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软饭硬吃
第764章 软饭硬吃邦妮·兰普切脚步匆匆的走入宴会厅。
她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搭配有格子条纹的筒裙。女人的装束就像是她的五官,在宴会厅枝形的水晶吊灯下本应显得丝毫不引人瞩目。
还是有些人因为她的特殊身份,以及她抓着手机,看上去明显过于神色匆匆的样子,而留意到了对方。
能让唐克斯的策展助理此刻流露出这样姿态的,应该不会是宴会搞错了气泡酒的品种或者滨海艺术中心里某个展厅的一个灯泡坏了这样的小事。
“有参展的嘉宾出什么问题了么?亦或者有半个展厅的一百个灯泡同时灭掉了?”
望着兰普切女士在宴会厅里东张西望的身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嘉宾,在心中偷偷摸摸的猜测着。
……
“唐克斯先生,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很长时间了,刚刚还给您发了信息。”
邦妮在宴会厅边转悠了一大圈,最后在冷餐台的角落处成功抓到了对着盘子里沙拉发呆的策展人。
“哦。”
唐克斯撅撅嘴。
他用手里的叉子“唰”的一下,把身前的一粒圣女果开膛破肚,一副在脸上写着“大爷有心事,别来烦我的样子”。
旁边的邦妮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
以她多年工作经验,唐克斯在谈话的时候,露出32颗到14颗牙齿往往意味着他想要舔别人,笑出22颗到6颗牙齿,意味着他在想被别人舔。
14颗牙22颗牙齿之间的八颗,则处于“含蓄的舔别人”和“被别人舔的爽”的中间地带。
而如果脸上没有笑容,嘴角抿的紧紧的,那没有什么分外要紧的事情,最好暂时不要去打扰他。
误差概率极低。
邦妮特地偷偷搜了一番。
谷歌上刊载的医学统计的说法,人在发笑时会露出多少颗牙齿,和牙列的曲线、牙弓的宽度、笑容的幅度等多方面因素相关,据说统计样本显示,世界上只有6.7%的人能准确的露出笑出六颗牙齿的笑容。
以唐克斯对笑容控制之精准,露出牙齿数量和情绪关联之精确。策展助理一直偷偷觉得,科学家可以偷偷把策展人套麻袋捉去,研究研究,写出篇sci医学论文出来。
现在一见面。
邦妮就察觉到这位英国中年人脸上的神情很奇怪。
他面对被叉子戳穿的水果,宛如面对着某种难以解决的世界难题。
就这么短短的十来秒钟时间。
唐克斯先是脸上露出迷之微笑,笑容幅度逐渐加大,从6颗牙齿迅速到达了14颗牙齿的大关,然后又在快要变成咧口大笑前僵住,再极具收敛。脸皮板的紧紧的,连一丝笑容都没有,眉头紧皱,然后又再一次忽然疏解,慢慢的一点点露出笑容……
邦妮觉得她的“笑容样本库”快要不够用了!
按照过往经验推理,这种介于笑与不笑,舔人与被舔之间反反复复来回震荡,嘴唇不断抽搐的奇怪神情,思来想去,莫非是——
帕金森犯了?
……
唐克斯很烦,真的,超级烦。
顾为经交出了一幅远远比他预想的标准更好的作品,并没有纾解唐克斯心中的烦躁,反而让他变得更烦了。
无论是完全向所谓“利益”看齐,把顾为经的作品丢出展览。还是完全向“艺术”看齐,给顾为经一个最核心的展台,都需要刚强果决的性格。
恰恰好。
擅于泡红茶的策展人米卡·唐克斯,他并非一个多么刚强果决的人。
换句说。
就像他对自己的判断——
哪怕时间倒流,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提着手提箱凑上去说“求求您了,先生”的。
这世界上有些人简直酷极了。
他们是光是电是神话,言谈举止简直一路火带闪电,比如那位伊莲娜小姐,又比如顾为经。
可唐克斯,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多么酷的人。
他就是那种被平凡的离婚官司、平凡的秃头危机,平凡的想要成功的野望所困扰的,有着一点平凡意义上的成功,也有着一点平凡意义上的中年危机的平凡的普通人。
唐克斯没有那么“坏”。
就算他听到了一些风声,收到了一些暗示,疑惑伊莲娜小姐是不是已然对顾为经失去了兴趣,就算顾为经没有能拿出什么用来打动他的“额外”筹码,他望着扶着阳台栏杆面向大海的年轻人,最终唐克斯还是犹犹豫豫的想要偷偷摸摸从手指缝里露出个边缘展台塞给他。
就像多年前,那位基金会办公室的管理大叔从指头缝里露出了一本“苏格兰绵羊毛纺织品产品目录”塞给了他一样。
唐克斯也没有那么“好”。
尽管顾为经交出了一幅近乎于完美的答卷,尽管那幅画让他重新的审视过青年时的自己。
把幅画偷偷摸摸的提到主展区,甚至是那些最受人关注的“黄金”展位?对此唐克斯还是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
那么做——其实已经算不上偷偷摸摸的了。
核心展位和偷偷摸摸是内在含义完全相反的两个词汇。
哪有摆在最显眼的台面上,被大功率聚光灯映照的雪亮的偷偷摸摸呢?
出现在电视机屏幕法治节目镜头里的小贼,一定是失败的小贼。而出现在展览最核心展位上的作品,也一定不可能是策展人一不留神,就随手放上去的。
这意味着他被顾为经“征服”了。
无论是被艺术征服,亦或是被顾为经所提供的其他东西所征服,唐克斯这么做,都是在对所有不喜欢顾为经的人,所有不看好顾为经的质疑的公然打脸。
唐克斯从此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它可不是能推到策展助理身上说句“不知情”就能推脱干净的小事。
他也无需解释。
展览本身就是策展人所做出的最好的解释。
它胜过唐克斯满口的牙齿,也胜过它的一切言辞——让缪斯女神见证你的一切,不是用你的言辞,而是用你的本来面目。
策展人愿意把一幅画家的画摆在了他的艺术展览的正中心,这样的“本来面目”便意味着向所有外界公众表明他的立场。
他和顾为经站在一起的官方立场。
为了一幅作品,就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未免也过英雄了一些,这么勇的行为完全不符合唐克斯的个性,也不符合唐克斯两面出击,四处讨好的“泡红茶的艺术”啊!
可是那幅作品……真的好棒啊。
唐克斯嘴角咧了咧。
优秀的作品能够征服游客,逼迫观众喜爱它。
它能够征服学者,逼迫那些眼高于顶的艺术评论家把它恭敬的请入美术史的殿堂。
顾为经的《人间喧嚣》能不能列入美术史,唐克斯不敢说。
世界上触动人心的杰出的作品还是很多的,世界上能够触动人心的杰出大师也是很多的。再说,一幅油画青史留名这种事情太虚也太玄,唐克斯就算说了也没用。
他只是一个资深策展人而已。
他不是小人物,但这个话题还是太大太重了。
想在这种事情上有话语权的……恐怕得伊莲娜家族,呃,安娜还是太年轻,得是她的曾祖父曾经的老伯爵阁下乃至如今的布朗爵士这种地位德高望重的艺术领袖发话才有用。
但短期来说,唐克斯也不太奢望什么青史留名。唐克斯从《人间喧嚣》上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吸引人的力量,这股力量影响了他,这股力量鼓舞了他也征服了他。
这股力量应该也不仅能征服他一个人而已。
唐克斯就说些他讲话有用的——唐克斯认为,他看到了一幅“金奖”级的作品。如果他给对方一个好的展台,一些资源做为关照。
那么……
这幅作品是有机会战胜其他所有的画作,触及本次艺术双年展的金奖的。
可顾为经光征服了他不够。
顾为经能征服其他评委么,乃至于……他能打动那位似乎一开始便对他有一定偏见的《油画》杂志年轻的栏目经理么?
还有。
他能在和《油画》杂志的对谈后,成功撑过笼罩在他的那篇论文上的相关风波么?
唐克斯又纠结的皱起了眉头,用叉子再次把盘子上的圣女果对穿,苦恼的戳了八个眼出来。
“哼哼,哼哼,哼哼。”
从刚刚返回宴会以后,唐克斯就一直在纠结着这个问题,对着身前的沙拉拼盘不住的发呆。
他都有点希望顾为经的作品不要这么好。
摆在他面前的若只是一幅平庸的艺术品,乃至只是一般意义上的优秀,他都用不着如此摇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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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彼此打架。
一个人他英勇一把,一个人要他继续苟下去。
唐克斯就这么一边致力于把盘子里的圣女果用叉子硬生生戳成番茄沙司,一边不住哼哼着。
直到邦妮来到他身边的时候,都没有发现。
——
“唐克斯先生,唐克斯先生?”
策展助理晃了晃手机,又轻轻推了一下唐克斯的肩膀。
“你可以一直平庸的活下去,年复一年,直到在床上庸庸碌碌的死去,或者,你可以用后半生的时光换一个机会……就一个机会?”
策展人依然在发呆,抬起头来,盯着被他戳的“鲜血淋漓”的圣女果,出神的念道。
“啥?”
邦妮迷茫的眨了眨眼。
“苏格兰电影。”
“什么?”
唐克斯舔舔嘴唇,“这是苏格兰电影里的台词,我念起来稍微有点奇怪……”
再说。
《勇敢的心》的主角威廉·华莱士最后被英格兰国王严刑拷打之后斩首示众。唐克斯想想身为艺术主君的伊莲娜家族啪啪抽脸的巴掌,他下巴上的软肉抖了抖,觉得此刻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受。
“不说这个,有什么事?”
唐克斯把头扭向一边,随口问道。
“展厅那边,出了状况?”
他疑惑的问。
“咦,邦妮,你在笑什么?”他挑了下眉头。
“哦,没什么。”
女人短暂的判断了一下。
唐克斯除了神态有点奇怪,看上去精神状态还正常,没有到很多艺术从业者“晚年不祥”发作的时候。
邦妮才把心中对于要是策展人忽然抽掉了,有没有由自己可能紧急接手整个新加坡艺术展这一让人激动的设想按了下去。
了三分之一秒钟时间做了个简单的表情管理,助理小姐一板一言的回答道。
“不是展览这边的事情,呃。”
邦妮斟酌了一下措词。
“是《油画》那边,传来的信息。伊莲娜女士,她——”
“她怎么了?”
唐克斯心中一紧。
他刚刚还奇怪,为什么自从和顾为经出去后,对方就再也没有返回宴会。
难道是生气了,还是有什么话要交待?
“她要离开一下新加坡。”
“现在!”唐克斯语气惊愕,“有说为什么么?”
就算聊的不愉快,总不能千金小姐的脾气发作,直接甩袖子走人了吧。
他短暂的接触过伊莲娜小姐——顾为经何德何能啊,能把那样一个强势的人气跑?人家只会面色平静的一脚踩死他。
“明天,说是明天早晨的飞机,说是要临时去一趟仰光,没说原因,不过伊莲娜女士的私人秘书艾略特,和我说这只是暂时的。新加坡飞仰光是很短途的航线,她有私人飞机,当天就能在两国间往反。”
“本来计划这次航程是安排在展览两周之间的休息日的,不过,伊莲娜女士决定把行程提前,就在明天,所以很抱歉,明天艺术中心的一项内部的剪彩仪式,她不能代表《油画》杂志社参加了。”
“这样啊——”
唐克斯沉吟了片刻。
“等等,你说她要去哪?”英国大叔虎躯一震。
唐克斯发邀请函的时候,详细的阅读过每一个参加本次双年展的艺术家的信息卡。
能与这个地名产生强烈关联的画家——整届狮城双年展中,也仅仅只有一个。
顾为经。
伊莲娜小姐在宴会上主动来找顾为经。
告别之后。
安娜改变了原本的日程计划,宴会也不参加了,采访也不做了,转而临时安排了一躺仰光之行。
顾为经那边则转身一幅狂霸酷炫拽的模样,酷到没朋友,连他堂堂策展人米卡·唐克斯的面子也不鸟,不仅不来舔自己,还摆出一副让唐克斯去舔他的牛气模样。
这些难道是巧合么?
唐克斯可不信。
唐克斯不明白这里面的内情是什么,但他可琢磨出其中的味道来了。
他猛然转过头。
唐克斯眼神不可置信的盯着叉子上的圣女果,半秃不秃的头发一阵颤动,嘴角猛的张果。
“这小子,这小子……还在那里和我装一幅混不开的模样?”
瞬间。
唐克斯把脑海里还在纠结打架的两个小人拖出去淹死,嘴唇最后定格在了32颗牙齿的笑容上。
他遇到了舔之一道的超级高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