离夹了筷肉继续说，“我以前跟你说过，纪嘉年在他们工作组里的风评还挺好的，我没想到他们能好成这种程度，整个组的人都替这人鸣不平来着。你是不知道，纪嘉年还专门来人事部一趟，拜托我们照顾一下那人，毕竟人家家里有困难，公司这么做会让员工心凉的。”说到这里，唐离请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
    吕歆的评价是：“有时候共情能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唐离点点头：“他居然还私下里找我帮忙，那个被辞退的心里不舒服，听说已经开始准备仲裁申请书准备去劳动局了，纪嘉年想我暗地里帮一把。谁给他那么大脸啊！况且他们感情好，愿意为了友情丢饭碗，可我并不想好吗！”由于值得吐槽的地方太多，唐离当时硬是把满嘴的话都憋了回去，现在想起来就觉得遗憾！
    吕歆哭笑不得，只能摇了摇头：“心疼你啊，那些工科男的脑回路，的确很难理解。”
    唐离翻了翻一块烤肉丢进吕歆盘里，偷眼看她说：“歆儿，要是我说我不小心把你卖了，你还心疼我不？”
    吕歆夹肉的动作一顿：“从实招来，坦白不杀！”
    唐离撇了撇嘴：“也没什么啦，就是我当时气不过，嘲讽了他一下。”
    ——“你这么能，连我都找上来了，怎么不去找吕歆帮忙啊！”
    唐离当时说这句话只是随口一堵而已，吕歆听到也没有大的反应。所以在吕歆亮着终于修好的楼道灯回家，看到纪嘉年正等在家门口的时候，她措手不及得直接楞在了那里。
    有些你无法理解的人，自然不可能做出你意料之中的事情，譬如纪嘉年。
    看到吕歆出现，纪嘉年下意识便是朝她笑笑，只是想到两人现在的关系，纪嘉年的笑容就只能僵在嘴角。
    “好久没见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这么大一个活人堵在自己家门口，吕歆总不能装成没看见的样子。她当然想躲过去，可是仔细想想，犯错误的人又不是自己，自己又何必心虚逃走。
    “吕歆，我有事想找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纪嘉年发问，语气里不容错辨的紧张。
    吕歆叹了口气：“小区外开了家蛋糕店，去那里谈吧。”唐离揽下的摊子，她总得给闺蜜的工作提供点助力。
    ☆、第33章
    纪嘉年来找她的诉求，和吕歆猜想的差不多，正是为了白天唐离提起的那件事情。
    两人在蛋糕店里一人一杯饮料，吕歆听着纪嘉年把整件事用充满感□□彩的话重新讲了一遍之后，十分理智地开口询问：“所以你是想？”
    纪嘉年皱着眉头，他这次虽然有借着机会来见吕歆的意思，但也真心为同事发愁：“他妈妈的病挺严重的，这个时候如果丢工作，对他们家的打击就太大了。”
    吕歆毫不留情地插了一刀：“诚如所见，他现在已经被辞退了。”
    纪嘉年一愣，眉宇间的褶皱更深：“难道就不能挽回吗？”那位同事之所以会想到去劳动局仲裁也是纪嘉年的主意。毕竟吕歆算是半个人事，曾经偶然在他突然加班时提起过一次，纪嘉年才会忽然想起。可是相关的法律条文数量虽然不多，字面上却非常笼统，对于他们这些门外汉而言根本无从着手。
    开公司毕竟不是作慈善，犯了错被扣工资被辞退在吕歆看来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他们公司的做法里还留了可以操作的地方，这点帮助，吕歆并不吝啬提供，听唐离说起，这件事似乎烦了他们很久，拖下去也不利于公司形象。最后倒霉的还是人事。
    “按照《劳动合同法》规定，公司不能以任何理由无故扣除员工工资，鉴于全勤奖只能算是福利奖励，所以这条只能帮你们把扣掉的一半工资要回来。因为你的这位同事还有旷工嫌疑，公司又以他为公司造成重大损失为理由将他辞退。你们需要做的就是证明他对公司造成的损失并不严重。有必要的话，可能要做出赔偿。”吕歆说到这里，注意到纪嘉年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想想也知道，此时资金极为缺乏的家庭还要出一笔钱在这种地方，即使他们乐意，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吕歆提出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尽量修复员工和公司之间的关系。虽然近几年的软件工程方面职位极为吃香，纪嘉年这位同事想要找个单位入职并不困难。但是他现在显然精力有限。找工作适应新环境的难度绝对要比回到公司的难度高，即便回去之后可能要比别人矮上一截好一段时间，但至少能度过眼前的这个难关。
    纪嘉年的模样，看起来对这个方案不太满意。吕歆叹了口气：“当然，你们不想走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能从别的方面申请仲裁。”毕竟劳动仲裁这件事，原则上是不提出不受理。
    吕歆把条款里可能要得到钱的几条全都列出来，给纪嘉年一一说明。这种申请方式从表面上看，账面上极大限度地要到公司能给的所有钱，但是杀鸡取卵得极为彻底。纪嘉年他们公司在a市业内也是颇为又名的巨擘之一，纪嘉年这位同事从公司出来的名声又不好，难说会不会影响到他以后在a市寻觅新职位。
    “我的意见是采用第一个方案，然后在仲裁申请里主张继续就在你们公司工作。不过最后的决定权在你们手上，究竟怎么拟定申请书还要看当事人的意思。”公事公办的事情上，吕歆绝对的足够细致和耐心。
    见纪嘉年没有别的事情像和她补充，吕歆站起身：“回去之后我整理一份相关条款的文件发给你，你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总是来找我也麻烦，可以直接邮箱回复给我。”
    见吕歆想走，纪嘉年示意送她回家，却被吕歆拒绝了：“实话实说，我愿意帮你，其实因为之前唐离和我提过。你有地方需要帮忙，我目前也不介意提供帮助。但是咱们俩之间的关系毕竟尴尬，如果以后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情的话，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比较好。”同在一个城市，即使偶然相遇，也没别的什么好寒暄。
    吕歆微笑着看他，纪嘉年却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吕歆的微笑隔离。她冷静而冷淡的话语说明，纪嘉年已经不再是被她关心，能牵扯到她喜怒哀乐的人了。
    “你一个人路上小心。”纪嘉年只能放手。
    “仲裁申请书？”陆修等着吕歆自愿加班到点的时候，无所事事地来业务部闲逛，正好瞧见吕歆桌上摆着的材料，“怎么，你对公司的待遇有什么不满意，准备跳槽了吗？”
    吕歆把当天的工作小结写完，听到陆修的话回答：“哦，这是纪嘉年拜托我办的事，帮他们申请个仲裁。”
    陆修又多看了一眼那份申请书，却克制住自己想要拿起来翻看的不礼貌做法。意志力被放在这种地方时，陆修的语气难免带上了一丁点儿的异样：“你们现在还在联系吗？”
    吕歆古怪地看他一眼，憋着笑说：“他都找上门了，我也不好拒绝啊。”
    陆修皱了皱眉：“他知道你的住址，就算你有心回避也难免被逮住……”
    吕歆似笑非笑地说：“总不能为了躲开他们，还卖房子搬家吧。”且不说搬来搬去多麻烦，吕歆这套房子现在还在还贷，想出手也不太容易。
    这个想法深得陆修之心，只是他现在充其量，只是吕歆的一个追求者。有些话如果不合吕歆的意愿，并不方便宣之于口。
    “好了，东西都做得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吕歆背着包笑嘻嘻地站在陆修面前。
    两人一前一后地等在电梯门口，吕歆随意问道：“哈新那个项目，你们进行得还顺利吗？”之前吕歆跟着他们去出差，是以陆修秘书的身份，只参与了前期关于合同签订和计划制定方面的内容。现在这个合作的进程已经推进到筛选人才这个阶段了，吕歆本来对于这方面的业务了解得就粗浅，自然而然得后期就没有继续参与进去。
    当初吕歆是眼看着陆修突然峰回路转的，而在回到公司之后，这样的势头一直持续了下来，老吴被陆修整治得服服帖帖：“都很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应该就能整理出所有的入选名单，沟通哈新那边同我们一起面试候选人了。”
    吕歆点点头，隐约觉得效率上虽然比较慢，但作为蓝瑟的第一次试水已经算是不错。
    “说起来，这么忙的工作，你都没耽误接我上下班呢。”吕歆和陆修玩笑，陆修刚开始接送她的那一个星期，正是前期工作最紧张的时候，陆修却将工作节奏有条不紊地控制着，硬是让所有人都没有加班。
    电梯门开了，陆修一边走进去，一边和吕歆说：“我比较看重如何提高工作效率，而不是强调无意义的加班，毕竟加班费对于我们这样的公司来说是比重很大的一个支出。”
    吕歆打趣：“那我这样的员工，陆总岂不是应该很喜欢？”又勤奋，又愿意接受无补贴加班。
    陆修看她一眼，眸色深沉：“嗯，我很喜欢。”
    吕歆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一股热意透过胸腔窜上脸颊。封闭的电梯里，空气仿佛都被这股热意蒸腾起来，鼻尖可以清晰地分析出陆修身上淡淡的海洋系香水的味道。
    “今天想去吃点什么？”晚餐都是吕歆选择菜色，陆修负责付钱。吕歆开始时觉得过意不去，想和陆修aa的时候却遭到了陆修十分强烈的拒绝。
    ——如果连献殷勤的机会都不给我，如何能让我达到转正指标呢？
    陆修这么说，吕歆只能作罢。不过在挑选餐厅的时候，她开始倾向于平价便宜的餐厅饭馆。陆修大约是注意到了，却没有主动提起。
    “连着吃了快一个月的馆子了，陆总就不觉得腻味啊？”吕歆笑嘻嘻地反问。
    陆修听出了言外之意，却犹豫了一下才说：“饭我稍微会做一点儿，不过味道很一般。”
    这个回答也是出乎了吕歆的意料，她仿佛探究一样地盯着陆修的脸看了一会。陆修的皮肤偏白，所以血色上涌的时候看起来就尤其明显。
    他被吕歆盯得有些不自在，耳朵不自然地发红：“怎么了？”
    吕歆噗嗤笑出声：“没事，就是觉得陆总你今天特别帅！”陆修干咳了一声，瞥了吕歆一眼，眼中却带着些微的笑意。
    吕歆想起白天时候，她去人事部时被孙姐拦住。孙姐一脸神神秘秘地和她说了个秘密。
    那天吕歆把所有的玫瑰花人手一朵地分了之后，陆修拿着最后一朵花离开回来办公室。正好孙姐要把一些人事资料交给陆修，便撞见了陆修手里拿着玫瑰发呆的场景。
    孙姐忍着心里的奇怪把事情和陆修交代完，原以为没什么事可以离开的时候，陆修却忽然叫住她。
    “女生都会喜欢别人送给她花吗？”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却被上司以一种十分严肃的探究口吻问出来，孙姐向吕歆模仿的时候，不停地按捺着嘴边的笑意。吕歆和陆修往来密切了一个月，虽然平时小心注意，但公司里还是有人敏锐地发现了。
    不过吕歆才分手不久，先前又出过这么一档子事情，他们没有切实的证据就只能私底下嚼几句舌根。这些事孙姐除了吕歆没有告诉任何人，却明里暗里告诉吕歆，陆修对她来说可能是个好选择。
    “我昨天乘着周末买了点菜，如果陆总不介意的话，就尝尝我的手艺吧。”
    ☆、第34章
    咖喱牛肉、可乐鸡翅、清炒白菜外加一个番茄蛋花汤。
    吕歆的动作还算快，等她把饭菜端出来摆好碗筷，陆修看得动物世界一集纪录片还没放完。
    吕歆脱下围裙，随口取笑一句：“这么大人了还看这个啊？”
    陆修摊了摊手：“你家没订《金融时报》，甚至连过期的杂志都没有，我倒是想高端大气一次，可是苦于没有机会。”
    吕歆被他逗笑了，拉开冰箱：“陆修同志，组织的冰箱里只有橙汁和椰汁，你选一样装备上战场吧。”
    陆修嘴边噙着笑，走到餐桌旁审视了一圈笑说：“做了这么多菜，我有些担心吃不完，还是你喝吧。”他要给胃里多腾点地方。说着陆修拉开椅子，示意吕歆过来坐。
    吕歆也没有和他客气，拿了一瓶自己喝的椰汁过来，就着陆修的手坐下。
    插上吸管，吕歆又确认了一次：“你真的不需要吗？”
    陆修给自己舀了小半碗汤，听到吕歆的话，视线在她手里的椰子汁上停留了一下，目光显露出深邃的思考。
    “我尝尝。”陆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吕歆只觉得手腕一热，被拉到陆修面前。薄唇在塑料吸管上抿了一下，半透明的吸管里划过一道浓白的影子，淡红的唇间多出了一点点乳白的湿意。
    吕歆不自觉得小心咽了口口水，陆修却已经放开手，自顾自地开始喝自己碗里的汤：“这汤挺鲜的，我还是喝汤吧。”
    吕歆哭笑不得，陆修一面喝汤，碗后边幽黑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她。陆修只是心血来潮戏弄一下吕歆，如果吕歆觉得不舒服，会马上把那瓶椰汁拿过来。谁知吕歆只是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丝毫不介意地咬上他喝过的吸管，还顺手夹了一个鸡翅放进他面前的小碟子里。
    陆修放下碗，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甜香。
    饭后，吕歆刚收拾完餐桌，陆修已经脱了外套站在水槽前，往水槽里压洗洁精。见吕歆拿着抹布进来，陆修开了水龙头说：“洗碗就交给我吧。”
    吕歆心想，他大概是不好意思只吃不做，不过正好，她不是很喜欢洗碗。如果陆修能一直维持这种饭后洗碗的习惯的话，感觉也不错。
    吕歆正美滋滋地想着，就看见陆修的双手往半浸在水里的碗筷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