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天地四极,一代儒宗
第82章 天地四极,一代儒宗说到这里,张晟神色黯然,几不能自持,但他毕竟是有修行的道人,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道:
“当初,大贤良师在广宗城外,与卢子干一战后,自知回天乏术,便让我们几个被赐姓的师兄弟,分头逃走,以图来日。
我与师兄张牛角就到这太行山里,收拢同道,号为‘黑山军’。嘿,虽名为‘军’,也不过只是一帮流寇而已。”
叶横舟挑挑眉毛,他听得出来,在提到“卢子干”这个覆灭黄巾的罪魁祸首时,张晟的语气里竟然没有多少愤怒与仇恨,甚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佩服。
于是,叶横舟有些好奇地问道:
“张兄,这位卢植卢子干,究竟是何等人物?”
张晟叹口气,用一种不服却又不能不服的表情,聊起了这位广宗一战后,便隐隐有天下至强之姿的当世儒宗。
十多年前,欧冶子所铸神兵“越王八剑”,先后于扬州现世。
扬州风土迥异中原,山水连绵,多蛇兽瘴气、异族蛮人,鱼龙混杂,百姓剽悍,豪族割据,自古以来就是个难以管治的地方,民乱频繁。
汉初的兵家大将英布,淮南王刘安,都是在这里起兵,聚众谋反,对抗皇廷。
越王八剑的出世,正好为这些早就不满于汉朝统治的“乱民”们提供了依仗。
传承有兵家武道的地方豪族和拥有诸多巫术妖法的山野蛮人合流一处,他们推举当初的英布后人为首领,起兵谋反。
这些叛军人数不算太多,可他们却有极高的机动力,并且熟悉南方地形,不畏山水,不惧恶瘴,再加上八柄神兵级数的剑器,竟然打得扬州地方的汉军节节败退。
在短短时间里,这批叛军就已占据了庐江、九江二郡,渐成气候。
就在叛乱即将波及整座扬州时,儒门今、古两脉的各大强者,正聚集在洛阳,联手炼制“熹平石经”。
消息传到洛阳,以关东世族为根基,在朝堂内势力甚大的今文派大喜,他们为了争夺炼制“熹平石经”的主导权,便动用朝堂关系,说动天子下诏,将古文派第一人卢植调离洛阳,南下平乱。
就连为“熹平石经”而深感不安的十常侍也在暗中顺水推舟,就这样,卢植不得不远走扬州。
这本是一步好棋,可卢植破局的方式,却极为简单。
——他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叛乱,回到洛阳。
卢子干刚到扬州,便孤身入九江,赤手折断了“越王八剑”中坚固的真刚,令九江叛军不攻自破。
消息传到庐江郡,英布后人深感卢植棘手,便请出了英布的遗体,让蛮人祭司以巫术驱使。
所谓肉身易朽,金性长存,兵家武道修行,就是要通过“吞金嚼铁”、“抽铅填汞”等法门,吞服各种药物、矿石,配合各家武学,潜移默化地改造身躯,练得字面上的“铜皮铁骨”,再通过“盗六库仙法”,吸纳天地间的浊气、煞气,最终成就至高境界。
练到这一步的兵家大将,浊气煞气尽数融于血肉骨骼,血气坠地成银,吐气成风,呵气成雷,躯壳坚不可摧,可与上古神魔角力争锋。
英布就是一位堪比上古神魔的兵家大将,他留下来的战躯,历经数百年而不朽不坏,在这些巫师眼里,正是上好的巫傀炼制素材。
在诸多巫术不计损耗的强化后,复生的英布手持越王八剑之“掩日”、“转魄”,战力之强已不输给生前多少。
——这才是叛军敢于起事的最大底蕴。
但,如果说的英布的“强”是让人难以置信,那卢植的“强”就完完全全是不可思议。
面对千余精兵、诸多巫师,以及复生的英布,卢植孤身一人,不用神兵,仅凭一身臻至人间绝顶的“洪范九畴”功力作战。
五十招后,掩日剑碎。
八十招后,转魄剑折。
足以令天下武人趋之若鹜的神兵,在卢子干手里,与朽木枯枝无异。
一百招后,英布的神魔战躯已是不成人形。随之出战的叛军将领们,更是死得尸骨无存。
此战之后,世人才知道,这位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儒宗,究竟有何等恐怖的战力。
卢植携大胜之势班师回朝,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熹平石经”的兵主。
此人非但战力强横,亦有不凡胸襟。
“妖祸”爆发时,他不计门户之见,将儒门古文一脉传承至今的全部经典、笔记,都开放给张角,让这位想要为天下治病的大贤良师参详。
所以,即便两人日后分属对立,也有一番情谊在。
张晟能够活着走出广宗城,也正因卢植念及这份情谊,才放了他一马。
为此,卢子干也被天子猜忌,剥夺了兵权,槛车入洛,受尽屈辱。
说到这里,张晟一叹,神情复杂。
叶横舟则是不免有些热血沸腾,心向往之,感慨道:
“如此高手,若能交手论武,当为人生一大快事。”
张晟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好好一個道人,怎会如此好战,甚至为此成痴?
难不成当初授他仙法的,乃是一位天界战神?
虽然这么想,但张晟还是出言劝道:
“道兄,你这身功力,虽已算得上世间一流,但要与‘天地四极’这级数的强豪为敌,只怕……”
从张晟口中,叶横舟已经知道,所谓“天地四极”,指的便是四名天下公认的最强者,其中包括:
天下剑术第一人,被当今天子赐予赤霄剑的帝师王越。
天下枪术第一人,自创“百鸟朝凤”枪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东海蓬莱散人,枪神童渊。
天下道术第一人,将太平道传承之“太平清领书”推演成“太平洞极经”的大贤良师张角。
天下儒门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个对同级强者有击杀记录的儒宗卢植。
叶横舟扬起眉毛,眸中斗志炽烈燃烧,笑道:
“张兄,咱们都是要造反的人了,怎么能连这点志气都没有?难道在你心中,这大汉朝廷的力量,还比不上‘天地四极’?”
“咱们?”张晟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又带着点期待,问道,“道兄,你是说你也要……跟我们一起?”
虽然张晟感觉,这位道兄多半也是个不安分的,但他还是没想到,叶横舟居然这么快就跟着他们起事造反了?
心情激荡之下,张晟的声音一下子传播出去,在山野间回荡起来,十分响亮。
叶横舟用一种轻松的态度回应他,“造反嘛,我熟得很。”又正色道:“不过,造反归造反,跟不跟你们一起做,我还要再看一看。张兄你我是信得过的,但其他人嘛……”
张晟点点头,表示理解,心中也极为认同叶横舟这种慎重的态度。毕竟造反是一个不慎就要株连九族、祸及全家的世间第一等凶险之事,自然是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更何况……咱们山里,还真……
想到这里,张晟叹了口气,苦笑。
就在两人交谈中,前方已经出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火光,很显然,那就是黑山军盘踞的山寨了。
只是走出两步后,叶横舟鼻翼皱了皱,他转头看向张晟,有些奇怪地问道:
“张兄,你们这里,还有人用熏香吗?”
“熏香?”
张晟一愣,在这个年代,能够用得起熏香,且喜欢用熏香的,一定是出身世家大族。
他想到了一件事,神情立马严肃起来,拉着叶横舟匆匆而走:
“不好!怪不得他今晚把我支了出去,肯定是朝廷那边来人了。”
张晟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自黑山军起事以来,一直在太行山周边活动,朝廷无力清剿,便几次三番地派人来招安,搅得军中人心浮动。
我师兄张牛角在世时,还能勉强镇住人心,勉强将军中势力凝成一股。
但等他战死,他徒弟张燕上位后,局面就变了。
今天张燕把我支走,肯定是想跟宫中来人谈招安之事!”
这段话张晟说得极快,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叶横舟听得分明,点点头。
两人都是有非凡功底在身的修行人,此时一运起身法,速度自然极快,守山的军士顿时举起火把,朝这边照来:
张晟袖袍如云,一边向山寨里冲去,一边喝道:
“张白骑在此,求见大头领!”
这句话乃张晟饱提全身清气而发,声势非比寻常,如霜天鹤唳,声闻九野,漫山遍野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山顶,一名鹖冠轻甲,披着赤红大氅的武官扶着玉带,朝山脚望了一眼,又看向坐在对面那人,玩味道:
“平难中郎将,看来你这个位子,坐得也并不是很安稳呐。”
这武官肤色极白,似是久不见天日一般,他看着对面那位“平难中郎将”,双目眯成一条细缝,唇边荡开笑意。
他虽笑得和蔼,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气。
听到这个声音后,张燕只是稍微一惊,便毫不在乎地笑道:
“这是我至交,言语直接了些,也无妨,我已经安排了人接待他,不会碍事的。”
这位有“飞燕”之称的黑山军首领,身如修竹,披头散发,穿了件窄袖衣袍,双目神光湛湛,一身落拓潇洒的湖海豪气。
武官闻言颔首,又抬起手,朝着东方遥遥一礼,温声道:
“这个‘平难中郎将’的位置,可是赵车骑千方百计帮伱求来的,张兄,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自误啊。
你若是有难言之隐,我也可以代劳。”
见这身份煊赫的武官如此作态,张燕自然不敢拿大,他直起腰杆,抬起袖子,连忙道:
“感谢赵车骑关心,但这毕竟是家事,怎好劳烦足下出手?”
张燕没想到,自己这番低声下气的表示,落到这武官眼中,却得了个不知好歹的评价。
那武官名为赵延,为城门校尉,乃十常侍之一,车骑将军赵忠的弟弟。
当今天子曾有一句石破天惊的名言,叫“张常侍为我父,赵常侍为我母”,这个赵常侍就是指的赵忠。
按辈分来说,赵延还是当今天子的叔叔辈,有如此背景在身,他一句话说出去,即使是四世三公的袁家人都要给几分薄面。
可张燕竟然敢拒绝他?!
赵延面上虽是笑意如常,心中却不由得大怒。
一介草寇,竟敢如此跟我说话,真真可恶!
就在两人交流时,山坡上,一名身穿布衣的大汉长身而起,朝着张晟一掌打出,同样高声喝道:
“白骑好生无礼,大头领身体有恙,难以见客!”
这一掌拍出,掌力挟着腥膻浓烈的厚重浊气,如一片乌黑烟云,弥漫数丈。
此人名叫王当,乃张燕麾下小帅,一身兵家武道颇有造诣,骁勇非常,深得张燕信任,被其引为心腹。
张燕因在山顶接见朝廷使者,便令他专程在此地守护,不让任何人上去打扰
身体有恙,难以见客?!
我是客?!
张晟大怒,只是他还未回应,就听黑夜里响起一声朗笑:
“跟我拼掌力?好胆气,便饶你一命!”
但见一抹璀璨金光照破暗夜,乌黑烟云般的浊气如雪消融,那大汉眉目一凛,头皮一炸,大惊失色。
他只觉扑来的并非是一道掌力,而是一条河。
一条发自雪峰,蜿蜒东去,延绵数千里,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滔滔长河。
如此浑然天成的雄厚掌力,叫他如何抵挡了?
大汉须发倒竖,面皮抽搐,周身数十处穴位都炸开一丝血雾,肌肤赤红,像是一具从里到外都被烧透了的泥胎,当即瘫软在地,再起不能。
张晟惊愕回头,看着好整以暇的叶横舟,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这位道兄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张兄,我观此人出手,并未留余地,显然是得了吩咐,今日须得效仿班定远旧事,犹豫不得。”
所谓班定远,就是因出使西域、屡屡立下奇功而封“定远侯”的班超班仲升。
当初班超出使鄯善,以求切断鄯善与匈奴的来往,却正好遇见同样来到鄯善的匈奴使者。
见鄯善国王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班超当机立断,带三十六名部下,趁着夜色直扑匈奴营地,放火烧营,将这群匈奴人斩杀殆尽。
张晟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个典故,也明白叶横舟的意思,便咬牙点头。
(本章完)